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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朋友Tom

2024-08-20社会

朋友Tom和他喜欢的绿头鸭。

海外

□吴斌 伦敦

这几天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中。几天前,我们得知宿舍里的一位好朋友Tom在放假回到巴西之后发生意外,他和他的父亲在圣保罗海边徒步时意外触电,父子俩都没能幸存。由于他出事时已经搬离了宿舍,学校通知了系里的同学,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们,我们知道这件事是在Tom去世后一个月。Tom是一个不用社交媒体的人,他唯一用的平台是Goodreads,今年6月份他已经完成了2024年的阅读计划。知道这件事,对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宿舍群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暴击,噩耗让所有人情绪崩溃。

Tom是我在伦敦认识的最善良的人之一。无论对谁,他总是善意地微笑,带着笑脸主动交谈,他说话的语气温和,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但也从不羞于分享自己的故事。他的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巴西人,他的母亲是一名冲浪运动员,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有一次告诉我们,父母给他们兄弟俩留了一座小小的农庄,他考虑以后可以做个木匠。

我和Tom相熟是因为我们都喜欢在户外徒步,我们曾经一起相约去伦敦郊区的Epping森林。他教会了我好几种鸟的名字,有一种叫coot(骨顶鸡),还有一种叫moorhen(黑水鸡),这些都是伦敦野外常见的水禽。我记得我问过他,他最喜欢的是普通的Mallard(绿头鸭)。

徒步时,我们聊起了看过的书。我们都很喜欢柳原汉雅的【渺小一生】(A little life),因此更感亲近,他立马识别出我的英文名字Jude是来自这本小说的男主角,而不是披头士的歌。再后来,我们又发现,我们都很喜欢一部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智利电影【水晶仙女】(Crystal Fairy and the Magical Cactus)。他说他在泰国教英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的故事很像电影里古怪又悲伤的女主角。他打算把那个女孩的故事写成小说。

记得我们刚开始徒步时,遇到了一条活泼的黑皮猎犬。Tom随地捡起一根树枝抛出去,跟狗玩了起来,后来我们也加入了他。我们在森林里拐进了一条小岔路,遇到一个静谧的小湖,没有任何人,只有两只绿头鸭。湖边有一棵大树,树枝向外伸展,即使是冬天,也显得很茂盛的样子。它的树干又粗又斜,就像是一架台阶邀请你走上去,Tom爬上了树,俯在枝干上,他掏出了相机,拍摄远处的风景,那一刻,他的笑容纯真而兴奋。

我们自发为Tom在宿舍的花园里举办了一次追思会。在这个过程里,我们认真地准备一切,做了海报,打印了照片,准备了相框,买了鲜花和蜡烛,准备了特别的悼念卡片,并在追思会上一起写下跟Tom共享的美好回忆。希望这些卡片能告诉Tom的家人,他是怎样跟我们度过了过去的一年。

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们越是严肃地准备这一切,越是感觉到整个事情像是在搞一个巨大的恶作剧。Tom如果真能看到应该会大笑不止。无论如何,能够一起积极面对友人的死亡,总归比消极逃避要来得好。除此之外,我们还给UCL校方写了邮件,希望学校在校园或者宿舍捐一把长椅纪念Tom曾经带给这个社群的影响。

追思会上,有人哭泣,但更多人微笑着讲述了和Tom美好的交往。朋友们提到了,他古早风的黑白屏手机,只能用最简单的通讯软件。Tom说这是他特有的「话题开启装置」,因为所有人都会问他关于这部手机。原来,他像是小太阳一般的能量鼓舞了这么多身边的人。有一个朋友坦承,Tom是让他唯一感到自己在这里受到欢迎的人。他待人处事像一阵迎面扑来的清新微风。

奇妙的事情,正当我们一起专注地给Tom家人写悼念信的时候,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带着黑色斑点(据说是眼灰蝶亚科的一种),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就这样加入了我们。它在已经写好的卡片上扑棱飞舞了几下,然后轻柔地栖息在桌面上。我们几乎没有在伦敦市区见过蝴蝶。

追思会结束后,我们沿着附近的摄政运河走到Kings Cross,我们知道Tom最喜欢运河边上的一片绿地,Tom曾经常来这里躺在草地上看书。我想,如果你有一个像Tom这样的朋友,那就请你一定一定好好珍惜他,经常联系他。

(作者曾在广州媒体工作,现留学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