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其实是在「驯化」我们。它们主动或本身具有的一些特质,让其即使有着诸多高冷、坏脾气等方面的缺陷,我们仍然能够坠入它们设下的「陷阱」中,爱不释手。
无敌猫猫,征服人类
我们似乎很了解猫的叫声:柔软的「喵呜」代表撒娇或求食,短促的叫声表示受到威胁,哈气声往往是生气示威的表现,而呼噜呼噜的喉声则是猫咪感觉舒服时发出的声音。
这些似乎是在漫长的与猫互动过程中,我们总结出的「普遍真理」。甚至市面上已经有了根据这些真理来翻译猫语的app。不过真的如此吗?一些简单的测验便能告诉我们,对于同样的情景,不光不同地区和不同品种的猫猫反应不同,不同猫的反应也是不同的。而针对一群大学生分辨喵呜声发生的场景的实验中,正确分辨出喵呜发生的情形的比率,仅仅比随机选择的正确率高一点点。另外还有比较野猫与家猫在相同情况下叫声的差异,这些都充分证明了一点,即猫猫(家猫)的叫声是它吸引人类喜爱自己、「讨好」自己的方式。或者用维特根斯坦的术语来说,猫猫的叫声是与我们进行的「语言游戏」,必须将它们放置在人猫互动的特定场景中才能得出意义。
既如此,这便说明,猫猫其实是在「驯化」我们。它们主动或本身具有的一些特质,让其即使有着诸多高冷、坏脾气等方面的缺陷,我们仍然能够坠入它们设下的「陷阱」中,爱不释手。猫猫征服人类。而这其中,它们的必杀技是什么?洛索斯认为是它们的友好特性——猫猫能够主动跟人亲近,遇到生人时,它们仍然能够竖起尾巴表示友好,而非夹紧尾巴迎击,或者逃跑。家猫这一特点与其祖先非洲野猫,有着较大差别,如果没有更充分的证据,我们可以说这其实是猫猫进化过程中发展出的特性。足够友好并非它们被驯化的结果,相反,这是它们能够选择自己的未来,以征服人类的方式度过舒坦猫生的原因。
那么,为什么猫猫能够发展出这种友好的特性?洛索斯的研究结果指向了它们的数量及群居特性。在野生猫科动物中,与家猫习性最像的,其实是狮子。这个庞然大物一般生活在自己的狮群中,由一只雄壮的公狮、妻妾成群的母狮及它们的儿女组成。狮子碰到同类同样会尾巴竖起,相互蹭身体并有着友好的亲昵动作,这和猫猫非常类似。社会化的生存能够让狮子更好繁衍后代、捕获食物、占领和保卫领地。猫猫同样如此,社会化生存能够让数量众多的它们尽可能共享更多资源,维系自己的生存。尽管我们一般习惯性认为猫猫属于独居动物,不同的猫见面更多会彼此争执而非友好接触。但事实上,在外生活的流浪猫往往是一群固定的猫咪占据同一片领地,彼此虽然互不亲昵,但始终在一种稀松的合作氛围中共同生存。当遇到投食等行为,它们会彼此分享。两只猫在街头碰到,它们也会默许猫群中的其他猫在自己做好标记的领地中生活和游荡。最明显的是,为了保证「猫丁兴旺」,一片领地中的猫猫往往会反复求偶,尽可能和更多异性进行接触。这也就是为何你家小区楼下总能听到猫猫叫春的凄冽之声的原因。但总之,猫猫是高度社会化的,它们足够友好。
正是这种特性,让它们愈加能与人类发生关系。在数千年的进化历程中,猫猫让自己不断变成人类喜欢的样子,使其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与「猫主子」描述一致,它们实际是「半驯化」的,并非一味被人类选择的待宰羔羊,而是主动征服我们。当猫猫在家中疯狂被撸,过后却用不屑的眼神睥睨猫奴时,或许它们内心中早已开始默默低语:
呵,人类,这些只不过是我的略施小计罢了。野猫进化:超级四脚兽!
不过,既然有着被驯化的一面,这也即是说明,猫猫的进化过程有着人类深度的参与和干预,甚至可以说操控。猫猫,或者说家猫,如何从古老的原始野猫中进化到今天我们熟悉的样貌,这其中人类又起到了哪些作用,洛索斯用了相当比重的篇幅,进行专门的解读。
一个令人略惊讶的结论是,洛索斯通过研究得出,至今的证据更多指向了这一点,即不同品种的家猫,无论是暹罗、布偶或短毛,它们几乎来自同一个祖先,北非野猫。在进化树中,家猫成为一个独立的物种,与如今的所有野猫如荒漠猫、兔狲等形成并列关系。这也就说明,猫猫的进化并非是全世界范围内共同发生的过程,即不同地区的野猫被同时驯化,进而在杂交等过程中逐步形成当下的形态;在一开始,古老的北非野猫就已经被驯化,进而被人工带至世界各地继续驯化,使得不同地区的不同猫品种都成为同一个物种下的分支。挪用时下的文科黑话来说,与萨义德提出的「理论旅行」类似,猫猫的进化实际上是一次漫长的「驯化旅行」:在人类文明早期,甚至文明曙光前的史前时代,猫猫就已经与人类产生联系,并被人类选择为自己的伙伴,继而扩散至全球,在不同地区实现本土化。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结论的真理性仍旧存疑,会被一些最新证据挑战,但新的结论尚未形成。譬如,洛索斯专门提到猫在中国的记录中,最早被提及在汉代,相关猫的骨骼也被发掘。但这些被驯化的家猫并非呈现与北非野猫的亲缘性,相反,它们更贴近豹猫(亚洲野猫)这一品种。但这也只是猜测,由于DNA等技术的局限,我们仍然没有办法直接还原2000多年前的猫猫品种,直接推翻上面的结论。能够做的,要么是弥补北非野猫进化论的叙事漏洞,要么是寻找更多证据重新组织一条叙事链条。在新的突破出现之前,我们只能耐心等待。
更为重要的其实是人类的作用:为什么选择猫猫?如果说狗的驯化是为了看家护院和保卫财产,那么猫的驯化,则是源自一个我们十分常见但几乎被遗忘的猫猫特性:抓老鼠。这似乎回到了【猫和老鼠】中汤姆的角色——在储存粮食之时,鼠灾往往会导致粮食的流失,这使得人们容易遭受饥饿的困扰。一旦发现猫猫拥有控制老鼠数量的技能,它们便逐渐被选中,成为人类的员工,而人类也会使用喂养等方法,使得二者实际处于一种共生关系。之后,猫猫自身的主动进化——变得友好——让它们不再仅仅担任捕鼠官这一角色,而是光明正大吃上了软饭,变成了「猫主子」。
既然娱乐和观赏的属性增加,人类对于猫猫的改造也就逐步加大力度。人们喜欢自己豢养的猫猫拥有赏心悦目的特征,或者说性状。在一开始,他们会遴选拥有特殊形状或基因突变的猫猫着重培养,譬如大胖橘。这些拥有橙色条纹的圆滚滚的小家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但同时也伴随着体型大这一特点出现。这说明在胖橘的进化中,大体型更符合生存需要。但到了后来,当人们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杂交等方式主动培育想要的品种时,这些性状便不再那么自然。譬如现代波斯猫和暹罗猫,无论是前者毛茸茸的身体还是后者看似高雅的气质,都与自然选择无关,仅仅是人们喜好厌恶倾向的反映。相反,波斯猫被压缩的头部反而使得鼻腔结构异常,实际不利于它们生存。
在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第一次猫展出现后,人们对猫猫的改造发展到一种狂热的程度。通过不同家猫品种的杂交或与各种野猫间的杂交,人们可以在短期控制单一性状的发展,创造出一些让自己更为喜爱的新品种。同时,猫展评分机制,也就是规定一个家猫品种的标准值,看哪只猫更能贴近这一标准值进行打分,更加速了人工培育的进程。可以说,我们当下看到或豢养的猫猫,有相当一部分是人工干预进化后的「超级四脚兽」,不符合自然进化的法则。不过对于猫猫来说,人类眼中可爱的形状,它们可能并不觉得「可爱」。譬如折耳猫的耳朵,其实是硬度不够的软骨;矮脚猫的萌短身材,其实是四肢病变的隐性基因;还有一些性状,其培育过程携带的其他隐性基因,可能会让猫猫更容易得病。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这损害了猫猫自然进化的权利,也不利于它们实际生存。但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既然猫猫已经作为宠物,人类有着更多呵护的方式,让它们延长寿命、享受猫生,它们本身喜不喜欢这些性状并不重要——
既然已经作为宠物来吃软饭,那么就必须付出一些代价,对吧?
至于这背后的伦理之争,仍旧没有定论。
在家窝里横,出门变怂猫?
最后不妨谈及一下猫猫的户外生活。许多猫咪博主习惯用「在家窝里横,出门变怂猫」的说法形容自家猫主子。在家中它们可能无缘无故「发神经」、打人、冷暴力,总之丝毫不配合猫奴们的各项工作。但一到外面,甚至有生人来家中做客,它们恨不得钻到猫包里缩成一团,即使出来,也紧紧抱住猫奴不松手。
哦错了,不松爪。
豢养的猫猫丧失了野外生存的天性吗?有人认为在漫长的进化中,猫猫适应的北非草原逐渐变成了舒适的沙发,它们的户外欲望不断降低。并且,户外可能充斥着细菌病毒等各种危险。一项统计显示户内猫的平均生存寿命约为17年,但户外猫则为2——5年。数据虽不一定准确,但反映出的生存年龄差距却令人咋舌。如果仅仅考虑寿命因素,让猫猫留在家里似乎是更好的选择。但是,也有人认为猫猫的「窝里横」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疾病:它们内心的血统让它们实际渴望出门,而一直闷在家中,它们会用撒泼、打人、破坏家具等各种方式,宣泄负面情绪。不过这一说法目前仅仅停留在猜想,还需要科学验证。
实际上,猫猫是野外生存活动的好手。在我们一般印象中,如果狗与人足够亲近,将它们放到郊外撒欢,过段时间它们会自己回家。而猫猫则可能缺乏这些能力。洛索斯将自己家的猫戴上追踪器,同样让它们自由玩耍,但结果在意料之外:它能迅速熟悉周边的地形,玩得很开心,在第一次出门后,猫猫的出门欲望急剧增长。更有趣的是,熟悉追踪器的作用后,它们会熟练地用特定方式「回家」——不是自己跑回来,而是一屁股坐在街边。当出现这种信号时,猫奴们便来毕恭毕敬将它抱回家。一些追踪器记录的户外日常显示,呆坐、游荡、捕猎(鸟类)等最为猫猫喜欢,豢养的猫和在外流浪猫在这些方面几乎有着一致的秉性。
无论是带猫猫见识更大的世界,还是关注它们的心理健康,不妨多带猫猫出门。这需要一点点培育猫猫的户外意识,减少应激的频率与概率,并最终让它们适应户外生活。当然,这只是关爱猫猫诸多方式的一种。至于更多猫猫的秘密,以及关爱它们的方法,洛索斯在书中给我们提供了更多有趣的内容。总而言之,对于这些日常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小家伙们,我们仍旧知之不多,更多猫猫的谜题正在向我们敞开,而作为心甘情愿为主子喂饭铲屎的各位「铲屎官」以及「云吸猫」爱好者们,了解猫猫,似乎也是一种自我修养。
本文内容系独家原创。作者:王楷文;编辑:走走;校对:薛京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