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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受婆家虐待,求子心切,竟让我替她生男孩

2023-08-04亲子

我姐只生了一个女。她做梦都想要男孩。

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要准备怀孕,叫我到她家照顾她。

我去了。

谁知,她是想让我给姐夫生男孩……

(已完结。点这里看全文:

1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农民。

在我老家这样的地方,女孩生下来并不是赔钱货。

因为女孩能生孩子。

有些特别穷的家庭,找那些坏医生偷偷塞个红包,查出媳妇怀的是女孩,就打掉了。

实在因为各种原因打不掉,有些人家就把生下来的女婴丢进水里溺死。

但只要不是太穷的人家,还是会把女娃娃养大。

女孩养到十几岁,就可以定亲了。

这一带,男多女少,打光棍的男人不要太多。

为了生孩子,很多人凑钱借钱凑彩礼,也是愿意的。

这样一来,养女孩的家庭,就可以在定亲时要一大笔彩礼。

钱到手,一家人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我姐当年就是这么被「卖」给我姐夫的。

拿着这笔彩礼钱,爸妈翻新了家里旧房子,还给我的小弟买了好多营养品、高档奶粉。

可没人认为,这些跟我姐有什么关系。

用我爸的话来说,「老子养她到十六岁,这是老子应得的。」

2

我姐樊菱花嫁给我姐夫熊刚强,已经有十一年了。

她刚过门时就怀了孕。只可惜,生下的是个女孩。

记得那天我也跟着我妈去了卫生院。

助产士出来说生的是女孩,我姐夫蹲在地上就哭了。他爹妈也抱在一起哭。

我妈流着泪走过去,一遍一遍对亲家说对不起。

那时候我才十岁,却已经明白:生女孩是坏事,全家都会伤心。

看我妈的态度,我还能感觉到,没生出金贵的男孩子,是我姐的责任。

是她的肚皮不争气。这是我姐夫后来亲口说的。

菱花姐生下的这个女儿,被取名为:熊盼弟。

能感受到,这种期盼是很急切的。

长大后,我见过各种名叫「某娣」的女孩。

像我外甥女盼弟这样,名字里的「弟」甚至没有个女字旁做修饰的,都算少数。

3

我姐生女时,我还是个黄毛丫头。

说起来,我的命运比我姐还不值钱。

我姐名字好歹叫菱花,还是一朵花。

我干脆就叫「小草」。

户口本上登记的名字叫「晓草」,据说是我爸爸去派出所上户口,警察觉得我这名字太可怜,帮我爸改的。

好心的警察叔叔帮我改了名,却没改变我的命运。

我的命,真像草一样贱。

爸妈只让我读到小学三年级。九岁那年,我就离开了学校。

从那以后,切猪草、收菜籽、摘花生、插秧割禾、养猪养鸡……家里所有活我都干过。

十岁这一年,我姐生女坐月子。

因为生的女孩,我姐的婆婆第二天就气得病倒,说没法给我姐照顾月子。

我妈就更不能指望。一年前,她拼了老命又生一胎,总算是儿子。

当时三胎还没开放,我家已经有我和姐姐两个孩子。

为了要男孩,她和我爸还串通好了,让我假扮弱智骗过上门调查的工作人员。

因为如果有残疾子女,我爸妈就能再生一个了。

我这小弟弟得来不易,从小占尽家里最好的一切。

现在他刚刚一岁,还需要照顾。我妈怎么可能舍下他,去管我姐?

最后还是我这小孩不忍心。

虽然,我也只有十岁,但我记得姐没嫁人时对我的好。

那时候她在县城小餐馆里当服务员,包吃住,每个月能赚几百块。

她每次回家来,都会给我买水果糖、巧克力,有时候还会悄悄买花裙子,送给我穿。

这是我黯淡童年里,为数不多快乐温暖的时光。

现在姐姐需要照顾,我怎么能不去呢?

4

于是,我来到姐夫家,伺候姐姐坐月子。

「晓草,只有你想着姐……」我姐躺在床上,没说两句话就泪如雨下。

她身旁躺着的小婴儿正在哇哇大哭。

我壮着胆子,抱起这个柔软的小娃娃,轻轻哄着她。

神奇的是,她还是个未足月的婴孩,什么都不懂,可一进我怀里就安静下来。

在睡梦中,还会露出可爱的笑脸。

「姐,这个妮好可爱。」我忍不住说。

谁知姐姐脸色一变:「可爱个鬼!扫把星一个,害得我好苦!」

她说话声音大,我怀里的小盼弟顿时被吓哭了。

我也不敢再作声。

那段时间里,我就默默把姐姐照顾好,帮她做饭、看孩子,给孩子洗尿布,给她洗衣服。

她公婆嫌弃她们娘俩,不给姐吃有营养的东西,鸡蛋、肉统统没有,只给我些青菜、小米,叫我做菜汤给姐喝,说这样营养就够了。

我姐根本没奶水,盼弟每天饿得哇哇哭,全靠我熬一点小米粥喂着。

我气不过,想去找姐夫,可他根本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跑去路边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了电话,求她送点钱过来。

我妈犹豫半天才说:「不是我心狠,可是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以后就是别人家媳妇,我们娘家管不着的。」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我姐和盼弟饿死?!」我怒气冲头。

「你讲话真难听,他们家的人能眼睁睁看媳妇、孙女饿死吗?」妈说完这句,居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大太阳当头。望着尘土飞扬的街道,我的心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5

不过,最后我妈还是送来三百块钱。

我和她见面,偷偷收下这些钱,然后到农副食品店给我姐买了几个鸡蛋、一块猪肉。

怕她婆家人发现,我没有多买,只买了一点点,藏进衣服里抱回家。

在厨房里煮东西,我还要提防香味飘出去,泄露秘密,所以把门窗都关严实。

因此,我热得满头大汗,几次都差点在厨房里中暑。

好在我的辛苦没白费。吃了这些东西,我姐有奶水了,盼弟吃了母乳,小脸也逐渐红润起来。

只是,我姐对这孩子似乎没感情,总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自己吃饱了饭,勉强喂喂孩子,就翻过身去睡觉了,留下还没吃够、哇哇哭的女娃。

这时我就过去抱起可怜的小外甥女,抱在自己怀中哄呀哄,直到她入睡。

我姐的月子坐到第二十二天时,姐夫家就说要让我回去。

我知道,他们是不愿意管我吃住,觉得家里多一张嘴,浪费粮食。

「我少吃点,等菱花姐出月子再让我走吧!」我苦苦哀求,「盼弟也需要我照顾!」

我姐夫坐在矮凳上啃甘蔗,没吭声。

我姐的婆婆站起来,瞪圆两只眼睛:「晓草,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亏待你姐了?」

我气不过:「亏待没亏待,你们心里有数!」

老太婆被我气得哆嗦,随手抄起桌上一根鸡毛掸,向我抽过来:

「死小妮!在我家白吃白喝二十几天,还敢这样说话!果然你们樊家养出来的都是贱女人、臭婊子,你和你那个婊子姐姐一模一样!骚货,刚过门就怀孕,生个贱女,还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的种!」

这几句话,气得我头晕目眩。我随手从旁边抓起一只烟灰缸,砸在老太婆头上。

最后,这件事的结局是,我爸妈亲自带着礼品,上门给亲家赔礼道歉。

那天,我被锁在卧房里足足一整天。

我小弟被送到我奶奶家去,晚上爸妈接了他一起回来。

他们进家门之前,我还听到小弟咯咯笑,爸爸还逗他,说宝贝儿子想爸爸了吧。

结果等他们开了门锁把我放出来,还没等我站稳,我爸拿起赶猪的鞭子,对着我的头就是一顿猛抽。

他骂我的话,在我听来,不比姐夫的妈骂我的好多少。

也说我是婊子、贱货,说当初生下我就应该立刻掐死,或者丢进河里喂鱼。

我在他打我的间隙抬起头,看到我妈就站在旁边,看都不看我一眼,抱着弟弟,忙着逗他。

我那小弟弟太小,什么事都不懂。看着爸爸打我、我疼得嗷嗷叫,大概以为我们在做游戏,他看得开心极了,拍手大笑。

从这天开始,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这些人,都不是我的亲人,我谁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

6

离开,靠自己生存,才是唯一的路。

要怎么离开呢?

我首先想到,以前姐姐在县城餐馆打过工。

也许,她能帮我。

三天后,我爸妈对我的管束松了些。

毕竟他们还要让我帮忙干农活。

我偷偷跑去姐夫家,想去问我姐能否帮我介绍个县城老板,让我去干活。

可一开始先是被姐夫发现,赶了出去。

「贱丫头,打了我妈还有脸过来,滚回去!」

他举着晾衣服的竹竿抽我,吓得我连忙逃窜。

后来,我又找个机会,翻姐姐那间屋的后窗进去。

姐看见我先是一惊,接着又气又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一愣:「姐,我……」

还没来得及说明,我姐却掉眼泪了。

「你动手打我婆婆,你有没有替我想想。」

她说着,把正在哇哇哭的盼弟放到一边,在我面前脱下上衣,转过身子背向我。

我惊呆了。

只见我姐姐的后背上,横七竖八全是一条条血痕。

姐姐哭着告诉我,上次我被赶走后,当晚她就被姐夫折磨,拳打脚踢,还用鞭子抽。

「我还没出月子啊,晓草,你真的害得我好惨!」

我流着眼泪走过去,却被姐姐一脚踹开。

「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从我家滚出去!」

这是她那天,也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晚上,我是怎么哭着一步步走回家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年幼的我,以为是自己害了姐姐,以为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而真正的祸根——我姐夫熊刚强一家,却好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7

从那之后,我安静了好久好久。

并不是因为听话懂事,而是因为消沉。

而我爸妈都说,挨了一顿揍,我这个死丫头转性了,知道好歹了。

在无穷无尽地干农活、照顾弟弟的过程中,我无声无息地长大。

姐姐樊菱花和我们来往也越来越少。

虽然同住一个村,但我很少再听爸妈提到过她。

上次的事,让我也很心寒。

我不想主动打听她的消息。

时间一晃就过去。

转眼间,我的小弟樊宗辉已经年满三岁,可以送幼儿园了。

我们村不像城里,有很多像样的托儿所和幼儿园可以挑选。

就只有一个姓曾的老太婆,和她儿媳一起开了一家「向日葵幼儿园」。

说是「幼儿园」,其实不过是用她家的两间半旧瓦房改的。

曾太婆这个人,和我家里有点过结。

听我妈说,我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就和曾太婆不和。

两个人从年轻打到年老,算得上宿敌。

我外婆很凶,曾太婆却更豁得出去。

年轻时二人吵架吵得狠了,曾太婆正来月经,从裤裆里抽出一根垫着的草纸,当武器挥舞。

我外婆身上脸上都被打出印子,回家哭了半晌,说被这种脏东西碰到,一辈子都要倒霉。

果然,后来没多久,我外公就因病去世了,外婆身体也渐渐不好。

因此我妈一直恨曾太婆,说家里运势差,都要怪她那根脏草纸。

所以,等我小弟宗辉该上幼儿园时,我妈说什么也不要送他去「向日葵」。

就是一分钱不想花给曾太婆。

既然是这样,带孩子的任务就还是归我。

毕竟我爸妈都要干活,农闲时还要去县城摆摊做点小买卖。

可我真的不想照管宗辉。

这小孩被我爸妈惯得不成样子,看到别人吃什么喝什么,他都馋,都想要。

我哪里有钱给他买?他不高兴了,就要扯着我的头发,咬我的脸。

有一回他咬得狠了,把我腮帮子咬出血。

我痛极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撒嘴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我爸妈回来,看到他脸上有个红印,不由分说将我痛打一顿。

我指着脸上的伤口解释,根本没人听。

那天晚上,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甩掉宗辉这个小魔鬼。

8

这天,趁我爸妈去县城,我拉着宗辉出了门。

「晓草去哪里?」

宗辉不叫我姐姐,叫我晓草。

他从会说话就这样,我爸妈从没教过他叫我姐姐。

可能在他们三个人心目中,我也不配做他们樊家金孙的姐姐,就只是一个保姆罢了。

「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吃好东西。」我哄他。

宗辉高高兴兴,跟着我走了。

我带宗辉来到向日葵幼儿园门口,敲敲门,一个小媳妇嘴里答应着,小跑过来开门。

看到我和宗辉,她愣住了。

「你是谁家的妮?」小媳妇问我。

我报上我爸的名字。

小媳妇又是一愣,把我放进院子,让我在旁边木墩上坐着稍等,自己转身进了屋里。

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骑木马,看上去都有四五岁了。

宗辉见人家玩得开心,凑过去,指着一匹木马:「给我玩。」

那几个大孩子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仍在玩自己的。

宗辉哪里见过不惯着他的人?他一下子着急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我冷眼旁观。

倒是一个小女孩拽着宗辉的手,吃力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认真告诉他:「弟弟,别人玩的时候你不要抢,等他玩完了你再玩,好不好?」

还有一个高大壮实的小男孩也对宗辉说:「你要守规矩!」

他语气有点凶。宗辉被吓得老实了,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我看着觉得好笑,这时有人过来。我一抬头,只见是个梳发髻的老奶奶。

她神态十分慈祥,头发没有全白,而是灰发中夹杂着白发。

这位应该就是曾太婆。

「你就是樊家那个小妮?叫什么来着?」

「樊晓草。」

「噢噢,晓草。进来坐,带你弟弟。」

曾太婆一手拉着我,另一只手要拉宗辉。但我弟看着木马,恋恋不舍,就是不愿意走。

曾太婆就笑,叫她儿媳妇来照看几个孩子,叫宗辉和他们一起玩。她和我两个人单独进去说话。

9

曾太婆目光炯炯,讲话声音洪亮,身子骨也很硬朗。

看上去的确不好惹。

但也确实不像个坏人。

她给我倒了杯牛奶,还给我两块桂花糕,叫我边吃边说。

我不好意思说,牛奶和桂花糕,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

大概是我狼吞虎咽得太明显,曾太婆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

「晓草,你是要送弟弟来吗?」

我点点头,接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被团成一团的塑料袋。

那里面装的是我从爸妈房间抽屉里,偷出来的钱。

「太婆,我这里有四百块钱,我想给我弟弟报名。」

曾太婆看看我,再看看这团钱,一脸震惊。

「是你偷拿爸妈的钱吧。」

被她道破真相,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

我十二岁了,已经有三年没上学,爸妈不让去。

我觉得这样不行,想悄悄去村里小学上学。

关于复学的事情,我已经找学校老师问过。

老师说,从2008年开始,义务教育已经免学费了。

我随时可以回去上学,不用交钱。

所以,现在我面前最大的障碍,是弟弟宗辉。

我不能把他自己锁在家里,那太不安全。

就只能送他上幼儿园。

「我没钱,就偷了爸妈钱。太婆,你别告诉他们,好不?」

曾太婆浑浊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好像有泪光。

过了很久,她才叹口气,答应我。

曾太婆说,我可以在去上学的时候把宗辉送来,她替我带孩子。

她坚决不收我的钱,说要是被我爸妈发现,我可一定会遭殃。

她这一出手,真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爸妈去县城,每次都要十天半月。

我给宗辉洗脑,诱导他,把他去幼儿园的事,说成姐姐「带他找小朋友玩去」。

宗辉似懂非懂点点头。

10

人都说自助者天助。

过了几天爸独自一人回家来,告诉我:他们在县城盘下一爿店面,卖点米粉、猪蹄汤之类的。

「县城人多,店里忙,我们就不常回来了,你在家照看好宗辉。等他大一点,我们就带他去县城上学。」

我表面装作有些难过,心里却别提多兴奋了。

以后,我上学也不担心被爸妈发现了!

就这样,我瞒着父母复了学。

失学三年,再回到教室,很多知识我根本不会。

我想从三年级开始读。

班主任徐老师却没同意。

她说这样耽误时间,她认为,我应该争取尽快毕业,早些去读初中。

「你很聪明,小学低年级的知识也不难。老师帮你恶补,很快就能追上!」

连老师都这么说,我也只好答应。

没想到,徐老师并不是安慰我。

我十二岁,跟着五年级读书。

一开始的确吃力,不过在我和徐老师共同努力下,我的成绩直线上升。

十三岁那年,我顺利升入六年级。

爸妈在县城大概也站稳了脚跟,过年回家时志得意满。妈甚至还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

当然,跟小弟得到的大量玩具、零食相比,我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年三十晚上,爸妈对我说,过完年他们要带宗辉回县城去,让他到那边上幼儿园。

「宗辉是我们家独苗,以后樊家就要靠他!教育要搞好。晓草,你十二岁了,是大人了,要照管好家里。平时还是要干活,不能偷懒!我每月会打钱回来。有事你就去找村干部,他们会帮你。」

爸坐在餐桌前,手里夹着烟,指点江山似的。他大概认为自己很威风。

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有个不速之客来了。

11

很久没见,当我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是我姐樊菱花,我愣住了。

她看到我也是一愣,但表情很快变得温柔:

「晓草,是我。你菱花姐。」

话里带着客气的惶恐,仿佛她不说,我就认不出她来了似的。

我一言未发,让开身子。

姐姐两手各提着一只大塑料袋,走进来。

这时我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娃。

小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红棉袄,衣服尺寸偏大,一看就是捡了大孩子的旧衣服来穿。

她小脸黄黄的,头发有些乱,但还算得上干净。

说来也怪。我明明板着脸站在一旁,小女娃却一点也不怕我,一看见我就笑,跑到我面前:

「抱抱,抱抱盼弟!」

不知怎么,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这是小盼弟,我的外甥女。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抱过她、照顾过她。

当初那个软嫩的小娃娃,现在已经满地跑了。

我忍不住抱起她,闻着她身上的乳臭。

而她的妈妈樊菱花,早已走到里面去。

我抱着盼弟跟进堂屋。

只见姐跪在我爸脚边哭。妈站在一旁,给宗辉喂水果罐头。

盼弟看妈妈哭,自己也哭起来。

「哭什么哭!大年初一来我这里号丧,嫌我活得长了?」

爸把手里的烟头往桌上一拧,飞起一脚踹在我姐肩头。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姐姐。

「樊菱花,我看你是想要爹娘的命!大年初一回门,给我们招晦气!」

爸嘴里骂骂咧咧,又抬起巴掌要打姐姐。

我赶紧把盼弟放到地上,把姐姐拉开。

想起来了,记得过年前班主任还给我们讲过,说本地有一些陋习。

比如说,嫁出去的女儿大年初一不能回娘家,否则就会把娘家搞穷。

徐老师告诉我们,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们青少年应当立志破除。

然而,现在,面对我这个凶神恶煞的爹,我实在没勇气说话。

只得拉起姐姐,小声在她耳边说:「先走吧。」

12

我抱着盼弟,姐姐跟在我身后。

我们三个从家里出来,走过家门前的小河,向我姐婆家方向前行。

回头看看那条河,我姐叹了口气:「要不是盼弟没人管,我真想跳进去。」

我们这里是南方农村,冬天气温到不了零下。

河水不会封冻,却也冷得刺骨。

我不禁想象,要是我掉进这溪水里,得有多冷,多绝望。

小盼弟刚才大哭一场,现在精疲力尽,趴在我肩头睡着了。

我姐对我絮叨:「盼弟都两岁多了。我试了很多办法,肚子一直没再有动静。你姐夫说我是不下蛋的鸡,生不了男娃,跟我闹离婚,要我带着盼弟回娘家。唉……这日子没法过啊……」

我只是个小学生,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看我姐难过,我虽然对她有意见,但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特别是,想想在我肩头睡得正香的盼弟。

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老天啊。

为什么这片土地上的女人这么苦,这么苦……

这样的苦日子,到几时才算个头?

眼看快要到姐夫家了。

姐叫我别往前走了,说她丈夫和婆婆到现在还记恨我,时不时骂我两句,让我别露面。

我点点头。姐从我怀里接过盼弟的时候,小女娃哭了两声,就又睡着了。

看来是真的累了。

我转过身,抹了抹眼泪,从原路返回。

很对不起,盼弟。小姨救不了你,小姨现在得先救自己。

13

最值得欣慰的事终于实现。

过完年,爸妈真的带着宗辉一起走了。

我去汽车站送他们。宗辉又哭又闹,说还要留下来和小朋友们玩。

我心里打鼓,生怕他说漏嘴。

爸妈却完全没听出不对劲,只顾着安慰小弟,说到县城里好玩的好吃的多得很,那里小朋友也都愿意和宗辉玩。

我心想,就他们惯宗辉惯成这副德性,谁要和他玩。

不过这些都不干我事了。

他们三个一走,用课文里的话来说,我就是天高任鸟飞!

一回到家,我关紧家门,将深藏在柜子里的课本、参考书统统拿出来,丢在我床上、地上、餐桌上,丢得到处都是。

我要疯一回,我压抑太久了。

从今以后,我终于不用偷偷学习了!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发疯似地学习。

我爸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还好没有食言,真的每月打钱给我。

一开始是几百块,后来变成一千,再后来又变成一千五……

他不知道,这些生活费,我能省则省,大部分都存起来了。

半年后,在徐老师的帮助下,我顺利进入镇上一所初中,成为一名初中生。

去报到之前,我将家里的钥匙交给曾太婆和她儿媳,请她们帮助我定期来看看。

曾太婆呵呵地笑:「你外婆死也想不到,我还要帮她外孙女的忙。」

说完,她慈爱地抚摸我头发:

「晓草,你放心去好好学习,为自己争一争!人的命不由天,由自己!你晓得不?」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曾太婆的儿媳送我一只行李箱,还有一只新书包。我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回家收拾行李,我才发现,我的东西根本装不满这两只箱包。

收拾来收拾去,也只有几件旧衣服、一些旧文具。

再翻翻衣柜深处,我翻出两条小裙子。

都是给小孩穿的,一条红黑格子连衣裙,一条粉红色纱裙。

我眼睛有些难受,低下头用手揉了揉。

这两条裙,都是我姐嫁人之前,在县城给我买的。

因为怕爸妈骂她乱花钱、没把钱上交给他们,我姐不敢明说,只能偷偷塞给我。

我也没穿几次。

一是舍不得穿,二既然是偷偷买的,也不敢在父母面前穿。

放着放着,我就长大了,裙子尺码就小了,我这辈子再也穿不上了。

抱着这两条旧裙子,我伤心大哭。

14

我带上行李,手上拿着这两条裙子,出了家门。

临走前,我要再去看我姐一眼。

谁知姐夫家不知从何时起养了两只大狼狗。

我刚走近些,那两只畜生就冲我汪汪吠叫。

徐老师正在小学校那边等我,她开车送我去汽车站。

我还是担心耽误时间,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扭头离开了。

两条小裙子,被我收进行李箱,带到了镇上的初中里。

我在那里住校。

因为有寒假,我每年放假后总赶得及在年前回到家里,坐等爸妈从县城回来。

他们的心思完全不在我身上,他们只关注我弟弟宗辉。

所以,我这瞒天过海,竟然得以持续了三年。

中考前夕,我很紧张,总担心爸妈会突然发现我的秘密。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对我的冷漠、不关心,已经到了极点。

经过初中三年期间玩命学习,我最终考上了市三中。

三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在全省排名前五。

在宿舍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我喜不自胜,激动得想大喊大叫。

上高中后,我骗父母说我在老家闲得难受,同村有女孩在外面打工,叫我也一起去。

父母想都没多想,就同意了。

他们还一门心思围着宗辉转呢。

宗辉被惯得不像样子,七岁了,更加骄横跋扈。过年回家见到我,一直低着头,用我妈的手机刷短视频,看都不看我一眼,连一声「姐」都不叫。

这样的孩子,说能有什么出息,我是不信的。

还好,我父母没想过要靠我。

这反而给了我喘息和成长的机会。

我借口打工,来到市里。

望着整洁的街道、繁华的城区,我心里的幸福像一个气球,缓缓膨胀,充满胸腔。

几乎要令我飞起来。

这是我祖祖辈辈,包括父母也不曾享有过的生活。

现在,我凭借自己的努力,靠近了它。

15

高中三年,我过得还不错。

我的「监护人」,填的永远都是我的小学班主任徐老师。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式,一直为我保驾护航,没有让我因为父母不露面而办不了手续、上不了学。

她还要给我生活费,被我婉拒了。

事实上,我不缺钱。

因为是贫困学生,我申请到了学校助学金。

还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拿一份钱,作为生活补助。

我像一头不服输的老牛,拉着命运的破车,使劲往前冲。

就算步履蹒跚,就算每一步都艰难,我也要往前走。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鼓起勇气查了分。

总分,652。足够上一本。

我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终于松弛下来。

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

报志愿时,我报了邻省排名第二的大学,学校位于邻省省会A城。

放暑假,我不敢回家。

我想,总要等到去大学报到之后再回家去,这样保险。

我向高中母校申请,希望能允许我再在宿舍住一个暑假。

学校领导、宿管都知道我的情况,最终特批同意。

我白天出去打工攒大学学费,晚上回宿舍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柜子里,摸一摸那份来之不易的录取通知书。

这样一个暑期下来,我硬是攒下八千多元,足够交我大一一年的学费了。

入学后再申请助学金,我好好学习,争取奖学金。

这样读完大学四年,应该不成问题。

就这样,九月初,我准时到大学报到。

第一学期过到一半,我的大学生活初步走上正轨。

我想,是时候回去向父母摊牌了。

可当我回到老家,才发现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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