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 「 大拇指 」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脱离已久的战舰 , 汤姆 · 菲利普斯并没有享受到出海的好心情。从空中掩护丧失的那一刻起，上将就处在了一种焦虑和不安之中。恶劣的天气一度给了他希望，但随着 18 ： 30 时 3 架日本水上飞机的出现，出其不意地袭击敌人的希望已经消失了。菲利普斯甚至还预料， 10 日凌晨舰队会在靠近宋卡的地方遭到猛烈空袭。他当机立断地决定 : 日落后转向返回新加坡。听到这个消息，各舰顿时涌起一片失望和自嘲。 20 ： 05 时 ,「 威尔士亲王 」 号命令燃料不足的驱逐舰 「 忒涅多斯 」 号自行返航，同时约定次日上午在指定位置与该舰会合，此前的 09 ： 30 时应互发电报进行联络。
20 ： 25 时， Z 舰队取航向 280 度，速度提高到 21 节。当时舰队位于哥打巴鲁海面 200 海里处，如果沿着这个方向高速航行， 10 日上午 07 ： 15 时就可以回到新加坡了。但由于某种宿命式的安排， 10 日 00 ： 30 时，远在新加坡的帕利泽发来了一份极其悲观的电报 :「1 、由于日军的攻击，马来半岛北部的航空基地无法维持，只好放弃 ;2 、日军轰炸机部队已经在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展开待命。一般认为，他们在西贡海上还有 2 艘航母 ； 3 、远东军总司令部为了新加坡防卫，决定把空军的全部力量留下来防御新加坡。 」 仅仅 1 小时后，从帕利泽那边又来了一份紧急电报 : 据来源不明的情报，在哥打巴鲁以南 150 海里处的关丹有一股敌军登陆。
「威尔士亲王」号正在吊放一架「海象」式水上飞机。12月10日上午，菲利普斯曾派出1架「海象」前往关丹查看敌情，此后该机自行飞往新加坡，虽然途中一度与日军丁部队遭遇，最终还是平安到达
菲利普斯用左手
(
他是个左撇子
)
在电报纸上签了名。在
「
威尔士亲王
」
号的舰桥上，人们清楚地听到司令官嘟嚷了一句
:「
都说这里是战场，可政治还是操纵着军事。
」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很显然，斗志再度笼罩了 「 大拇指汤姆 」 ，他的考虑更多的涉及到政治因素 ； 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列舰之一开出了基地，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它的身上。如果 Z 舰队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就悻悻归航，那该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 !
菲利普斯判断，日军水上飞机发现 Z 舰队之时，英舰正在冒雨北上 ， 倘若他急速南行、在 10 日上午抵达南方的关丹，日本人可能还来不及察觉，他依旧可以通过奇袭消灭关丹海面的日本登陆船队。而打掉日本人在马来海岸半中腰的这个滩头，同样还意味着北方的安全有了保障。风险是巨大的，但值得一试。 01 ： 40 时前后，上将下令 5 艘军舰转向驶往关丹。
12 月 10 日凌晨 01 ： 45 时， Z 舰队再度转向为 180 度，开始前往关丹攻击 「 日本运输船队 」 。 「 威尔士亲王 」 号冒着滚滚浓烟前进，菲利普斯想当然地认为 : 敌军在关丹登陆的消息既然是自新加坡传来，远东军司令部一定会在 10 日早晨派出战斗机到当地，掩护 Z 舰队的攻击。他下令保护无线电静默。天亮以后，他还在距离关丹 100 海里的地方检查了 1 条 「 可疑 」 的拖网渔船和 4 只驳船。 09 ： 30 时，旗舰的了望哨看到了陆地的影子，舰队迅速靠近，却没有发现任何日本人。为慎重起见，菲利普斯上将派 「 快速 」 号驱逐舰前去查看形势，还从 「 威尔士亲王 」 号上弹射了 1 架 「 海象 」 式水上飞机。 1 小时后， 「 快速 」 号和水侦先后发回报告 :「 没有发现异常。 」
由空中俯瞰锚泊中的「威尔士亲王」号可见该舰桅杆上装备的对海和对空雷达
「
大拇指汤姆
」
当然不知道，
「
关丹有敌军登陆
」
的情报只是因为守军在海滩上听到了地雷爆炸的声音，且踩响地雷的也不是日本人，而是一头倒霉的水牛。他因为一份错误的情报浪费了大半个上午，现在必须加紧返航了。
Z
舰队沿着阿南巴斯群岛把舰首转向东方。开始向新加坡驶去。
11 ： 30 时，传来了第一个不祥的消息。昨夜与 Z 舰队分离的驱逐舰 「 忒涅多斯 」 号从南方海面发来电报 :「 我舰遭轰炸。 」
危机已经来临，而命运是艰苦的。 Z 舰队的航线附近依旧有日本潜艇的哨戒线，在这一区域巡航的是隶属于第 4 潜水战队的伊 -58 。该艇当时正以水面状态航行，海上的月龄是阴历廿一，明亮的月光使了望哨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海面上的一切。 10 日凌晨 01 ： 22 时，潜艇在舰首右 20 度、 600 米开外忽然发现了两个类似驱逐舰的黑影。伊 -58 在确认目标后急速潜航，在潜望镜里，他们终于辨认出那正是 Z 舰队。
突然， 01 ： 42 时，英国舰队做了一个 180 度的大转向。对日本潜艇来说，这个转弯实在是难以理解。他们不晓得菲利普斯接到了错误的情报，正在开往关丹攻击并不存在的 「 日军登陆船队 」 。不过伊 -58 艇长北村少佐还是立即报告了 「 发现敌人 」 的情况，并准备攻击。
在英国舰队转向的那一刹那，编队最前方的一艘战列舰 (「 威尔士亲王 」 号 ) 狭长的船腹刚好暴露在伊 -58 面前。北村艇长下令 : 前部 6 具鱼雷发射管准备、开始攻击 ! 但关键时刻，一具鱼雷发射管的前盖却因故障无法打开。在艇员查看故障的时候， 「 威尔士亲王 」 号已经溜出了最佳攻击位置，不愿坐失良机的伊 -58 只好瞄准其后的 「 反击 」 号发射了 5 枚鱼雷，不过无一命中。
英国军舰渐行渐远。伊 -58 浮上水面，一边以水面航行追赶目标，一边向第 4 潜水战队司令部报告敌情 :「 我艇于阿南巴斯群岛 45 海里处对敌舰发射鱼雷，命中未知。敌舰航向 180 度、航速 22 节。 03 ： 41 时。 」「 敌舰喷出黑烟、向 240 度方向逃走，我艇保持接触中。 04 ： 25 时。 」 双方航速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最高水面速度只有 17.7 节的伊 -58 在追赶了两个多小时后，最终于 06 ： 15 时丢失了目标。
「 威尔士亲王 」 号上的 「 大拇指汤姆 」 对近在咫尺的偷袭一无所知 ; 黑暗中， 「 反击 」 号的了望哨也没有看清日本鱼雷的航迹。不管怎么说， Z 舰队还是成功地摆脱了日本潜艇的罗网，沿 「 之 」 字形航路直驶关丹。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获得了安全 : 伊 -58 上报了目标的准确航向，第 4 潜水战队司令官吉富说三少将很快判断出英舰正在开往关丹。
南方部队总指挥近藤中将在他的旗舰爱宕号上得知了 「 威尔士亲王 」 号再度现身的消息。为在英舰撤回新加坡前就将之消灭，近藤首先对第一航空部队和潜艇部队下令 :「 敌舰 03 ： 41 时位于阿南巴斯群岛 45 海里处，现正在向新加坡逃遁中。着航空部队及潜水部队极力捕捉击灭此敌。 」 他本来还想命令两艘战列舰以 24 节高速接敌、与英舰进行炮战，不过考虑到距离战场实在太远，很快就下令它们转向，继续向北大年航行。
在遥远的伦敦， 12 月 9 日深夜，一场决定 Z 舰队命运的会议也在进行。白厅的地下室里，丘吉尔和他的幕僚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来争论 : 鉴于日本人的进攻不可避免， Z 舰队这一 「 我们手中唯一的关键武器 」 已经失去了作为威慑工具的价值。那么，现在应当如何安置它 ? 首相大人以其一贯的高调作风，提出把两艘战列舰加强给美国太平洋舰队，以 「 将英语国家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 庞德爵士则建议把军舰调回大西洋，用于形势日益严峻的护航行动。由于谁也说服不了所有人，会议决定把问题留到第二天再解决 - - 极富黑色幽默的是，当英国人进入梦乡之后，日本人的飞机很快就替他们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在 9 日夜晚差点发生误击鸟海号的笑话之后，第一航空部队总指挥、第 22 航空战队司令官松永贞市少将沮丧地撤回了所有飞机。痛定思陈，他认为侦察兵力过少、组织不力是造成失误的主要原因，所以必须派出更多的侦察机，并扩大搜索范围。 9 日晚上 10 点，少将发出了一道新命令 : 驻西贡的甲部队 2 个雷击中队、 1 个爆击中队、 1 个侦察中队，驻土龙木的乙部队 2 个雷击中队、 1 个爆击中队、 1 个侦察中队，驻薄寮的丙部队 5 架侦察机，在明日清晨做好出动准备。
第一航空部队的飞行员们在傍晚的行动中已经被折腾的疲惫不堪，此时只好借装弹加油的工夫休息一会儿。半小时后，松永亲自划定了各部队侦察攻击的范围 :1 、侦察 ， 甲部队在 06 ： 30 时起飞 9 架侦察机，搜索 「 吕号 」 地区，乙部队搜索 「 伊号 」 地区 7 号线 ;2 、各部队雷击队在 07 ： 00 时之后随时待命。
珍珠港事件以后太平洋上第二次破晓的时候 ， 1941 年 12 月 10 日清晨 06 ： 25 时，松永部队接到了近藤长官 「 极力捕捉击灭此敌 」 的命令，立即从西贡基地派出了甲部队的 9 架九六陆攻侦察机。此时伊 -58 已经与 Z 舰队失去接触，而该艇在两小时前发回的报告称敌舰正以 22 节航速南下、航向 180 度，甲部队据此估计 : 两小时前目标距西贡基地约 350 海里，如果 9 架侦察机能以 120 节速度全力搜索，上午 10 点左右应该在距西贡约 500 海里的位置发现敌舰队。 07 ： 00 时，丙部队也派出了 2 架九八式陆侦。
1920代中期皇家海军的一次演习中，"反击 号正在开火。381mm 主炮在水面战斗中威力强大，对低空高速逼近的轰炸机却无可奈何
侦察机刚刚起飞 19 分钟，焦躁的松永就命令各空袭部队出发迎敌。虽然盲目出击乃是兵家大忌，但少将认定，敌舰距离西贡实在太远，如果在侦察机确认发现目标后再行出动，全速航行的 Z 舰队很可能提前逃回有重兵把守的新加坡、使日机望洋兴叹。他宁可冒找不到目标、白白浪费燃料的风险，也不愿放过千载一遇的良机。三支空袭部队的 85 架陆攻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
「 发现敌主力 」
海平如镜，天空更是万里无云，广阔而宁静。 12 月 10 日中午 11 ： 40 时 ,「 威尔士亲王 」 号的了望哨在晴朗的天空中发现了一架日本飞机。
那是甲空袭部队派出的一架九六陆攻侦察机，机长是预备少尉帆足正音，主要职责是搜索 「 吕号 」 地区 3 号索敌线 ( 侦察线 ) 上的异常情况。帆足机长毕业于龙谷大学，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因而得到一个绰号 「 和尚 」 。战友们都称赞他是个老实人，不过一提到宗教问题就会变的喋喋不休。侦察员是经验丰富的鹫田光雄飞曹长，以这位技术精湛的老手来辅佐未经战阵的机长，实在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除他们俩外，机上还有操纵员田史嘉作一飞曹、三位电信员森慎吾一飞曹、平尾要一二飞曹、高桥光男一飞兵，以及搭乘整备员土界畿久一等整备兵曹。
自西贡基地出发后，帆足机取 197 度航向南下，于 10 ： 00 时到达刁曼岛 ( 今属马来西亚 ) 东北偏北约 40 海里处，随后变航向为正南，飞至刁曼岛东南偏南约 30 海里处。此时他们离开西贡基地已有 550 海里，距马来半岛约 30 海里。 10 ： 45 时，帆足机变向为西北偏北，经过一小时的飞行，刚好在马来海上与 2 舰队正面遭遇。
「 立即向司令部发报 !」
11 ： 45 时，幸运的帆足机向西贡基地报告 :「 北纬 4 度、东经 103 度 55 分发现敌主力，航向 60 度。 11 ： 45 时。 」「 敌主力变更航向为 30 度。 11 ： 50 时。 」「 敌主力由 3 艘驱逐舰护卫，航行序列依次为 1 艘英王乔治五世型和 1 艘反击号。 12 ： 05 时。 」
电报迅速飞向已经升空的各空袭部队。由于松永少将在发现目标前就命令攻击队自行发进，现在他们正处于极度的混乱中 : 甲部队在 07 ： 55 时起飞后不久就有 1 架 ( 机长岩桥光雄三飞曹 ) 因左发动机故障而折返，爆击队 ( 中队长二阶堂麓夫大尉 ) 的 9 架九六陆攻飞过了头， 11 ： 13 时在南方发现了提前回航的驱逐舰 「 忒涅多斯 」 号，并对该舰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攻击，却没能把老旧的驱逐舰击沉。甲部队的雷击队由于导航错误，此时也飞到了 Z 舰队南方的海上，在 12 ： 00 时接到帆足机的电报后，该部才仓促地北归寻找目标。 08 ： 20 时起飞的乙部队的飞行相对顺利，但领头的第 1 中队却选择了一条迂回航线，意外导致掉队。
更倒霉的还是在 9 日晚上就扑了个空的丁部队 ( 鹿屋航空队 ) 。接到松永的命令后，宫内七三少佐在 08 ： 14 时率领 27 架一式陆攻起飞索敌。不过丁部队在出发后就开始找不到目标，焦急的指挥官在空中集合了全队，随后要求地面提供目标的准确方位。他们在狭窄的机舱里吃着红小豆饭罐头、海带卷、炒鸡蛋和鱼丸汤，焦急地注视着阿南巴斯群岛附近的海面。
11 ： 17 时，地面报告英舰队在西方海面，丁部队当即向西飞了整整一个纬度。断云中一度有一架来路不明的水上飞机穿出 ( 系 「 威尔士亲王 」 号先前弹射的那架 「 海象 」 、该机在完成对关丹的侦察后自行飞往新加坡着陆 ) ，把日本人吓了一跳。半小时之后，丁部队的前哨机已经可以看见海平线尽头新加坡的低矮山脊了，但还是没有找到 Z 舰队。宫内考虑到英舰速度在 27 节以上，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南方海面，而自己的燃料有限，因此在 12 ： 10 时下令全队转向、返回机场。
在土龙木基地，焦急的鹿屋航空队司令藤吉大佐直电西贡要求协助，松永少将这才想起来 ， 又是因为疏忽，他居然忘记了通知帆足要把 Z 舰队的准确方位告知丁部队。愤怒的藤吉听罢拍起了桌子，几乎把电话线都扯断。 12 ： 50 时，西贡基地急急忙忙地电告帆足机 ， 将 Z 舰队目前的方位通报给土龙木长波电台。 10 分钟后，收到电报的藤吉司令再将其转发给宫内少佐。当时丁部队已经飞到了阿南巴斯群岛西北附近，接信后再度转向为 280 度寻找敌舰。
马来海战过程中，帆足正音机的电信员森慎吾一飞曹正在发出实时电报。"和尚」发现Z舰队的过程充满了戏剧性，他也因此成为了海军大航空时代揭幕的少数几位目击者之一
就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新的混乱
，
导航错误的甲部队爆击队
(
二阶堂中队
)
此时刚刚开始轰炸孤单的
「
忒涅多斯
」
号，但由于识别错误，二阶堂中队长向西贡报告称
:
我已开始攻击英舰队主力。但该中队报告的所谓
「
英舰队主力
」
与帆足正音报告的
Z
舰队方位居然差了整整
150
海里之多
!
到底是该相信没有多少经验的帆足预备少尉，还是一贯娴熟练达的二阶堂中队长呢
?
松永急忙和身边的幕僚商量。人们普遍认为，经验丰富的二阶堂是不容易出差错的，只有重村实参谋为帆足辩护 ， 「 经验固然重要，但帆足少尉在 9 日参加过对关丹的轰炸，对周边的状况应当十分了解。 ‘ 和尚 ’ 是不可能把位置弄错的。 」 松永点头表示赞同。 13 ： 10 时，他再度通知各攻击部队 「3 号线侦察机位置正确。 」 为防止之前的导航有误， 13 ： 35 时，西贡基地再度通报各攻击部队指挥官 :「11 ： 50 时敌主力舰位置为关丹 93 度、 55 海里处，航向 160 度，航速 20 节。 」 并要求各攻击部队报告到达目标上空的预定时间。
在遥远的马来海面，幽灵一样的帆足机依旧在 Z 舰队上空盘旋，并把一份份电报发回西贡 :「 敌舰附近天候 : 阴云高 12500 米，视界良好，下层云 1500 米，云量 2 。 12 ： 15 时。 」「 敌主力变航向为 60 度，航速 20 节。 12 ： 30 时。 」 小栗原群岛和硫黄岛之间的海上，坐镇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的山本五十六大将也在用迟疑的口吻询问联合舰队航空甲参谋三和义勇大佐 :「 能把反击号和英王乔治五世型都击沉吗 ? 依我看，恐怕只能击沉反击号一艘吧。 」 (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