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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人做饭时哪来的这么多柴火的?

2016-10-24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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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肯定得从「柴火的成本」入手。

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就有「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的说法,古代交通运输条件低下,很多商品如果超出一定距离,导致运输成本高昂,会远远超出商品本身的价值,必定无人问津,无利可图。

你砍一百斤柴火,挑去百里外卖,走了三天,鞋底磨穿,衣裳磨烂,皮肉生茧,卖了20文还不够鞋钱,买十个烧饼又走两天赶回来,老婆孩子早饿死了。

所以,柴火作为古人日常生活的大宗消耗品,顿顿饭离不开,冬季取暖离不开,注定它的获取成本要极其低廉,最好就近取柴,运输成本越低越好,而且砍伐方便,越容易越好。

这就不能不考虑「地形地貌「和「城乡差别」两个因素。

农业时代嘛,平原地区良田多树木少,边边角角还要种菜,而山区丘陵森林灌木多,遍山都是,两地花在同一担柴上的钱肯定是不一样的,同样,城市居民和农村农民花在柴火上的成本也肯定两回事,有很大差别。

生活在城市里的居民当然简单,掏钱购买就行。

供应柴火的人很多,专职的有樵夫,每日上山伐木,劈开挑下山进城贩卖,以此维生,时间久了,自然会累积固定的客户,每天的柴火固定供应某巷某坊的几户,算是旱涝保收。

半专职的有猎户,上山打猎设陷阱圈套,并不是每天都有收获,碰到这种时候,就要捎带砍点柴火回去,下午进城散卖,所谓「入山不能空手回」,跟贼不走空一个道理。

此外还有季节性樵夫,也就是城市附近的农民,到了农闲时节上山砍柴,除了供自己家用,多余的积攒起来,装上满满一车进城集中贩卖。

消耗品嘛,城市居民用不完还可以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这东西也不存在保质期,所以,不管樵夫还是猎户又或者农夫,彼此并没有什么竞争关系。

总的来说,城市居民的燃料供应还是充足的。

就是因为「地形地貌「的关系,不同城市的柴火价格存在不同差别。

离山区丘陵近的城市,柴火算得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价格相对更低廉。

而处于广袤大平原上的城市就难一点,树木生长期长达十几年,而人类时时刻刻都需要柴火,城市对燃料的需求是无底洞。

再加上林木又是一种廉价易得的建筑材料,成型的木材广泛应用于梁柱门窗、车船家具,不成型木材和硬灌木也能被大量贫民用作茅草土坯房的骨架和屋顶.......

树长的慢,人用的快,供需矛盾紧张。

长年累月的砍伐必定导致人进林退,大片森林变成小片树林,树林最后消失,最后整个城市无柴可用,吃饭都成了问题。

北宋时的东京汴梁,当时人口过百万,世界第一的超级大都市就遭遇过这种窘境,周围一片平坦,又没有山,随着森林退化,樵夫们经常要跑到离城三五十里的地方砍伐,柴价自然跟着上涨,居民苦不堪言。

好在古代城市一般都临水而建,船运发达,「百里不贩樵」指的是陆地运输成本,而成本极其低廉的水运贩卖柴火和木炭就成为一个必然的选择!

当然,汴梁离山西近,热效更高的煤炭也成为一个燃料来源的备选。

【宋史·食货志】记载:「治平二年(1065)…… 由京西、陕西、河东运薪炭至京师, 薪以斤计一千七百一十三万,炭以秤计一百万。」

从这么远的地方运过来,就算水运成本低,价格也肯定比以前贵不少。

北宋的士大夫们玩的嗨,专门把煤炭捣成煤末,加入梨汁调和,倒入模具,做成所谓的「梨炭」来烧水煮茶,据说能中和煤炭里的毒气,燃烧时还散发出梨子的香甜.......后世土豪都不敢这么祸祸。

所以,古代平原城市居民在燃料上的支出相对高一点,靠近山区丘陵地带的城市居民,燃料支出相对就较低。

以上是城市居民,下面说农村和农民,一样受「成本和地形」这两个条件限制。

1、山区丘陵地带的农民,只要肯下力气,柴火是不缺的,除了树木,各种硬灌木也耐烧,闲着没事就去山里砍一点,捡一点,除了自家使用,积累起来也值得进城卖一趟。

其实他们还有一个更省事的选择——秸秆。

秋后收了庄稼,把秸秆收回来,捆扎起来堆在院子里,随用随取超方便,可惜——不行。

因为古代有赋税,除了货币税还有实物税,比如布帛和柴草,官府以「束」为单位,统一收取后囤积起来,专门供应军队和衙门使用,日常做饭+冬季取暖,以及大批军用骡马的食用草料。

本来山区就地少,秸秆产出也少,缴税之后还要留一部分给牲口嚼用.......秸秆相对于随处可见的木柴就显得珍贵了,日常使用必定以柴火为主。

2、秦岭淮河以北平原地区的农民就苦逼多了,出了大门放眼一望,方圆百里千里平平整整,一望无际,除了农田还是农田,木柴少而珍贵,就只能烧秸秆来做饭。

那玩意占地大但热效低,做个饭死费劲,为了冬天取暖以及喂牲口,还要尽量省着用,所以做饭一般摊和烙为主。

不是大饼煎饼多好吃,是因为省燃料。

(抖音上很多人跑印度、巴基斯坦和非洲,吐槽当地人只会千篇一律吃大饼,好心教当地人用中国土灶煮面条,给我乐的,他们缺的是土灶吗,缺柴火啊大哥!

把铁锅反过来,弧面朝上,底下烧点枯枝树叶,茅草都行,把面团擀薄了往上一摊,翻个面十来秒就熟,不用五分钟,全家一天的主食就出来了,还有比这更简单省事的么,不是他们喜欢啃大饼,是条件有限,不得不啃大饼。)

虽然是粮食主产区,白面不缺,也是有客人上门才敢做一顿面条招待,因为烧一锅水用的秸秆就够全家吃七八天大饼了,北方很多平原地区,以面条待客为上礼就这种传统习惯的遗留。

他们还有个更苦逼的地方,冬天难熬。

冬天想靠 小麦秸秆 把炕烧的热热乎乎,至少得上百斤往里填,除非家里有几百亩地的地主才敢这么奢侈,普通人家除了利用一天两顿饭产生的那点热量,来热乎一下,给屋里稍微提提温,省的夜里睡觉冻死人,其他时间基本就是靠「捂着棉袄打哆嗦」来干熬,外面下大雪,屋里是冰窖,一家人挤成一团开启震动模式。

所以,古代北方地区城市的官府一到冬天就加大巡视力度,一怕失火,火借风势,全城烧为白地,二怕贫民大批冻死,影响政绩。

宋【事物纪原】记载:大中祥符五年( 1012)十二月六日,帝(宋真宗)谓王旦曰:‘民间乏炭,秤二百文,令三司出炭四十万,减价鬻与贫民。

我一个表妹在工作的地方认识妹夫之后成了家,表妹夫老家就是大平原农业省,他们十年前结婚的时候我们娘家人去了一趟,正是初冬,可要了命了,把我们冻毁了,他们家连棉门帘子都不挂,就一个单薄的布帘子,人流进进出出,外面零下五度,屋里零下八度。

我们给亲家提了提意见,公婆才抱来一小捆小麦秸秆勉强烧了烧,我估计给屋里提升了0.5度。

他们还笑话我们,你们那边煤多,享受惯了,还不如我们抗冻,体质不行啊!

尼玛这套「适者生存」的理论还贼有道理,我拖着大鼻涕都没法反驳。

我们这儿是煤多便宜,跟不要钱一样,没通暖气的时候,冬天一铁锹一铁锹往炉子里扔,生怕火不够旺,屋里不够热。

东北我老丈人家就够呛,尽管丘陵地带不缺柴火,偏偏封山育林不能砍,做饭还是上玉米秸秆,冬天一样秸秆烧炕,这几年好点,用上了土暖气,还是给我冻的鼻涕哈达,可能习惯了暖气,真体质问题。

表妹和妹夫在外地买了楼,这几年一到年底,就因为回哪边过年打仗,娘家这边住的村里小区,冬天暖气贼热,春节七天既方便也不遭罪。

那边婆家还在村里住,仍旧老习惯,舍不得秸秆烧炕,靠捂靠哆嗦,表妹一回去就24小时开着电暖风,婆婆一见电表唰唰转就高血压,婆媳俩经常因为这个吵架。

现在这条件真心不是因为缺钱心疼,纯粹就习惯使然,老太太一直认为电暖风晚上八点到十点开俩小时就足够足够了,哪怕我七八岁的小外甥女一回奶奶家,就手脚生冻疮流黄水,伤风感冒是常事,老太太依然坚持传统,认为冻着冻着就好了,就习惯了,祖祖辈辈都这么来的,就你们矫情。

表妹没招,这两年回来,先年三十上婆家住一天,见面点个卯,看个春晚,吃个团圆饭,第二天大年初一丢下妹夫抬脚就走,带着孩子坐车跑几百里回娘家过年.......据说两口子快过不下去了。

明明有条件暖暖和和,非要学古人靠抖靠哆嗦.......习惯这玩意还真是强大的可怕,几千年生存的恐惧刻在农民骨子里,要磨灭可不是一朝一夕。

最后补上答案:

山区丘陵地带,不管城市还是农村,柴火不缺。

而平原地区,农民烧秸秆,城市居民买柴火,来源是燃料商人利用古代低廉便捷的水上交通,将木柴木炭煤炭等燃料,从外地贩运而来。

最后附一点关于燃料对各地饮食方式的影响:

无论南北,柴火多的地方,人们大多喜欢炖煮蒸煲,而紧缺的地方,一般喜欢烙摊焖。

南方饮食为啥整体比北方精细,四大菜系里就有三个是南方菜?

除了气候原因,粮多副食多,取之不尽的柴炭多也是一大因素,有足够的条件供他在饮食上下功夫,北方讲吃饱,南方讲吃好。

北方草原虽然柴火少,但遍地牛粪是最好的燃料来源,炖煮蒸都有条件。

唯独北方平原地区比较惨,除了粮食多,其他条件都跟不上,老牛拉一滩屎都得赶紧扔到地里肥田。

历史上这些地区经常遭遇两种极端待遇,要么非常好,要么非常坏。

和平时期,华北平原和中原地区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一到战乱就完蛋,各路造反军阀都盯着这些大粮仓,乱军混战,反复蹂躏好几遍,动不动就糟蹋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每次王朝更迭,先遭殃的就是他们。

到了现代更惨,几个纯粮主产农业省份或一些县市,要是没矿产,交通再跟不上,又被便宜的进口粮阻击,时代红利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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