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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的侧妃」写篇文章?

2021-05-08心灵

【寻金枝】已完结

太子和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侧妃。

真晦气。

太子妃叫邓管管,和我同一天出生,抓周那天,我俩同时抓到了太后御赐的香囊,太子选了她。

我嫉妒的要死……

不是太子多好,而是输给邓管管,有辱庄家门风。

毕竟,漂亮的是我,讨太后欢心的是我,端庄娴淑,为人称赞的也是我,太子瞎了眼,反倒喜欢上不求上进的邓管管!

这是个什么道理?!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气得嗷嗷叫,我娘捂住我的嘴,警告我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对邓管管用什么恶毒手段。

我偏不。

他们不是恩爱吗?不是琴瑟和鸣吗?

我加入,大家一起!谁都别想好!

阳春三月,毛毛细雨,遍地泥泞。

我和邓管管同一天出嫁了。

邓管管身穿大红嫁衣,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从城里排到城外。

在这鞭炮齐鸣的欢庆时刻,我坐着小轿一步三晃,从无人问津的偏门抬进去,轿夫是个瘸腿的,晃得我早饭差点吐出来。

但我不关心这个,天底下没有我庄娴淑白受委屈的道理,早晚有一天,我会原数奉还。

刚进屋,看到太子坐在床边等我。

星眉剑目,鼻梁高挺,一张薄唇格外薄情。

我没想到他能先来看我,含羞窃窃:「太子哥哥~」

刚压下的恶心感又上头了。

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太子腾站起来,对着我横眉竖眼,「庄娴淑,你若安分守己,本殿给你养老送终。若是管管少一根头发丝,我拿你是问。」

呸!

去你的养老送终。

我还要给你俩养老送终呢,短命鬼!

我揩把泪,低头不语。任何时候,装柔软是我最好的武器。

太子急着拜堂,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不出意外,今夜我独守空闺。

晚上,我躺在床头,听外头那群聒噪玩意儿故意寒碜我:「咱们太子和太子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某些人可比不了。」

他们懂个屁。

说起我们仨的「交情」,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自小我就知道自己有个太子哥哥,人生的丰神俊朗,才华横溢,为了与他相配,我努力成了京城为人称道的才女。

直到三岁那年,太子哥哥得了两颗糖,当着我的面全给了邓管管,我黑化了,从此将邓管管视为一生之敌。

五岁,邓管管调皮爬上假山。我狠狠推了她一把,她倒在地上磕破了头,我则用力太猛飞出去,扑通,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湖里。

后来太子心疼的抱着邓管管嘘寒问暖,我像个落汤鸡从湖里爬出来,无人问津。

从此我学会了凫水。

十岁,皇家猎场,我偷偷调换了邓管管的香囊,导致她的小马驹发了疯一般尥蹶子,后来它冲进看台,踢翻了我的瓜子盘,还给了我一下。

邓管管毫发无损,从此以后。

我学会了驯马。

十八岁,春日诗会上,我拉拢了一群人,嘲讽邓管管没文化,还给她的酒里下了泻药。后来太子来了,不忍心邓管管总被罚酒,替她喝了,警告地瞪了我一眼。但是婢女笨手笨脚,也给了我一杯,那天邓管管坐着吃酒喝肉,我和太子为抢茅厕挤破了头。

从那时起,我不光讨厌邓管管,还讨厌太子,一想到两个我最讨厌的人要恩恩爱爱的过日子,我就难受。

这个夜晚,我听着窗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意外睡了个好觉。

至于那群乱嚼舌根的人,我让心腹丫鬟莎仁弄了十只鸡拴在他们房门上,打鸣儿到天亮。

按照规矩,进门第二日,要给邓管管敬茶。

我特地起了个大早,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地往邓管管那里去了。

莎仁冷着脸禀报:「小姐,我在茶里下毒了,保证无色无味,神仙都发现不了。」

我说:「干得漂亮。」

我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谋害邓管管了,自始至终,我坚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结果,邓管管没起。

偌大的厅堂里,我和丫鬟面面相觑。她丫鬟面带微笑,就会说一句:「请侧妃娘娘用茶。」

我盯着面前下了毒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好拍拍屁股走人。

正出门,莎仁对着我使眼色,太子回来了。

小门拐角处,出现一道明黄身影,春日飘飞的柳絮里,他步履轻快。

我捂着头,晃了晃,闭眼倒下去。

莎仁尖叫道:「快来人啊!侧妃昏倒了!」

我跌进一个宽阔厚实的怀抱,淡淡的墨香萦绕鼻息,他的手揽在我纤细的腰肢上,热滚滚的。

「管管,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酱烧鹅。」

不对劲,他怎么对着我叫邓管管的名字。

我蓦地睁眼,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正淡淡看着我,我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太子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身而过。

「你谁?」

「东宫幕僚,岑堰之。」

这人真好看。

然而我还是要矜持一下。

「我乃太子侧妃,岂容大人随意轻薄!」我推开他,泫然欲泣。

岑堰之手一松,向后退去,嘴角挂着微不可查的讥笑,「娘娘自己倒过来的,臣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敢怼我?

心底一声冷笑,我眼泪垂下来,「今日妾身早早起床给太子妃请安,可娘娘到现在都没起,妾身饿得两眼发昏,站不住,这才……」

我偷偷看向太子,该死的,这傻缺没一点反应。

我觉得是我声音不够大,想走进点儿。

也许真是一点没吃,一阵天旋地转,我腿一软,扑通倒在地上。

关键时刻,岑堰之不疾不徐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我求助的手。

我对着岑堰之怒目而视,他道:「侧妃娘娘身份尊贵,岂容臣随意轻薄。」

很好,我和他的梁子,彻底结下了。

莎仁扶着我,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我咬着牙,吩咐她:「邓管管明天必须死!那个岑堰之,也必须死!」

莎仁冷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经把毒药下进岑堰之的茶水里。」

我说:「多久能行?」

莎仁勾起唇角:「多久都不会行了,终身不举!」

装饰华美的太子府里,响起了我银铃般的笑声。

第二天天不亮,莎仁跑来戳我,「小姐,咱们还要杀人,你忘了?」

我哼唧一声,背对着她翻了个身,「别急,让我再睡会儿。」

「小姐,啥事都能懒,邓管管的事不能啊!」

我听完,沉睡病中惊坐起,翻出了我收藏多年的毒药。

一个绿瓶,一个蓝瓶。

一个穿肠烂肚,容易被人看穿。

一个无色无味的药效缓慢,我等不起。

选来选去,到了晚上。

我决定直接捅死她一了百了,黑灯瞎火的谁都看不见,最安全!

我们朝屋里吹了迷烟儿,放倒了邓管管,莎仁扛着她藏到了假山后面。

我一边狂奔,一边坐着除掉眼中钉的春秋大梦,突然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罩了个麻袋,扛起我就跑。

我气疯了,人生高光时刻,何人敢扰乱我的计划!!!

一路上,他们嘀嘀咕咕,终于让我听明白了。

「绑了太子妃,邓家和太子的结盟就散了,到时候咱们主子再也不必忍气吞声!岂不快哉。」

噢,合着我是替邓管管背了黑锅。

可是我不能说,一但他们发现绑错了人,定会杀我灭口。

我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等了三天三夜,不敢喝水,不敢吃饭。我庄娴淑是个体面人,不能因为秽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我深知太子是什么德行,只要邓管管安然无恙,我的死活与他无关。

不过没关系,我庄娴淑生来就不是靠别人拯救的,等我划开这绳索,要了他们的狗命!

咚!

第一次逃跑,太激动,脑袋撞在桌子角上,我面目狰狞地昏过去。

等意识回笼,嘴唇上湿乎乎,睁开眼,一双眼睛黑沉无波的眼睛盯着我,正慢条斯理地往我嘴里灌温热的水。

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

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岑堰之嘛!

我跳起来,推开他,「谁让你碰我了!」

他穿着洗的发了白的青色长衫,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破了口的碗,水洒了一半,面无表情道:「娘娘受惊,臣奉太子之命,接娘娘回府。」

我干笑几声,「给岑大人添麻烦了。」

「娘娘客气。」

岑堰之真是个「好人」。

他无视我的反抗,找来一辆驴车将我扔上去,驴粪还热乎着,芬芳扑鼻。

我憋了很久,终于撕掉了维持已久的面具,对着他破口大骂,「岑堰之!我剐了你!」

岑堰之侧坐在驴车上,如巍峨青山,默默说道:「素闻娘娘端庄娴熟,如此,是传言有误。」

我银牙咬得咯咯响,怕不是黑灯瞎火,他没看见我惊为天人的美貌?

下车的时候,我撩开头发,用毫无遮挡地脸正对着他,「扶我一把。」

笑死,我庄娴淑出马,哪个男人不为之倾倒?

偏他岑堰之像个冰山一样,一动不动,「娘娘腿脚无虞,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去他的,给老娘死。

岑堰之就是来克我的!

等叩响门上的铜环,门开了,「侧妃娘娘回来了!」

伴随着一声声欢呼,我被人团团围住。

难道我绑架邓管管的事东窗事发了?

「恭迎侧妃娘娘回府!」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确定地看向岑堰之,他低敛眉目,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月色青辉洒了满身。

我僵硬地笑着:「别……别这么客气。」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进了府,一路上,众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

不对劲。

全都不对劲。

回到府里,我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时太子惊慌失措地冲进来,集结人马,正要去搜人,邓管管自己出来了,她说我为了保全她,自告奋勇,深入敌营。

一时间,我在众人心目中,成为了可歌可泣的女英雄。

莎仁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骄傲。

我冷着脸,「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莎仁像没进化好的狒狒,咣咣拍胸脯,「小姐,我这辈子,都没被人夸过!邓管管的丫鬟给我送了好多吃的。」

我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肤浅!这世道,还是坏人当起来痛快!不许高兴!」

「噢……」

半个时辰后,太子领着邓管管亲自登门拜访。

他不再拉着一张窝瓜脸对我,勉强有点笑模样,招招手,各种名贵物件瞬间挤满了屋子。

我挂着得体的笑,摸着一人高的玉珊瑚,「你瞧你们,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呀……」

莎仁拿着麻袋疯狂扫荡,没见识的样子气得我右眼皮直跳。

太子神情极其不自然,「先前本殿对你,多有误会,此番多谢你舍身相救,大恩不言谢。」

说完,他生怕我跟他提条件,匆匆离去。

邓管管盯着我桌上的糕点,眼都直了。

我脸立刻拉下来,准备赶人。

邓管管伸出了她的触手!

啊!

她碰了我的小糯米羊乳切糕!

啊!

啊啊啊!

「赶出去赶出去!」我尖叫着。

连莎仁都被我吓到了。

邓管管连吃带拿,满眼感激道:「谢谢你啊……救了我,你真是个好人。」

我想把切糕摁在她脸上!

「你的小羊糕很好吃!我下次还来。」

莎仁扑过来拦着我,「小姐!杀人偿命!没必要没必要!」

丞相府知道我险些与世长辞,又给我派了个武艺高强的丫鬟,我赐名叫朱心。

我们一主两仆,开始在太子府横着走。

比如欺负欺负刚进府对邓管管感恩戴德的小丫鬟,偷走邓管管爱犬的狗食,在太子和邓管管恩爱的时候抱着琴弹【高山流水】,一泻千里。

太子每次都青着脸走出来,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欺负人的感觉,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我的笑声如杠铃,在风里荡漾起波澜。

直到岑堰之的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脸狞笑,默默低下头,拱手作揖:「臣见过娘娘。」

莎仁撸起袖子,朱心掏出匕首。

我清清嗓子,「岑大人劳苦功高,不如去我那里吃盏茶?」

岑堰之默默退了一步,「臣公事在身,告辞。」

春日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宁静的午后,众人陷入了酣睡,岑堰之一身青灰长衣,背对着我,不疾不徐地走在岸边。

如此景象,美极了。

如果将他推下去,我搓搓手,打算付诸行动。

我放轻了脚步,尾随其后,转过一处假山遮挡的角落,我一声冷笑,张开双手狠狠朝他后背推去。

岑堰之突然脚步一顿,微微侧身,悲剧再次重演,我惨叫一声,扑通,掉进了湖泊里。

春天的湖水冷啊,我咕咚咕咚咽了几口腥臭湖水,浮上水面,只见岑堰之站在岸边淡定的注视着我。

我叫嚣着:「岑堰之!你给我下来!」

岑堰之长身玉立,微微笑着:「多谢娘娘美意,臣近日偶感风寒,不宜戏水,还是算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两次!我吃力地游向岸边,抓住一截枯木,正要借力,只听咔嚓一声,枯木应声而断。

我看着岑堰之踩在树根上的脚,傻了眼。

「唔,实在抱歉,臣体虚乏力,耳目不清,娘娘恕罪。」

片刻之后,气怒攻心,「岑堰之!你别让我上岸!不然我宰了你!」

他在我的怒骂里,蹲下身,伸手将浮木轻轻一送。

我尖叫着飘向湖中心。

我被救上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浑身泡的发了白,脚卡在鞋子里,拔都拔不出来。

我庄娴淑第一次哭,屋里珍贵物什碎了一地。从来都是我庄娴淑迫害别人,何时沦落到被人欺负,事后那人一言不发,扬长而去,真是可恨至极!

我扔掉了贴有邓管管名字的小人,重新做了一个,绣上了岑堰之的名字,扎了五百多针。

朱心隐在暗处,眼神毒辣,「小姐,奴婢今夜就动手。」

我冷笑一声,打了个饱嗝儿,「那样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如何在短时间内毁掉一个人?当然是流言蜚语!

他的罪名我都替他编好了:太子幕僚色欲熏心,意图玷污太子侧妃。

我到时候,往东南角树枝子上装模作样一挂,太后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岑堰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莎仁多方打听,探得岑堰之去了群芳楼。

我带上大补丸,兴致勃勃地动身了。

群芳楼的女人很多,男人也很多,我爹回回被我娘从群芳楼揪出来,揍得鼻青脸肿。岑堰之能来这种地方,真是意外之喜。

我给了后门大汉一锭金子,让他们放我进去。

他喜笑颜开,「贵人请,今儿里头可热闹着呢。」

朱心跳上二楼,挨个搜寻,最后停在一扇窗子前,对着我点点头。

查实了岑堰之的踪迹,我提着裙子,势在必得地杀进一楼大堂。

里面的确热闹。

俊男靓女坐了一地,双手被麻绳反绑,衣裳穿得支零破碎,白花花的皮肉晃得我头晕。

持刀侍卫铁面无私驻守两侧,所有人转头盯着我这位不速之客。

侍卫对着我大喝一声:「宸廷卫办案,何人喧哗?」

我一哆嗦,站在大堂正中间,进退两难。

谁能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扫黄大队出动了???

关键时刻,二楼一道古井无波地声音传来,「楼下何人?」

我仰头,哟,这不是我的老仇人,岑堰之吗?

后门进来一大汉,手里捧着一锭金,对着岑堰之邀功请赏:「启禀岑大人,此人方才行贿于我,属下怀疑她是惯犯,便假戏真做,顺水推舟……」

他可真聪明。

侍卫们的刀锵一声齐齐出鞘,将我包围。

我踮着脚,越过人头:「误会了,我是来找岑公子的……呵呵,不是常客,不是常客。」

「搜身。」岑堰之不听我解释,淡淡吩咐道。

「哎!你别得寸进尺!」我被两个劲装女子架着,不断叫嚣,扭来扭去。

末了,大补丸被女人举得高高的。

「启禀大人,物证在此。」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带着大补丸逛青楼了。

我梗着脖子狡辩:「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来找你的!」

众人闻言,纷纷低着头,更有甚者,发出嗤嗤的蠢笑声。

该死的,我庄娴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岑堰之不咸不淡地噢了一声,站在二楼围栏处,微微颔首,目光垂落,「那么敢问侧妃娘娘,您只身一人,带着大补丸来找臣,是,何,用,意,呢?」

我一噎,差点喘不上气来,好哇,他要坑我!

他早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守株待兔呢!

「岑堰之你这个、这个混球儿!」

「不敢当。」岑堰之嘴角微微勾起,薄唇轻启,一片熏黄的日光里,两个字便轻飘飘地落尽人群里。

「拿下。」

幽深昏暗的牢狱中,只有一床席子垫在破败不堪的小床上,我不舒服的挪了挪屁股。

「侧妃娘娘,如果您眼睛有什么问题,臣只好给您请大夫了。」岑堰之一脸淡定地坐在椅子里,无视掉我的媚眼攻势。

面前放了一张纸,纸上是岑堰之亲手替我写下的罪状。

不得不说,他写得一手好字,一撇一捺,苍劲有力。

岑堰之不紧不慢道:「如果娘娘对您的的罪行供认不讳,就画押签字吧。」

笑死,我庄娴淑岂会轻易认输。

「岑大人,我何罪之有?」

「扰乱公务,谋害朝臣。」

我笑了,「谋害谁?」

岑堰之挑挑眉:「娘娘明知故问。」

「就凭大补丸?」

「不够么?」

我耀武扬威道:「我当糖豆吃,你管我!又不是给你吃的!就这?就凭这?」

岑堰之不说话了,良久,他缓缓起身:「娘娘执意如此,臣无话可说,放您走并非不可。」

我被人解开手腕上的铁链,揉着发红的皮肉,「早这么识趣就好了,何必折腾呢?」

岑堰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啊……庄大人正在外面……」

话音未落,我已经死死扯住了他的袖子。

岑堰之不动声色地回头看我,清隽的眉眼依稀染上几分笑意。

我挤出个僵硬的微笑:「要不,别放我了。」

大牢外,我爹的咆哮一字不落的传进来,「你个逆子!逆子!!!老子打的你满地找牙!」

岑堰之诧异道:「娘娘认罪?」

「认罪!」

为了逃避我爹的追捕,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劳动者。

开春的时候,东边发了洪涝,京城涌进了大批难民。朝廷增设粥棚,还将失去双亲的孩子收进书塾里去。

我上任第一天,皱眉看着围着我的几哇乱叫的孩子,几乎昏倒。

岑堰之让我给他们做饭?!

他脑子坏了?我庄娴淑!庄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岂可跟厨娘混为一谈!

我娘得知消息,偷偷来看我。

娘俩抱头痛哭,我娘哭得肝肠寸断,大力拍在我瘦弱的背上,「我儿命苦啊!你这孩子打小没良心,哪里干的来这种活?」

我一听,更悲伤了,挑着破了口的手跟我娘告状,成功拿到了三百两银子。

住在私塾的第一天,我因为湿漉漉的被子,失眠一整夜。

天一亮,我跑到厨房去找吃的。

厨房里已经生了火,几个妇人正在忙碌。她们看我进来,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叫我帮忙。

真有眼力见儿。

只是伙食实在简陋,清汤寡水,一点荤腥都没有。

就等混满一个月,一定要重整旗鼓,与岑堰之大战三百回合!

可岑堰之不禁念叨,中午就来了。

还是一身洗得发了白的青衣,身量修长,不苟言笑。

彼时我占了院子中最大的石头,懒洋洋躺着晒太阳,「你,给我端碗水来。还有你,手里哪来的糖,给我!你去看看饭什么时候好,你……」

手指指到了岑堰之的鼻子上。

我像见了鬼似的,腾坐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臣不来,怎能得知娘娘过得如此惬意?」

我正要开口,岑堰之唇角笑意骤然冷却,「不去厨房,还要等我请你?」

我浑身一寒,竟觉得此人比我爹还可怕,顿时怂了,坐起身,「你凶什么,我去就是了……」

我不情不愿地回到厨房,越想越不服气,就凭他?

我凑近和面的厨娘,问道:「岑堰之留在此地用膳吗?」

厨娘冷着脸,「大人心系百姓,自然与我们一起。」

那就好办了。

我用私房钱买了几斤羊乳,做了一盘精致的小糯米羊乳切糕,在众人惊叹的目光里,托着它大摇大摆地送进正堂里去。

此时尚早,他坐在一个简陋的木椅里,周身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孩子,正向他请教学问。

雨后初晴,阳光透过破洞窗户,打在他清隽的侧脸上,他眼神柔和,微微笑着,语调平缓。

原来他会笑啊。

我晃了神,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会笑有什么用,又不会对我笑。

巴掌声清脆,岑堰之眼皮一掀,看见了我,没有说话。

我端着糕点,挂着甜腻的笑容,捏着嗓子道:「特地给大人做的,望您赏脸。」

一斤水兑半斤巴豆,用足量的羊乳和糖掩盖味道,真是绝顶清肠佳品。

岑堰之手里捧着小屁孩的课本,「臣吃不惯甜的,给孩子吧。」

这人有什么毛病?

我亲手做的,他竟然给小屁孩!

岑堰之见我还楞在那儿,示意我放下。

手底的托盘发了黏,面对周围期盼的眼神,我恶声恶气道:「就不给!不吃算了!」

我头都不回地走出门去,心里像堵了一口老痰。

才不是良心发现呢!我庄娴淑没有良心!只是单纯看不惯辛苦做出来的糕点被那群小屁孩糟蹋!万一拉出个好歹,还得挨罚!

砰!

大腿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然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弹飞了。

低头一个,一个小胖子屁股着地,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他撇撇嘴,作势要哭。

我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你敢哭一句,我就把你丢后院井里。」

他抽噎几声,败下阵来。

我嫌弃地松开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蠢小孩,你怎么不进去听课?」

他一脸不服,「我有名字,叫——」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看他吃瘪,心情大好,正要端盘子起来,他猛的扑过来,「给我吃的!」

「要死啊!」我脱口而出,和他扭打在一起,「松手!你个小蠢货!」

他脏兮兮的手指攥紧了羊乳糕,往嘴里塞。

我两手忙着止住他的挣扎,脑子短路,张嘴就咬在他手上,糕点到嘴了,也把他咬哭了。

一炷香后。

岑堰之盯着小蠢孩食指上硕大的牙印儿,深深吐了口气,严肃地问我,「你咬他干什么?」

「我乐意。」

老娘现在胃里那股恶心劲还没下去呢。

「先生……您别怪姐姐,是二狗饿极了,想吃东西。」

岑堰之看过来,我当即冷了脸,「不许骂我!他自己要抢的!抢东西犯法!」

岑堰之皱起眉头,「我何时说要骂你?」

「不骂我你看我做什么?」

岑堰之沉吟许久,「草纸放在抽屉左边第二个柜子里。」

「啊?」

「娘娘没感觉吗?」

话音刚落,我肚子传来一声不详的呻吟,我腾地站起来,「告……告辞!」

我明明只吃了一块,却在茅厕蹲到天黑。

我拖着酸软的步伐出来的时候,已经漫天星斗。

院子里人都睡了,我推开门,小桌正中央摆着一个小瓷瓶,旁边压了个纸条。

一看就是岑堰之的字迹。

我以为他会写「自作孽,不可活」,或者「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云云,哪里知道,他只写了四个字:「多喝热水。」

我休养了几日,终于能活蹦乱跳了。

二狗这几日,总是躲在窗子后面鬼鬼祟祟的看我,我能下地后,第一个绕道窗户后面将他捉住,「你想干什么?」

二狗怯生生地缩缩脖子,「我想跟姐姐道歉。」

「不接受道歉。」我面无表情道。

二狗抬起小胳膊,张开小手,「姐姐,二狗新得了两块糖,都给你。姐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愣了,盯着他手心里的糖块,包装低劣,还脏兮兮的。

他突然要缩回去,「姐姐嫌弃的话,就……就算了……」

我凶巴巴道:「哪有送一半拿回去的?给我!」

二狗露出了大大的微笑,紧紧抱着我,「姐姐真好!」

我额头青筋暴跳,片刻后,院子里响起我震天咆哮:「你洗洗你那个脏手!别碰我裙子!」

俗话说,一场春雨一场暖。

天气渐渐炎热,我换上了薄衫,更喜欢躺在大石头上乘凉。

除了饭点跑去厨房,帮着砍砍柴,便是大部分空余时间。

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岑堰之了。

真好。

美中不足的是,二狗像吃了熊心豹子胆,拿着课本来问我,不光他来问,还叫着一群小屁孩都来问。

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笨,这个字我上次刚讲,谁没记住站起来!」

「姐姐,二狗记住了。」

「我没问你。」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拿过课本。

想我庄娴淑自小读书,为的是在京城搏个才女之名,可不想救济一群什么都不懂得小屁孩,等我一个月期满,便头也不回地走。

我正苦大仇深地看课本,他们呼啦都散了。

「先生来了!」

「先生!」

我一抬眼,岑堰之推门进来,他看见我坐在那,身边七零八落地散着课本,一愣。

我没好气道:「身为先生,不忠于本职,推诿再三,让我替你教算怎么回事?」

我以为他要呛我,岑堰之只是将糕点分给孩子,走进来,「近日朝中事忙,多有疏忽。」

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爹每每回家,都是这么跟我娘解释他为何夜不归宿的。

我耳朵有点热,偏过头去,「你跟我说什么,我和你什么关系?」

岑堰之一愣,无奈道:「臣只是解释。」

「噢。」我心底烦躁,语速飞快,「你自己教吧,我睡觉去了。」

「身子可好些了?」他问。

「要你管!」

一个月期满,我卷土重来。

当我回到太子府的时候,被告知,邓管管有孕了!!!

我气得火冒三丈,对着莎仁和朱心咆哮:「你们怎么不看住了!」

她俩一脸委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太子要造小人儿,我们有什么办法嘛?」

这一日,太子破天荒登门拜访。

我看见他就来气,说话都没了往日的热络。

太子坐在靠窗的小凳子上,长腿无处可放,身躯略显庞大,我霸占了屋里唯一太师椅,端起茶水轻啜。

「侧妃,管管她……有孕了……」

所以,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还特地来告知我他喜当爹了。

我咕咚咽下一口热茶,干巴巴道:「太子哥哥,我有名字,叫庄娴淑。」

太子心不在焉道:「好、好,娴淑好。那个管管她……」

真是半句话不离邓管管。

我气得将茶杯拍在桌子上,牙尖嘴利道:「是,我知道邓管管怀了,你要当爹了,皇家后继有人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太子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喃喃道:「你……从来不跟我这样说话的。」

我难掩狰狞,干脆站起来,「我有必要跟记不住我名字的人和声细气吗?」

太子皱眉,「本殿记得住,你叫李娴淑。」

「……」

有个滚字我到底没说出口。

他该庆幸他爹是皇上。

我和他陷入了僵持。

很久之后,太子不死心道:「管管她说想吃你做的小羊糕……本殿特地来向你讨教方子。」

几息之后,太子被我连人带物一起丢出了门。

「去你的!你们两口子有那个大病!叫不对名字永远别来见我!」

我大概是本朝最憋屈的太子侧妃了。

用完午膳,我悻悻地领着莎仁和朱心出了门。

路过米铺的时候,又去买糯米。

店中正是打折的时候,人挤人,我一个不慎,撞在大石头上,扭伤了脚。

我忍着疼,泪在眼里打转。

莎仁手忙家乱的给我擦泪,「小姐,咱们长这么大,可从没哭过啊……不哭,啊。」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抱着一包糯米,默默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泪珠子一个接一个往下掉。

炙热的阳光照得我脖子生疼,我哭哭啼啼道:「朱心,去给我雇一辆最贵的马车,我要回门!」

我和邓管管同天出嫁,归宁那日太子陪着邓管管去了邓家,我因为前天惹了祸,被关在大牢里,和蚊虫一起度过。之后被关在书塾,劳作一个月,已经很久没见过爹娘了。

头顶的日光渐渐被阴影笼罩,炽热渐渐褪去,我抬头,发现面前有双青靴,衣袍干净无痕,月牙白色,腰间垂一块温润的软玉。

我眼里带泪,继续往上看,岑堰之撑着一柄深灰纸伞,正低头看我。

我撇撇嘴,带着哭腔,「怎么哪里都有你?」

「偶遇,过来瞧瞧。」岑堰之站着不动,伞微微倾斜,将我严严实实笼罩在伞下。

我抱紧米袋,想凶,却怎么都凶不起来,只好哑着嗓子说:「你走吧,我待会就走。」

「天就要黑了,街上不安全。」

莎仁看他毫无恶意,由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狗腿,「岑大人,我家小姐扭伤了脚,能不能劳烦您照看一番,奴婢去买些药来。」

岑堰之眼都不眨,「刘顺,去买药。」

紧随的小厮无声走远,面对莎仁不解的目光,岑堰之解释道:「我与你家小姐孤男寡女,委实不妥。」

这下,莎仁彻底拜倒在岑堰之的石榴裙下,连眼神都变了。

我轻叱一声,扭过头去,发现朱心已赶着马车过来,腾地起身。

由于脚上吃力,发出一声痛呼,斜着倒下去。

岑堰之的大手不紧不慢地一扶,正好架在我胳膊上,衣衫轻薄,几乎透出了皮肉的颜色,他黝黑的大手箍在我雪白的肌肤上,对比鲜明却不违和。

我挣了挣,想说男女授受不亲。

岑堰之却像没那根弦一样,将我拦腰抱起。

「啊!」

我大脑一片空白,想来活了二十年,从没有男人抱过我,还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抱。

我语无伦次,「你……你干什么我,我……我不想浸猪笼!」

岑堰之淡淡道:「有我在,谁敢浸你。「

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一下,接下来就是猛烈的狂跳,很快我脸都红了。

是我想的那样,没错吧?

岑堰之像是感知到什么,瞥我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我们都没有说话,此时刚刚入暑,晚风还带着凉意,驱散了脸上的热度,上车后,我将脸对准窗口,说什么都不肯看他。

我听见莎仁朱心和岑堰之的小厮刘顺激烈的争执,大概就是刘顺拦着,不让她俩上来。

「娘娘再躲,就贴在车壁上了。」岑堰之话语里挟了轻缓的笑意。

我刚退下去的热度噌,再创新高。

「糯米放下。」岑堰之吩咐,「脚伸过来,扭到哪了?」

我这才发现,由于自己过于紧张,汗水浸透了包糯米的纸。

他见我不动,突然攥住我的脚腕,拉过去。

我惊叫一声,扑通,碰洒了糯米。

岑堰之眼都不抬,不光脱掉了我的鞋袜,还捏起旁边放置的红花油,启封倒进手掌。

「岑堰之!你这是干什么!」我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刻缩回来。

他死死钳制住我纤细的脚踝,淡淡道:「现在不管,回去肿的三天下不了地也无所谓吗?」

我咬着嘴唇,「那也不能……」

「我以为,敢喂我吃大补丸的人,必然是胆大包天。男女大防在你眼里,无异于谎言缪语。」

「才不是……」

他滚烫的大手覆盖在我肿胀的脚踝上,我疼得一哆嗦,身子缩在角落里,沉着脸一言不发。

岑堰之的手劲很大,可我每颤抖一下,他就会适时的放轻力道。

很快,太子府到了。

他不紧不慢地替我穿好鞋袜。

我红着眼,勉强站起,头都不回。

帘子挑开的刹那,岑堰之道:「娘娘,臣今日多有冒犯。事关您的清誉,臣不会对外人言说此事。」

我站在门口,背对着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吧?别叫娘娘了,我听着堵心。」

长久的沉默,我抿起嘴,自嘲地提起裙摆,准备下车。

忽然从帘子后面,传来岑堰之温和平淡的声音:「庄姑娘,保重。「

夜晚的风,突然变得轻柔许多,我笑了笑,默不作声地离去。

「小姐,小姐,环碧今天在厨房不小心打碎了她主子安胎药,奴婢将她狠骂了一顿。」莎仁一副邀功请赏的狗腿样。

朱心一脸无奈地夺过那瓶红花油,说道:「小姐,您都盯着这玩意看一天了,太子妃那边怎么办啊?」

我回神,「什么怎么办?」

「太子偏爱太子妃,您得争宠啊!如今太子连房都没进过,一旦太子妃诞下子嗣,哪里还有您的位置啊?」

我撑着脸,掰断了花瓶里不对称的桃花,

「小姐,不如直接让她……」

我啪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你脑子里糊猪油了!我庄娴淑可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事。等她几个月又何妨。」

我不去找事,可事情找上了我。

午时过后,太子领着大部队气势汹汹地来了,刚进门就开始咆哮:「李娴淑!你胆敢毒害管管和孩子!好大的胆子!」

我正躺着午休,闻言晕晕乎乎从床上坐起来,不等说话,已经被人反绑。

太子捏着桌上那瓶红花油,双目猩红,「原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没想到……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低了你,看低了你!」

「来人,侧妃李氏谋害皇嗣,给本殿拿下!」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我连句冤枉都没来得及喊,就被人扔进了死牢。

等回过神来,已经人去茶凉。

造化弄人,我庄娴淑敢作敢当,还是头一次被人冤枉。

我扒住狱门,斜着眼瞄到看守我的狱卒,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狱卒凉凉地看我一眼,不搭理我。

邓管管不会真的倒霉成那样,孩子没保住吧?

我百无聊赖地倚在冰冷的墙壁上,盯着小窗外清冷的月色,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坏人当累了,偶尔想当个好人,所以我买了好多糯米,打算给邓管管做点小糯米羊乳糕,可是当好人真难受……委屈地想哭。

我想起自己从前没心没肺的时候,我娘总是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自私一点好,将来总归不是你受欺负。」

我娘说得真对。

伴随一阵铁链的碰撞,牢门被人打开。

太子冷着脸,一身寒气走进来,揪住我的领子,「你该庆幸管管的孩子保住了,不然本殿要你陪葬。」

我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红花油是我扭伤脚,岑堰之送给我的。」

如果他再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我就朝他裆下来一下,让他这辈子只守着一个孩子过。

太子闻言,不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当初要不是岑堰之劝本殿留你,本殿早就将你撵出府去,你想拉他下水,做梦。」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为什么是他?」

太子松开我,拍拍落在身上的稻草:「岑堰之是本殿的人,自是为本殿着想。可本殿并不想借庄家之势,而委屈了管管。若是有罪,本殿必要你付出代价,若是查明无罪,你自行决定去留。」

太子走后,我缓缓蹲在墙角,陷入了沉默。

一天过去,我滴水未进。

狱卒中午送来的饭,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口。

过了会儿,我听见又来了动静,恹恹道:「拿走吧,我不吃,别浪费粮食了。」

那人站着没动,十分执着。

我恼火地朝他看去,「没听见——」

话卡在嘴巴里,如今,岑堰之正站在外头,皱着眉,「过来,把饭吃了。」

我忽然鼻头发酸,想起太子那句话:「岑堰之是本殿的人,自是为本殿着想。」那么他几次三番的靠近,对我的关怀,也只是让我无心迫害邓管管。

也就是说,他喜欢的,是邓管管。

我越发不想理他。

岑堰之对狱卒道:「把门打开。」

「岑大人,太子说——」

「有我看着,怕什么?」还是那副清冷的调子,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岑堰之推开门走进来,「你想饿死自己吗?」

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背对着他,「我愿意饿着,反正都快死了,吃不吃有什么关系?」

小床吱呀一声,岑堰之在我身后坐下,「别闹脾气,先把饭吃了。我救你出去。」

我恼了,「救我?救我出去继续祸害你的邓管管吗?岑堰之,你少虚情假意了,我庄娴淑还用不着你来同情!」

「我是真心实意的。「岑堰之不紧不慢道。

我哭声一顿,模棱两可地说:「什么真心实意……我听不懂。」

岑堰之说:「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相信你,是真心实意;要救你,亦真心实意。此刻想让你把饭吃了,更是真心实意。如果你理解力没问题的话,我想我说明白了。」

我的心里突然冒了个泡出来,在心尖尖上打了个的突,破了,淌出蜜来。

我带着哭腔,越来越委屈,「你骗人……我不信……」

岑堰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掰着我肩膀,让我面对着他,一下下拍着我的背,「是不想信,还是不敢信?」

我咕哝一句,岑堰之低下头来,问答:「你说什么?」

我抽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声道:「你亲亲我,我就信。」

岑堰之笑了,如冰雪初融,乍暖还寒,他用拇指拭去我眼角的泪,轻轻吻在我眼皮上,「别哭了,都听你的。」

我蹬鼻子上脸,窜到他大腿上,小声说:「我不相信这么好的事会发生到我身上……」

毕竟记挂太子妃的位子这么多年,屡战屡败,我都不知道成功是什么滋味,如今骤然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竟有些虚幻。

岑堰之低低笑了,「瑶瑶,盯着一个人太久,就会忘记本该属于你的。」

听见他这么唤我,我一时间有些发愣,「你……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瑶瑶?」

连太子都不知道。

岑堰之露出自己的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疤痕横亘手腕。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祖母送了我一只蓝眼珠的漂亮小猫,毛发长长的,十分活泼。

有一次,它被隔壁表姐揪着毛欺负,突然炸毛,发疯似的脱手跑出去。我急急忙忙去追,恰逢父亲友人携他家小孩儿拜访,我急急喊道:「哥哥,帮我抓住它!」

他听见了,一张白皙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毫不迟疑的出手相助,由于猫咪烈性难训,在他手腕内侧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我后来抱着猫咪,一脸愧疚,听闻他要在府上住一段时日,便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说要嫁给他。

他那时候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瑶瑶,你若真喜欢我,我便娶你。」

那时候我总是被隔壁的表姐欺负,动辄受了小伤,跑到他哪里哭鼻子,还巴巴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啊?我不想待在家里了。」

他总说:「快了。」

临走前,我还拉着他袖子依依不舍的哭得很惨。

可惜,孩子忘性大,很快,我得知了我和邓管管当年抓周的往事,一颗好胜心一旦升起,就很难再放下。我愈发沉迷于在她和太子之间周旋,一头扎进去,就是十几年。

岑堰之慢慢揉着我发了红的手腕,「瑶瑶,是你把我忘了。」

是啊,在我一心嫁给太子之前,我曾有个最喜欢的堰之哥哥。

可是我已经变了,当年的庄娴淑,受了欺负只会变成躲在岑堰之身后的小哭包,现在庄娴淑会先下手为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我像小时候一样,玩弄着岑堰之的手,「堰之哥哥,你帮我报仇!」

「好。」

他竟然答应了,面对如此凶戾又不加掩饰的我。

我眉头越皱越紧,「我要将陷害我的人碎尸万段!」

「好。」

「好?」我推开他,难以置信,「岑堰之,你是不是不太清醒,你看清楚,我庄娴淑不是好人!」

「我知道。」

「我会毒害你的小妾,将你的后宅搅得天翻地覆!」我张牙舞爪的,企图吓到他。

谁料岑堰之老神在在道:「我不会纳妾,整个岑家,就是把宅子翻过来,也只有一个你。」

意思就是,随我翻。

岑堰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可我冷着脸道:「我是太子侧妃。」

「是我帮你求的。」岑堰之说。

我大脑一空,思维中断,眼神空洞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岑堰之神色怅然,「当年我回到京城,曾在庄家与你见过一面,结果发现,自己念了多年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她把我忘得彻彻底底,若想再续前缘,得叫她彻底死心。」

岑堰之眼神一转,讳莫如深,「我和太子做了交易。三年时间,我助他铲除劲敌,而你,归我。某种程度上,我要比你坏的多。」

我爹曾说过,比起明目张胆的打杀,暗中的人心沉浮,心机谋算更加危险。

我娘也说,我是个直肠子,即便当坏人,无甚天赋,成就不高,一生止步于此,当不了穷凶极恶之人,也铸不成大错。

这一刻我忽然顿悟,原来岑堰之于我,是前辈中的前辈。

我庄娴淑对待老师一向尊敬,怯怯上前,「堰之哥哥,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当坏人啊?」

岑堰之愣怔地盯着看我,突然无奈的笑了,「瑶瑶,你明着坏挺好的,可爱。」

我扑过去,不依不饶:「我不想可爱,我要当罪大恶极的坏人!」

他拍着我的背,轻声道:「有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我的瑶瑶不需要,你只是凶一点,却不坏。」

后来,真相水落石出。

那个打翻安胎药的奴婢是太子的仇家的眼线,莎仁因为偶遇此事,顺带责骂了她几句,对方唯恐身份败露,便栽赃于我。恰逢岑堰之送了我一瓶红花油,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我从狱中出来的时候,饿瘦了几斤,太子沉着脸,站在外面,见我出来,轻咳一声,「李氏,本殿已奏明宫中,放你自由之身,你自行决定去留。」

我撇撇嘴,委实不愿意再瞧他这张面具脸,却仍想问问他,我庄娴淑到底差在哪里。

话到嘴边,住了口。

邓管管不如我漂亮,不如我机灵,宫里的娘娘们没有一个是喜欢她的,可当年太子手里的两颗糖,到底全给了她。

偏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往回走的时候,我嘟哝着,「你说我这些年到底喜欢他哪儿啊?」

岑堰之与我并肩走在街上,树影婆娑,落在我们肩头。

很久之后,他静静道:「你只是喜欢吃糖而已。」

因为两颗糖,就想着争口气。

因为争口气,差点赔进自己一辈子。

就像没人爱的孩子,总想着把别人的宠爱夺过来,仿佛这样才能比别人活得风光。

他突然对着我,伸来手掌,我垂眼一看,笑了。

岑堰之的掌心安安静静躺着两颗小小的糖果。

他问:「庄姑娘,若两颗糖都给你,可否跟在下走?」

我昂起头,眨眨眼,「我胃口可大得很,两颗不够。」

岑堰之掐住我的下颌,突然低头吻下来,柔软又湿润的唇瓣轻缓地摩挲着我的唇,缓慢又珍重,我慢慢有了回应,学着他的动作,轻轻咬在他的嘴唇上,厮磨辗转。

喘息的间隙里,岑堰之低声问:「加上我呢?够了吗?」

这一次,我终于得到了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