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嘎旺
整理/温暖的时光
我叫嘎旺,是西藏翻身农奴的后代,是在党的培养下成长起来的藏族军医。
1983年3月,我光荣地出席了西藏军区和成都军区召开的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代表大会,并被树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标兵。
不登雪山采不到雪莲,不下苦功学不到技术
1953年11月,我出生在西藏高原那曲地区索县一个贫牧家庭,从小受尽了旧西藏缺医少药的痛苦。
每当我看到藏族人民有病不能医,心里难过极了。记得还在那曲师范学校读书时,我就寻思着将来当一名为乡亲们解除病痛的医生。
1971年10月,我入伍来到那曲军分区门诊所当卫生员。我高兴极了,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把医伤治病的本领学到手,为人民群众防病治病。
可是,我从小学的是藏文,不懂汉文汉语。我想,不登雪山采不到雪莲,不下苦功学不到技术。
为了掌握医学知识,我每天坚持早起晚睡,有时节假日也不休息,一边刻苦学习汉语、汉文,一边学习医疗护理知识,一年以后,我就能通读汉文书报杂志,用汉文写心得笔记了。
为了学好针灸技术,尽量减少病人的痛苦,我就在自己身上练习注射和针灸,扎了数不清的针眼,睡觉翻身都感到一阵阵麻木酸痛。
经过长期的刻苦练习,我终于熟练地掌握了注射和针灸技术,达到了不管是皮下、肌肉、静脉注射,还是各个穴位上的针灸,都能一针扎准。
同时,我还学会了中西医的内科、外科、妇产科、小儿科、五官科的一般医疗技术,并能治疗高山性常见病、多发病。
但我并不满足,我深知,医学和别的科学一样是无止境的,要想攀登医学科学高峰,就要刻苦地在实践中学习,不断增加自己的医学知识。
一次,那曲镇年近90岁的老藏医扎西流鼻血严重,处于半昏迷状态。我听说后,背起药箱立即赶去,给他打针,服了自己配的藏药,很快将血止住了。
老人非常感激我,将他珍藏多年的藏医三大教材之一的【病理学】送给了我。后来,我又花了二百多元钱买了藏医的另外两本教材:【生理学】和【药理学】。
藏医三大教材用的是旧藏文,很难辨认,读起来很吃力,我硬是一字字、一句句地啃,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把其中的主要内容熟记下来了。
我还虚心向老藏医请教,学习藏药的配制方法。出差,开会,我只要听说附近有藏医,就挤时间去登门学习。十多年来,我边学边记,共写了12万多字的学习笔记。
我学到了医疗技术,就毫无保留地献给人民。有一次,我到比如县出差,一位老藏医教给我一个治疗心脑病的秘方,其中五种药有三种是毒药。
在休假时,我把几种药采齐晒干,碾成面配好,但一直不敢给心脏病患者吃,怕万一毒死人怎么办。我面对配好的药埋头沉思:舍不得羊羔捉不住狼,不亲口尝一尝,就难道药性的大小。
我想自己年轻,心脏功能好,先自己试试看。我把配好的药少吃了一点,感觉还可以,便又壮着胆子多吃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嘴和舌头发麻,心跳加快,我赶快喝了一碗酸奶解毒。
第二天,我把前两次吃的药平衡了一下,壮着胆子吃下后,不但没有不好的感觉,反觉心里舒服了一点。然后,我就按这个剂量给一个心脏病患者服了3次,那个病人睡觉好了,胸闷消除了,心跳正常了。
在一次出差期间,我用这个药方使5个心脏病患者有了明显好转。
1980年12月,我下乡巡诊时,发现一位50多岁的藏族阿爸下肢瘫痪了18年,两小腿卷曲在大腿后面。
我便利用星期天跑20多公里去给老人按摩,坚持了3个半月,老人的腿终于伸开了。
这些年,我先后以按摩为主,针灸为辅,治愈了5名5至18年的瘫痪病人。
那曲夏登寺有几个喇嘛,长期蹲寺庙患了一些病,有的半身瘫痪,请我去治疗。
我想,旧社会活佛喇嘛有病是请神不求医的,我要为他们治好病,用事实证明科学的威力。
我尽心尽责地给他们治病,减轻了他们的病痛,喇嘛们把我叫做「神医」,说我是「神医降世」。我就耐心地解释说:你们的病治好了,不是神的作用,而是科学的作用。
为病人解除痛苦,是我最太的欢乐与幸福
我在热心为部队干部战士服务的同时,经常走街串户,为藏族群众防病治病。
有一天,我和门诊所的另两位医生去抢救一位产妇,赶到一看,婴儿被当作死婴扔在干牛粪堆上。我赶紧上前检查,原来婴儿是因呼吸道呛进了羊水而窒息。
我急忙抱起婴儿,强忍住令人作呕的酸味儿,嘴对嘴地吸。当第二大口羊水吸出来时,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吐出嘴里的羊水,会心地笑了。婴儿的父母为了感激我,感激党和军队派来的医生,当即给婴儿取名叫「拥军」。
这些年来,经我抢救活的小孩取名「拥军」的就有十多个。
有年星期天,我巡诊来到60多岁的五保户桑珠老阿妈家,发现老人全身浮肿。
当我正要给她检查病情时,老人觉得自己身上太脏,说什么也不让检查。过了两天,我再次去给她治病,她感动不已,挣扎着下地倒了一碗茶水递给我,要我喝下去。
我接过茶碗一看,上面沾满了污垢。不喝吧,老阿妈会认为我嫌脏,更不会让我检查,医生的职责促使我端起碗,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老阿妈看我不嫌脏,便愉快地让我看病了。
原来老人患的是心脏病,如不及时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从此,我每天利用休息时间为老阿妈送药、打针、背水、烧茶,有时还为她端屎倒尿,并拿出60多元钱为她添置衣服,买燃料。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老阿妈的病情明显好转了。一次,我去看她,她问我:「嘎医生,你和我无亲无故,为什么比亲儿子对我还好呢?」
我诚恳地说:「老阿妈,共产党就是为广大群众谋幸福的,是党叫我这样做的,你说我不对群众好,对谁好呢?」老阿妈激动地连声说:「共产党好:金珠玛米好!」
有人说我很傻,只知道关心别人,不晓得关心自己。但我不那么看。我认为,作为一个党员、医生,为了他人活得更幸福,就必须摆正个人利益的位置,有时还要做出一点必要的牺牲。
为了实现党的理想,就应该毫不遗憾地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们爱自己,爱亲人,但更要爱党,爱人民,这种爱,才像雪莲一样高洁。
我当兵十多年,不抽烟,不喝酒,每月的薪金,除了吃饭和少数零用外,主要用来买医务书籍、医疗器械,给患者买各种药品、营养品,救济五保户、困难户,就连组织上发给我的高原营养品、营养药,也大都送给了病人。
对来信求医找药的人,我都立即寄去方子和药材。有的藏药很名贵,像常觉,每盒35元,我也不吝惜自己的钱。
有的远道而来的病人需要在那曲住下治疗,我就把自己的被子、酥油桶、锅碗等生活用具送去;有的钱粮不够用,我就拿出自己的钱粮给他们。
我常常想:我们共产党人、人民军医的本质就是为人民服务,我们要把党的温暖送到人民心坎上,爱党、爱祖国、爱人民。如果我们党员也一切向钱看,那还算什么党员?想到这一切,我更觉得不该向群众要这要那。
我为病人看病,做好事,别人从来问不出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群众从处方笺上看到,一传十、十传百传开的。
一些部队同志和地方领导干部请我看病后,总要主动写条子把自己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留给我,并一再告诉我,有什么事要办,就找他们。可是直到现在,这样的条子我一张也没保留。
我从来没有找经我治过病的人为自己办过什么事,开过什么「后门」。藏族群众为了感谢我,送来水獭皮、猞猁皮、虫草、麝香等价值几千元的贵重物品,我一件也不收。
我对他们说:「作为一个医生,看到一个个有病的群众健康起来,劳动和工作更有劲,我就感到无比的欢乐和幸福。」
作为一个人民军医,就要舍得为人民的健康作出牺牲
1976年3月的一天,一个16岁的小伙子找我去给他阿爸看病。我跟他来到那曲街上的一个墙边;只见墙脚边躺着一位60多岁的藏族老人,从头到脚全身浮肿,皮肤溃烂,有的地方还一块块脱落,散发出使人恶心的臭气。
这位老人头发脱落了,眉毛也掉光了,呼吸极度困难,已处于病危状态,看上去怪吓人的!原来,老人是青海格尔木县的,名字叫洛格,在县医院诊断为麻疯病,便由老伴和儿子领着四处求医来到那曲。
那曲有的地方医院也说他是麻疯病,担心传染不予收治,在别人的介绍下,他们到军分区门诊所找我。
我急忙赶去为他进行诊断,洛格老人用恳切的目光看着我说:「你看我真是麻疯病吗?若真是,就不用治了,兔得传染你。」
洛格到底是不是麻疯病,我一时也拿不准。我想,再不能给老人增加思想压力了,便果断地对洛格的老伴说:「不是麻疯病,会治好的。」一家人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我把他们领到一间没人住的民房里,把自己的被子、酥油桶、煤油炉、酥油茶碗给他们送去,安排他们住下,推备隔离治疗。
病人虽收下了,可我心里确实有点怕:万一洛格老人真是麻疯病,被他传染,不就完了吗?但我又一想,作为一个党员、军医,就要舍得为人民的健康作出牺牲。
想到自己的职责,我又暗暗地拿定了主意:宁可自己被传染,也要为病人尽到责任。
第二天,我一早就去对老人进行了全面检查,然后坚持每天晚上睡觉前去给他送药、换药。每次换药都要一个多小时,从头换到脚,臭味熏得人出不来气,就连他的老伴和儿子也嫌臭躲开了。
可我还是天天坚持,从不闻断。我一边给老人治病,一边翻阅许多医学杂志关于麻疯病的著述,买了一些有关治皮肤病的书,认真钻研,并仔细了解洛格老人的病史,终于断定老人患的不是麻疯病,而是腐烂性皮肤病。
经过 30天的精心治疗,洛格老人的皮肤病有了好转,皮肤不麻不痒了,臭味也小了,还有些地方开始长出新肉,精神也好起来了。
50多天以后,老人可以甩开棍子起路了,洛格老人激动不已,一下子扑到我跟前,捣蒜似地磕起头来,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扶起来。
老人泣不成声地说:「我永远也忘不了共产党派来的‘金珠玛米’的恩情!」
分别时,我还特地买了70多元钱的药和营养品送给老人带上,并安慰他好好养病。
后来,老两口先是派儿子,接着又专程前来看望我,感谢我。他们转告我说:乡亲们看到洛格的皮肤病好了,头发、眉毛长齐了,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出现奇迹了。
1982年6月,上级派我配属高原地质考察队去羌塘草原无人区担任11名教授、讲师、研究员及工作人员的保健工作。
我跟随考察队来到海拔5500多米的双湖区工作时,严重情况出现了:同志们高山反应很厉害,有的头晕、头痛、呕吐、略血;有的血压上升,心脏出现三四级杂音。
随考察队来的医生也因身体不适应而很难工作。上级从电报中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发来急电:「鉴于你们的身体状况,一切请嘎医生酌定,他叫撤,马上下撤!」
这时,我心里翻腾开了:撤回去,自己可以不担风险少吃苦,但是,填补西藏高原一大块无人区的地质考察空白的计划就会落空。
党组织把这样重大的事情交给我来决定,我要向党负责。我将分队每个同志的身体状况作了认真检查,然后逐个分析,觉得是要精心护理,增加营养,注意体息,就可以继续工作。
我向领导表示:「请组织放心,同志们的健康由我负责。」为了让同志们的身体尽快恢复,我经常一大早就给大家烧水做饭、冲麦乳精、打酥油茶。然后,挨个检查每个人的心脏,血压等情况,还给一些身体不好的同志做按摩,经过精心护理,大家身体渐渐恢复了元气。
队伍从双湖出发往西走,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难走,除了沙 石就是沼泽、冰川雪原,最高海拨达6300来米。
在沙石地区,缺氧干燥,最离不开的是水,最难找的也是水。为了找到水,早上,别人还在帐篷里睡觉,我就提起水桶到处找水,有时要走十几里路,才能找到水源。
车开不过去,我就一桶桶提回来。无人区的水,有的还有毒,为了大家的安全,我自己先尝一尝。有一次,我喝了有毒的水,肚子胀得像气球,刀绞似地痛,老师们为我难过得流下了热泪。
9月,考察队来到羌塘草原无人区腹地——海拔6000米的那底岗日地区。
一天,轮到我在家煮饭。上午11点多钟,拉萨地质队的一位同志满头大汗地跑来报告说:「吴副教授昏倒在山头了,请你快去抢救。」
我开始一惊,继而镇定下来一想:吴副教授可能是患的高山昏迷症,这种病抢救不及时就会很快死亡。
我急忙带上氧气和急救包,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山去,把他抢救过来。但他浑身瘫软,根本站立不起来。
这时,带上山的氧气、药物都已用完了,如果他再昏过去,就没法救了。我毫不犹豫,背起吴副教授就向山下走去。
平时,在平地上空手走路都一步三喘,现在要背着一个一百多斤重的病人,走的是几步一滑的乱石下坡路,加上方才上山时累得很历害,我的心脏像要爆炸似的难受,汗水顺着脸一个劲地往下流,两眼直冒金星。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倒下,但我想,他们是国家建设的有用人才,我要尽最大努力把他背到住地治疗。
我咬紧牙关,心里不住地默念着:「不能倒下!」硬是用颤抖的两腿,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那位同志几次挣扎要下来,我都不肯放下。
当我走进帐篷,把氧气管插到他的嘴里后,自己也昏过去了。
因身体太虚弱,几天后,我再次昏倒了。当我稍微清醒一点时,听到有的同志在说:「青海、拉萨考察队都坚持不了撤回去了,现在嘎医生的身体不行了,我们的身体也没保障了,干脆也撤回去吧!」
「撤回去!」这三个字像电击一样刺痛了我!党和国家花了多少代价,这些老师们冒了多大危险,才来到这里扎下营盘,怎么能因为我而半途撤回呢?
我硬撑着身子起来向同志们说:「我很快会好的,我还能够坚持,我们不能半途而废。」
为了使自己的身体能够坚持下去,我几个月来第一次听了大家的劝说,休息了一天,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治疗,身体也慢慢地恢复了。大家看我决心这么大,信心也增强了。
10月底,考察小分队胜利完成了羌塘草原无人区艰巨的地质考察任务。考察队全体同志的身体安然无恙。
他们在这块「生命禁区」里考察的成果,填补了祖国西藏高原一大块地质考察空白区,为开发藏北丰富的矿产资源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为祖国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分区为了表彰我在这次工作中做出的成绩,给我记了三等功。
如果说我过去为党和人民做了一些有价值的事情,这首先应该归功于党对我的培养教育,归功于同志们对我的支持帮助。
荣誉和成绩只能说明我的过去,而不能说明未来。记得一位名人说过:「人类的心灵需要理想甚于需要物质」。
我的理想和追求就是:做人民的好军医,为千千万万病人解除病痛,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殷切期望。
…………………………
在31年的军旅生涯中,我先后在西藏那曲军分区门诊部、西藏军区医训大队、那曲军分区、拉萨军分区任军医、主治医师、门诊部主任、政治部副主任、副政委等职。
先后被授予「全国边陲优秀儿女金质奖」「全军英模」「高原雄鹰、草原上的好门巴」等称号,并荣立一等功、二等功各1次、三等功4次。
2002年从部队转业后,组织安排我到西藏藏医学院任党委委员、副院长。
在工作中我狠抓教育教学管理,培养了一大批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社会主义新西藏的可靠接班人和合格建设者。
作为一位从农奴孩子成长起来的领导干部,我特别关爱贫困学生。针对学院90%以上的学生来自农牧区、贫困学生较多的实际,在学院经费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我带领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共从社会各界筹措到助学资金90多万元,并全力督导实施「奖、贷、助、补、减、免」政策。
同时,我个人还资助了8名特困生的部分生活费及医疗费用,带动全院上下形成了关爱贫困生的氛围。
多年来,我始终坚持利用业余时间为老百姓看病送药,无偿救诊了几万余名群众。
嘎旺
我能从农奴孩子,成长为全国模范军转干部,是几十年来党的亲切关怀和精心培育的结果。
此时此刻,我更加热爱我们伟大的党,更加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更加热爱团结、民主、富强、和谐的社会主义新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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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祖国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