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举夫君】
全力托举的夫君,在高中状元之后,让我自贬为妾。
我趁机离开状元府,当起了他鄙夷的女商人。
他恼羞成怒,用计陷我入大牢,让我伏低认错。
然而我为今日,已谋划多年。
既不让我好过,我便将成全你的全部手段,都用在毁了你上。
1
成亲十年,我迎来了有生以来,最值得人称羡的一天。
我的夫君高中状元。
捷报传来之后,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众官员登门道贺,各路贺礼堆满了院子,拜帖雪花般飞来。
商女出身的我,成了状元娘子,也将成日后的官夫人。
搁别人身上,足以死而无憾。
院里,一套珍宝阁送来的嵌宝石金头面,被几个丫鬟一字排开托着,在沈牧示意下送到我面前。
沈牧红光满面,拿过一支金簪往我头上戴。
我退后一步,避了开去。
他不以为意,把簪子往我怀里一扔,笑道:
「怎的,往日不是最喜欢这些黄白俗物?今儿倒嫌它们配不起你了?」
我没搭话,只让丫鬟把东西收入私库中。
只留下了这只金簪子,上面一个不起眼之处刻了极小的「云」字。
他忘了,这套头面曾是我的嫁妆。
在对他弃婚的前未婚妻董娇大婚前夕,他硬夺了我这套头面去为她添妆。
后来董娇的夫家败落,变卖了这套头面。
阴差阳错,竟又回到了我手上,以一种嘉奖的方式。
「脏了。」我把簪子往桌上一扔。
他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金簪子插进我的发髻中。
「收了吧,这是为夫给你自贬为妾的补偿。」
我疑心自己没听清,困惑地看着他。
他清俊的相貌一如当年,眼神中的清冷掺着寒意。
「如今我乃当朝状元,不日将入翰林院。你商女出身,身份低微,若为翰林夫人,我定被同僚取笑,有碍我的仕途。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风轻云淡的声音,仿佛从极地而至的雪,连人心都能封冻起来。
多年相伴,我知他薄情,知他狡诈。
以为足够看低他的下限,不知他还能无耻至此。
我咬牙道:「我若定要当这翰林夫人呢?」
他依旧笑得和煦,一掌握住我的左手,一点点用力收紧。
「你一介商女,当了我十年的夫人,已是福份。再多,便要招祸了。
「莫不是又想为夫给你上拶夹了。」
五指被紧捏的痛感,让那噩梦般的记忆复苏。
拶刑。
我的手指筋骨就是被拶刑夹坏的。
是身边的状元公,我一手托举的夫君,亲自给我上的刑。
2
三年前,他一顶小轿,悄悄将董娇抬进府里。
我一掌扇去,换来手指断筋错骨。
「知有凌霄清节在,不须错认董娇娆。」
无论昌城老家还是江都新宅,总是种了连片的柳叶桃,竹之萧疏,桃之妖娆,周年不绝。
成亲不久在沈牧书房里看到他特意誊写的诗词,才知道为何他独爱柳叶桃。
那青梅竹马却无缘结亲的未婚妻董娇,是他放不下的执念。
董娇与沈牧自小定亲,董家却在沈父蒙冤而死后上门退亲,让董娇跟刘知县公子成亲。
谁知诬陷沈父的正是刘知县,真相大白之后,刘知县下狱抄家,刘家凄风苦雨。
沈牧竟愧疚连累了董娇,动了解救她的心思。
若非沈母以死相逼,董娇早抬进了沈府。
原本,沈牧这样的云中月,是不会娶我这样的商女。
我云氏一族在昌城世代经营绸缎庄。
纵使腰缠万贯,商人也只能列入市籍,比庶民还不如,不得衣丝乘车,不得为官。
可笑我爹娘,半辈子跟绫罗绸缎打交道,却不能在人前穿着光鲜。
士之子恒为士,商之子恒为商。
十年前,沈牧父亲卷入官场斗争而死,沈氏一族为撇清关系,将沈牧母子二人驱逐,落得人人可欺的境地。
若非如此,又岂能让我捡了便宜。
别具慧眼、手段过人,这是世人加诸我身上的标签。
沈母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学习如何掌家、打理内宅,有的是手段。
我与沈牧成亲之初,她还能感念我救他们母子于困顿。
得知沈牧被知府大人赏识,有意将嫡女嫁给沈牧之后,沈母便换了一副嘴脸,后宅的阴私手段竟往我身上来了,在沈牧的装聋作哑中,一日复一日地磋磨我。
最后,他终于给予了我最深重的伤害。
那时候,沈牧乡试中举,回昌城祭祖,新寡的董娇一身孝服,俏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沈牧看迷了眼,安排人将她带回了江都。
人抬进了府,我还被蒙在鼓里,如何能忍。
踹开藏娇的院门,我揪起董娇一阵数落。
董娇却不以为意,轻柔的声音掩饰不住的鄙夷:
「沈郎高中举人,前途无量,区区低贱商女,也配当官夫人?」
跟沈母如出一辙的姿态,让人生厌。
掌掴了董娇,并不重的力道,她却发出痛呼,踉跄几步扑入水池中。
沈牧不早不晚,恰好目睹。
我拒不道歉,换来他狠厉下令:「上家法!哪只手打人,哪只手毁了!」
五指连心,痛彻心扉。
痛号中,给我施拶刑的嬷嬷忍不住松了力道。
他踹开嬷嬷,亲自上手,在我愈加凄厉的惨叫中逐渐施加力道。
「下跪认错!」
我终是忍不住剧痛,声泪俱下道:「我小气善妒,冒犯董小姐之处还望见谅。」
董娇身形微颤,梨花带雨。
「妾身投奔沈郎确有不妥,夫人说妾身不知廉耻,贪慕虚荣,妾身无话可说。」
沈牧大怒,手下力道又重了几成。
俯视的眼神,如同他曾当县丞的父亲看待罪民的冷漠和轻贱。
六岁的儿子沈霄扑倒在我身上。
「爹爹快饶了娘亲,莫让霄儿恨你!」
我终于晕死过去。
后来远在昌城的沈母得知董娇进门的消息,气得吐血,沈牧才将董娇送走。
沈霄被送到太傅府的族学中读书,被勒令不得靠近我半步。
从小捧在怀里的孩儿,自此与我渐渐疏远。
我恨沈牧入骨。
可我无处可去。
被休弃又背负污名的女子,在这个世道没有活路。
只能生生忍了一年又一年,当一个乖顺贤淑的举人娘子。
隐忍数年,只等今日。
3
「既然如此,干脆和离。」
我冷静地掰开他的手。
「贬妻为妾,夫君也不想落个嫌弃糟糠妻的名声吧。不如给我一封和离书,我自请下堂。」
他微眯眼睛:「离开我?别妄想了!」
我笑了,帮他理理衣裳:「夫君大好的前程,我怎舍得离开。
「不过一封和离书,左右要我让出正妻之位,只一套头面可不够,让我一点,也能早点遂了你的意。」
他颈项间有几道红痕,听说被榜下捉婿,在丞相府上过了一夜。
「家有糟糠妻,富贵不可弃。」
他以此为由婉拒了丞相联姻的好意,博得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头。
但是丞相送上的美婢,他却欣然笑纳。
烂透了。
跟沈牧一番拉锯,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和离之后,对外宣称家乡昌城的沈母生病,我孝顺婆母,赶回去侍疾。
过些日子,待我被人淡忘,他便称我急病而亡。
再然后,他会因思念发妻,纳一模样「酷似」我的女子为妾,我便又能回到沈府,继续为他一家及新娶的续弦做牛做马。
沈牧自诩谦谦君子、朗朗俊才,却把所有阴诡狡诈,都用在了我身上。
【……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最后一笔落纸,他签字画押,板着脸将和离书扔我身上。
「我知你心中怨怼,才闹这一出。日后你是侍妾,还是收着性子好。
「看在多年情分上,我仍会待你如初,别不惜福。」
我心中冷笑。
是让我五指断筋错骨的「如初」吗?是多年跟娘家断绝往来的「福」吗?
「谢夫君成全。」
我小心捧着那纸和离书,快步出了院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牧,不是你放我走。
是我千方百计,也要离你而去。
深吸一口气,早春的气息冷冽中透着暖意,寒冬已逝而春已至。
4
耐着性子接待了几日上门道贺的宾客之后,我收拾好东西,让陪嫁的丫鬟嬷嬷把残余的嫁妆尽数抬走。
那套头面虽然膈应,也不会留下便宜了沈牧。
一个丫鬟到我跟前,悄声道:「侧门进了一顶软轿。」
「知道了。」
片刻都等不及了,这对狗男女倒称得上痴情。
离府之时,儿子沈霄在游廊下一手执书卷,一手背于身后,才九岁的年纪便仪态端方得老气横秋。
他已经长及我的肩膀,稍稍抬头与我对视,目光波澜不兴。
我们母子一起走了,从后院到府门这短短一路。
出了府,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娘,保重。」
便踏上了去书院的马车,与我分道扬镳。
望着儿子的马车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心中厚重如阴霾一样的积郁在几个呼吸间消散。
我带不走儿子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世道不允许,沈家不允许,我也没那个打算。
就连儿子自己也不愿意。
我们只能背道而驰。
庄子在江都郊外山脚,我待不到一天,就离开了。
城北霁月阁的女掌柜燕秋把我拥了满怀,又见我只随身一个小包裹,恨恨道:
「为了抬个身份,送上门叫人欺凌,蠢蛋!」
我无奈一笑。
除了曾经的沈牧,没人相信,我是喜欢沈牧才主动求嫁的。
那一年我爹娘的生意遭同行嫉恨,被人污蔑用了有毒染料,上门闹事。
在爹娘百口莫辩之际,沈牧拨开人群,声音清亮,几句便把诬人者绕了进去,不打自招。
那天他穿的儒袍长衫,举手投足皆风华,解围后不待我爹娘道谢便潇洒离去,长衫翻飞间,把我的一缕魂魄也勾走了。
到后来他和母亲流落街头,我豁出脸面,也要将他们收留在铺子里。
满城皆知如意绣坊的小姐云秀巧救了落难公子沈牧。
到沈父的冤案洗白,落难公子苦尽甘来,便娶了绣坊小姐,如话本般圆满。
那时候,沈牧大抵是喜欢我的。
他院试第一为案首,知府大人露了口风,有意将嫡女嫁给他。
我心里凉了半截,一句「祝你前程似锦良人相伴」,让他红了眼眶。
「若日后不是巧儿相伴,这前程不要也罢。」
一介商女,何德何能,让一个案首才子宁愿舍弃前程也要与她相好。
死心塌地都不足以形容那时候我对他的痴恋。
爹爹教了我商场如战场,没有教我人心如鬼蜮。
等我在沈府后宅身陷囹圄,已经求救无门。
好歹,都过去了。
沈牧以为已经把我榨取干净了,所以肆无忌惮地驱使我、轻视我。
还妄想我感恩戴德。
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江都商贾云集,冠盖络绎,居民殷阜,商人眼中宛如聚宝盆。
他把我带来这里,就有了我翻身的机会。
5
戴着帷帽,我拜访了国公府二公子的少夫人。
「昨儿听说你回昌城给婆母伺疾了,怎的又这模样来了?」
二少夫人袁黛是武将之女,比之一般贵女多了份豁达,不会在琐碎事情上多加纠缠。
「伺疾是假,嫌弃是真。我到庄子躲清闲。」
没说和离一事,毕竟状元夫人的身份,更能让我在贵妇圈中游刃有余。
物尽其用,不寒碜。
袁黛噌怨了几句男子天性凉薄之类的,便直接说:
「六王府的春日宴,我要压世子妃一头。」
江都贵女们争奇斗艳已经成了日常,已为人妇的将门之女也不例外。
当举人夫人这些年,我穿梭于各府后宅,从被嫌弃到被接纳,无非就两个手段。
一是我爹爹天南地北,跑船走马所见所闻的奇闻轶事,二是我的眼光。
当初袁黛就是凭着我给她配的一身苏绣海棠月华裙搭飞仙髻,才入了国公府二公子的眼。
此后她每到重要时日,都要请我来「品鉴」一番。
除了她,还有荣国府世子妃、林将军嫡妹、太师府千金……我在江都的根,就这样扎下来。
这些,沈牧大略听闻,却不屑一顾。
「若不是看在为夫份上,你连那些府邸的角门都进不去。」
我把嫁妆中的红珊瑚佛珠送给太傅夫人,换来太傅府的茶会简帖,给了他在江都的达官贵人前崭露头角的机会,依旧只能换来他的嘲讽。
「太傅大人知晓我才名,茶会必邀我入席。让你多事,平白叫人看低了我。
「工商杂色之流,假令术逾侪类。得妻如此,吾之不幸。」
本以为是我做得还不够,心想只要尽力托举,让他站到高位,如愿以偿,就能感念我的好。
直到拶刑加身,我才知道,原是我不配!
6
给袁黛搭配了赴宴的一身华贵装束,我轻轻叹气。
「春日宴我是不去了,我那状元夫君正是得意之时,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不知他带的什么狐媚子去。」
袁黛了然一笑:「除了你,旁的我可不认。」
果不其然,春日宴后,听到了状元公带外室赴宴有失体统的传闻。
那外室还没进到六王府就被拦在门房中,受尽奚落,羞愤欲死。
董娇虽然三年前离开了沈府,但沈牧一直将她养在别处,宣称表妹,实为外室。
就沈牧急着将她扶正的劲儿,春日宴是一定带董娇去露脸的。
那就让他们的脸不知往哪儿放。
我又回了庄子,赶在沈牧的马车入庄门之前。
他略显疲倦,从眼角流露的睥睨失了几分成色:「还是你得力。」
我不加掩饰,翻个白眼。
他微愣之后,假意安抚道:「早知府里离了你就乱套,我就……」
「就让我继续当正头娘子吗?」我接过话。
他支吾几下,换了话题:「府上钱银有些紧……」
我嗤笑:「大人还惦记下堂妻的嫁妆……」
他到底还剩一点读书人的脸面没舍得丢干净,悻悻离去。
「夫人,老爷走远了。」庄子上的嬷嬷来通报。
「麻烦王嬷嬷了。」我赏了她银子。
王嬷无儿无女在沈府当个粗使婆子,因为心疼我松了拶夹,被沈牧踹断了肋骨,干不得重活儿。
按例不中用的下人应该发卖或打发出去,我将她遣来庄子养老,她对我感恩戴德。
庄子上所有奴仆,连同沈府的下人,都受过我恩惠。
如今,这些就是我的眼线。
小来大往,操奇计赢。
些许经商手段而已。
7
靠着流窜江都各府后宅,我又赚到了一笔银子。
霁月阁开了新号,置办了新织机,找了更手巧的绣娘。
也终究让沈牧发现了我在外经营。
是董娇到店里来撞见的。
「好你个……」她环顾左右,没敢说出我身份来,依然端起了胜者姿态。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知道抛头露面,蝇营狗苟,丢尽沈郎脸面。」
我拨着算盘,眼也不抬。
「听闻沈府近日用度吃紧,你手边那匹红云锦,即便买得起,也得看你一个外室配不配得上?」
店里还有其他女客,闻言打量了她几下,嗤笑道:
「外室配红?谁家养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好不懂规矩!」
「瞧着像那天堵在六王府门房进不去的那个……」
董娇气红了眼,恨恨地离去。
当晚快打烊的时候,沈牧掐着时辰来了。
如我所料。
他踱着四方步绕了店铺一圈。
「这个营生不错,早知你是个懂事的。
「娇儿在你这儿受了委屈,她看中的那匹云锦,明儿送到府里给她赔罪。
「再把春风苑、丰乐楼、珍宝阁的账结了。」
最后绕回了我跟前:「先给我一百两。」
连手都不伸,等着我捧出银票奉上。
一如既往的桀骜自负、贪婪无耻、自以为是。
我置若罔闻:「我一个小小掌柜,监守自盗的事可不敢做,你白走这一趟了。」
他愣了一下:「不是你的?」
我扯扯嘴角:「盘下这家店要白银万两,府上能出得起这个数吗?」
他脸上掠过一抹恼羞成怒,眼神瞟往货架,直接抱起那匹价值不菲的红云锦。
我急道:「那是贵人定下的,不能拿!」
他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也不管我丢失珍货会有什么后果。
多年来皆是如此,我陷入泥沼的痛苦挣扎,从来进不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心。
燕秋从后室走出,往沈牧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我拨动算盘珠子,哒哒作响。
「别恼,看戏就成。」
8
不久,一年一度在曲江池边上的赏春宴就出了一桩闹剧。
一个女子穿着曳地八幅湘裙,沿着池边漫步,来了个艳压群芳。
太傅夫人却掷杯而起,命人揪住那名女子。
「霁云阁前些日子来报,老身定下给二姑娘做嫁衣的红云锦,遭贼人窃走了。捉贼拿赃,这女贼敢把赃物穿身上了。来人,送官!」
在壮婢扣押下,女子挣扎不已,辩称自己是新科状元表妹,推攘间竟落入了曲江池中。
沈状元此刻才姗姗来迟,大呼救人,好歹将人救了上来。
「师祖娘见谅,此女确为学生表妹。至于红云锦乃府上管家采买回来,学生亦不知实情。不如学生让人唤来管家说个明白。」
状元为天子门生,太傅为天子师,太傅夫人担得起他一句师祖娘。
管家匆忙赶至,沈状元抢先厉喝:「刘管家,董小姐身上的红云锦是你所采买,究竟是从何处采买而来?」
「这,这……」
刘管家跪倒在地,哆嗦着回应:「老爷恕罪!小的得了您吩咐去采买绸缎。
「在坊市遇到一蒙脸人称有上好货色,只消半价。
「小的想昧下那一半钱银,便不问来由,买、买下了。老爷恕罪!」
沈牧大怒,一脚踹翻了管家。
「学生治家不严,出了此等买赃贪墨的不肖奴。学生不日登门赔罪,万望师祖娘见谅。」
太傅夫人用眼尾扫了那女子一眼。「表妹?你养在外头的腌臜货吧,这般招摇,何止治家不严。
「听说你夫人回乡伺疾去了,依老身看,还是快些让她回来,替你好好管管这些个不懂规矩的。」
连敲带打的一番话让沈状元臊个没脸。
次日沈状元备了厚礼上门赔罪,却连太傅府的门房都进不去。
数日之后,吏部铨选授官,这批观政进士有了安排,榜眼、探花授予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其他进士也有了官职。
唯独本届状元公,不仅惯例的从六品翰林院编纂没有,连一个去处也无,吏部传话还须继续观政再实授官职。
9
沈牧再次到庄子上时,意气风发不再,一脸阴郁。
一见我,大掌扇来。
我身形一偏躲了过去。
他一掌落空,怒不可遏。「你故意为之,对不对!」
我冷道:「可笑,我是押着董娇到店里来,还是逼着你拿走红云锦?
「我说那是贵人定下的拿不得,大人一意孤行,倒怨起我来了!」
沈牧脸色铁青,愤恨地瞪了我一眼,又覆上颓色。
「我未得授官,成了朝中笑柄。娇儿也小产了,在府里闹个不休。」
「是吗?」我惊讶地捂着嘴,掩住上挑的唇角。
「那真是可……惜。」
可喜。
春水还凉,董娇身子本就娇弱,落水着了风寒,又气闷郁结,小产是必然的。
霄哥儿即便与我生疏了,也是我孩儿,沈府仅此一个子嗣就够了。
至于授官——若让你掌权,我的路岂不是更难行了。
沈牧握住了我的手,放软声调的嗓音带着蛊惑:「我的好娘子,师祖娘惦记着你,此番需要你到师祖娘那儿替为夫美言两句。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我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还有霄哥儿……」
为夫?要不要提醒他一下,我们已和离。
见我一语不发,神色冷淡,他停顿片刻,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我仔细想过了,你是霄哥儿生母,能掌家理财,也熟络各府夫人……」
仿若恩赐般的口吻:
「若能助为夫谋得一个好官职,沈家主母仍由你来当。」
我差点忍不住给他一记耳光。
诸般缘由,都只归到一处——对他有利。
商人重利,可比起我来,他更像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
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宁可放弃前程的案首才子,不是早死了,就是压根不曾存在过。
所谓的情深义重,如今再想,未必不是看在我的嫁妆上,不然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何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又何来?
我抽回手,掏出丝帕擦拭被他摸过的地方。
在他不悦的神色中,含睇浅笑。
「好。」
你就睁大眼睛看着,我能「帮」你到什么的程度吧。
10
翌日,太傅府。
「听闻小姐婚期在即,小妇人给小姐添妆。」
我递上的一把合欢扇,一面绣花春意浓,一面绣雨送红。
二姑娘转动着扇柄,惊喜地弯起了唇角。
太傅夫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老身这姑娘心思重,听闻绣嫁衣的红云锦遭窃,总疑心婚事不顺,茶饭不思,今儿可真多亏了你。」
她忍不住多看了那把双面合欢扇几眼。
「老身从宫里的贵人那看到过异色双面绣,不承想你还有这稀罕玩意儿。」
我腼腆一笑:「这是妾身几年前绣的,夫人和小姐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