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你。」
话刚出口,我心里就乱了,声音都带着颤,双手有些发抖。对面的她,正在忙着喂孩子,听到这句话,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碗边溅出几滴汤水。她愣住了,抬头看我,眼里满是意外和不知所措。
屋子里一时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1979年,我十二岁,家里穷得叮当响。我们村子靠山而建,背靠大山,面朝一条涓涓的小河。村里人都靠地里那点收成过日子,父亲在砖厂干活,母亲在地里忙碌,我和哥哥姐姐常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那时候,能吃饱饭就是好日子。
我在村里的小学上学,同班的马文杰家和我家差不多,父母都是农民,家里也是一贫如洗。我们俩年纪相仿,玩得好,常常周末放学后跑去他家玩。
说实话,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心里还挺紧张的。马文杰家虽然穷,可他家院子收拾得特别干净,地上铺着一层细细的沙土,周围种了几株不知名的小树,枝叶在秋风里轻轻摇曳。那天,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院子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月莲,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粗布衫,袖子挽到肘上,正在打井水。她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晃眼,辫子垂在胸前,随意搭在肩上。那一刻,我愣住了,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我当时站在院门口不敢动,腿像灌了铅似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看了我一眼,笑着问:「你是来找文杰的吧?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啊……对,我找他。」我结结巴巴地说,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不敢再看她,急匆匆迈进了屋里。
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孩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从那以后,我总找各种理由去马文杰家。每次去,他都在院子里忙着劈柴或者做些小手工,而我呢,眼睛总是忍不住偷偷瞄向月莲。她总是忙碌,或是在洗衣服,或是在做饭,偶尔也会停下来给我们这些小孩子递点吃的喝的。
有一次,正赶上她在家里揉面做馒头。我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她的手白皙而灵巧,面团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个圆润饱满的馒头。她看我盯着发愣,笑着问:「你想吃吗?」
我赶紧点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得厉害。
她笑了笑,把一个揉好的馒头递给我:「拿去蒸,等会儿熟了给你吃。」
我接过馒头,手心里全是汗,心跳得更快了。那天,我吃了她亲手做的馒头,觉得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长大,心里对月莲的感情也越来越深。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只知道每次见到她,心里总会莫名地紧张和高兴。
有一次,我和马文杰在院子里玩,他突然打趣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每次来都盯着她看。」
我一下子慌了,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胡说,我没有!」
可马文杰笑得更大声:「还说没有?你脸都红了!」
我气得追着他满院子跑,心里却有些慌乱。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马文杰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真的喜欢她吗?我只知道,每次见到她,我就觉得特别开心,哪怕她只是对我笑一笑,我都能高兴好几天。
转眼到了我十五岁。那年夏天,村子里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河水涨得吓人。月莲家里也被淹了些,我和几个村里的男孩子一起去帮忙。她穿着一身旧衣服,站在院子里指挥我们搬东西。她的脸上满是汗水,额头上几缕湿发贴着皮肤,但她依旧笑着,温柔地对我们说:「辛苦你们了。」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美丽。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
果然,没过多久,我听说她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天,马文杰跑来找我,让我去他家帮忙准备婚礼。我嘴上答应了,心里却五味杂陈。月莲要嫁人了,她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我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婚礼那天,我没敢去看她。我躲在家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心里阵阵发酸。母亲问我为什么不去,我只是摇摇头,说不想去。其实怎么可能不想去呢?我只是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看到她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心里会彻底崩溃。
她出嫁后,我很少再去马文杰家了。每次路过镇上,我都会忍不住偷偷绕到她家门口,远远地看着她。她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丈夫是镇上一个做小生意的男人,家里条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有时候,我也会偶尔遇到她。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笑着对我打招呼,但那种笑容里多了几分客气和疏离。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会随意打趣我的大姐姐了,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我知道,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时间就这么流逝,我去了省里的纺织厂打工,生活忙碌而单调。白天在车间里干活,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许等我再大一点,等我再忙一点,月莲的影子就会彻底从我心里消失。
可命运偏偏不肯放过我。
那年,我二十三岁。正赶上春节,我回家过年,听说月莲的丈夫出了意外。在工地上干活时,脚下踩空,从二楼摔了下来,当场没了性命。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和几个哥们儿在村口喝酒。听到这个消息,我的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了一地。我愣了好久,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丈夫没了,留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
那几天,我心里乱得很,总想着去看看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知道,她现在肯定很难过,可我又能做什么呢?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对我笑的大姐姐了,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妇。
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去了她家。她见到我,有些意外,脸上带着疲惫和憔悴。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她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月莲,我……听说你有困难,过来看看你。」我结结巴巴地说,声音有些发颤。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儿。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她轻微的叹息声。我站在屋子中央,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那天,我没待多久就走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去她家,帮她做些力气活,给孩子们带些吃的穿的。她一开始很抗拒,总说不需要我帮忙,说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该总是来她家。但我没听她的,依旧隔三差五地去。
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说我是不是对她有意思,说我是不是想趁她丈夫不在了,就上她家里占便宜。我知道这些闲话,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她现在一个人过得很辛苦,我想帮她,哪怕只是做一些小事。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月莲,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你。」
她听了,愣住了,手里的碗没拿稳,差点摔在地上。她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惊讶和不知所措。
我咬了咬牙,继续说:「你可能早就忘了,但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就喜欢上你了。」
她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手有些颤抖。
我鼓起勇气继续:「你知道吗?你出嫁那天,我心里有多难受。后来我想着,等我长大了,我就来找你,可是……你已经有了家,有了孩子。」
她的眼眶红了,嘴唇微微颤抖着:「你别说了……」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可现在,我不会再躲开了。我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我想和你一起……」
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别过脸去,哽咽着说:「你还年轻,不该为了我这样的女人耽误自己。」
我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我不觉得这是耽误。我从小到大,一直喜欢你,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月莲对我的态度变得复杂起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我来帮忙,但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对我笑。她变得沉默了很多,总是低头干活,很少跟我说话。我知道,她心里还有很多顾虑,毕竟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我还年轻,村里人对我们的关系也议论纷纷。
有一次,村里的老李头在路上碰见我,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东啊,你这小子可以啊,竟然看上了寡妇。」
我听了,心里一阵火大,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老李头被我顶了回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了。
我知道,村里人的嘴是不会停下来的,他们总是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月莲,只想她过得好。
时间慢慢过去,我对月莲的感情愈发坚定。每次看到她带着孩子忙碌的样子,心里总是心疼得厉害。我想,要是能和她一起撑起这个家,哪怕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月莲,我知道你还有顾虑,但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走下去。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听了,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我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婚礼那天很简单,只有几桌亲戚朋友。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笑得很开心。月莲穿了一件朴素的衣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看着我,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周东,你真的不后悔吗?」她轻声问我。
我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后悔过。」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一刻,我知道,我这一生最重要的选择就是她。
日子还在继续,生活依旧不易,但有她在身边,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这是我对她,也是对自己最坚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