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交代下背景。
在我们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那几年死了三个孩子,前两个是已经十来岁了但是没吃的,饿死了!第三个是因为母亲吃了坏红薯充饥,结果小孩子喝了母亲的奶水,被毒死了。
最后,这位母亲疯了!是的,受不了就疯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最后又生下了一个儿子,也是至今唯一的儿子。
按着理不清楚的辈分关系,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也要叫她一声大姆。
我小的时候,他们家很穷,我能看到的直接体现就是,别人家起码都是独立的小院儿,是有院墙的。他们家只有孤零零的一间房子,进门是厨房,里面靠墙摆了一张床。
但是按着农村的宅基地来算,他们家房子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边上长着一棵很大的有些年头的老梨树。这也是他们家的私人财产。
在我很小的时候,地里的活忙完了,村子里的人喜欢坐在梨树下玩,或唠嗑,或打牌!大人们聚集了一伙,小孩子们三三两两也会在那里聚着一堆玩。
一切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别急,转折来了。
平时这位大姆还看不出来生病的样子。可是,只要小孩子多起来,有调皮的男孩子学她走路,喊她「老疯子」,她就会凶相毕露。随手抡起巴掌大的石头,就往小孩子们身上丢。不管轻重,不分男女,只往人身上重重地砸。
所以,可以说,她是我小时候最怕的人。如果只有我单独一个人,那是说什么都不敢从她身边走的。
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害怕的心态很快就被改变了。
那是一个非常炎热的下午,热到我在外面晃荡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玩伴,平时热闹的梨树下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怎么办?我口渴啊!我真的太想喝一口水了。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平时对着小孩子就会发狠,自己一个人时又很正常的大姆。也许是被太阳晒晕了,也许是口渴战胜了恐惧。我很是镇定自若地走到了她面前,像是一个普通的晚辈对着长辈那样,仰起头,奶声奶气地说:「大姆,我渴了,你家有水吗?」她也真的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起来,从她家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水给我。我喝了几口,把瓢递还给她,又对着她笑了笑表示感谢。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把手伸向了我。我看到,她的手心里有两颗糖。「给你糖吃。」她很温柔地说。我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振动,接过糖,我对她说了一声谢谢。20年前的农村,可不是能经常吃到糖的。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再怕她了!原来她是正常的,她对我是温柔的。
这么久过去,再想起她,我的心里依然会觉得很温暖。要知道,我可是同龄人中唯一吃过她给的糖的人。当然,也可能是第一个正正经经叫她大姆的人。
原来,尊重可以让我看到那么美好的灵魂。
过了这么多年,糖也依然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