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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秋风萧索,裹挟着落叶向我袭来。
我生生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遍体生寒。
「当初她嫌你落魄,不愿意嫁给你。如今看你富贵,只是修来一封书信,你便巴巴上赶着让她来攀?」
萧铭之解下大氅为我披上,动作温柔,话语却冰凉。
「阿鸢,我知道你心中定然不愿,那你也不能因此污蔑你家小姐。」
「其实我和她有过一段过往。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原来,萧铭之少时曾在杨府借住过一段时日。
杨府丢了东西,不知怎的怀疑到了萧铭之身上。
是杨姣出面,为他作证,换他清白。
提起杨姣时,萧铭之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没藏住。
「她是个率性单纯的姑娘,断断不会嫌贫爱富。你不必栽赃,我耳清目明,心中自有一杆秤。」
萧铭之叹了口气,耐心地劝我:「阿鸢,我会抬你为贵妾。她为妻,你为妾,你日后依然伺候着你家小姐,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
他一字一句皆是认真。
明明前一秒还在和我展望未来,下一瞬,已经憧憬着娶旁的女子为妻。
就在这时,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电子音:
「宿主,检测到您的任务已经完成。您之前曾说,想陪在萧铭之身边,请问您是不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了吗?」
我在原先那个时空,并无牵挂。爱意深重时,我曾想过和萧铭之朝朝暮暮。
可是如今,这个念头光是听起来便有些可笑。
于是,我说:「我想脱离这个世界。」
系统答应了我。
「宿主,与萧铭之和离之后,您会在十日内回到原世界。」
见我没有答话,萧铭之还在劝我:「阿鸢,你本便是替嫁进来的,让一切回到正轨……」
没等他说完,我便轻轻颔首:「好。」
萧铭之微微一怔,剩下的话吞入喉中。
我没再碰蒸螃蟹,净了手后,起身去了书房,取来澄心纸。
然后一字一句,写下和离书,递到萧铭之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铭之愕然,拧眉看着我。
「帮你把正妻之为腾出来。」
我按捺下所有情绪,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萧铭之沉默片刻,双手接过了纸,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阿鸢,谢谢你。」
只因为杨姣的一封书信,他就将我们过去三年的情意尽数斩断。
心脏像是被无数蚂蚁啃食,我极轻极慢地笑了起来。
然后垂头,让眼角的那滴泪落在地上。
没关系,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04
我还是没能和萧铭之和离成。
萧瑜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将和离书撕了个粉碎。
「哥,你能不能清醒点?萧家落魄时,是嫂嫂挣钱给我治病,供你读书。如今日子好过了些,你怎么能赶人家走?」
萧铭之和她解释:「不是赶她走,是让她做妾。她依然在我们府上,我不会亏待她的。」
萧瑜将药碗砸到地上:「做妾?我嫂嫂凭什么要做妾?你这是忘恩负义!」
「我只认嫂嫂一人。你要迎娶杨家女进门,便等我咽气吧。」
说着,萧瑜猛地咳嗽了起来,生生咳出了血。
萧铭之本来都和杨家谈妥了,如今被萧瑜这一闹,烦得不行。
系统来提醒我:「宿主,您如果想脱离这个世界,就必须和萧铭之解除关系。」
我心下了然,告诉萧铭之,我会帮他开解萧瑜。
「我定会与你和离,杨小姐会是你的正妻,你放心吧。」
闻言,萧铭之面上一喜:「难为阿鸢这么懂事。」
可随后,不知怎的,他微微蹙起眉来,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
我刚进萧瑜的房中,她便揉着哭肿的眼睛,扑进了我的怀里。
「嫂嫂,我不是白眼狼,我能活到现在,全靠你起早贪黑挣钱。我会帮你的,绝不让兄长欺了你去。」
我揉了揉她的碎发,心中一片柔软。
我嫁进来时,萧瑜只有十岁,顶着病体怯怯地喊我嫂嫂。
熟络之后,她黏我黏得紧,总爱跟在我身后,给我打下手。
她和我在福利院认识的那个小女孩很像,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
萧瑜大抵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了。
我劝了她许久,萧瑜不依,紧紧抱着我哭得喘不过气。
我搁下药碗,正色问她:「阿瑜,你觉得你兄长这样,还是我的良配吗?」
萧瑜愣了愣,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心思不在我的身上,即便我们同患难,在富贵之后,他依然能将我抛下。既如此,我何必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呢?」
「和离,对我对他都好。」
保险起见,我没有告诉她系统的事。
萧瑜讷讷看着我,半晌一跺脚,哭着道:「可是嫂嫂,兄长是让你做妾啊,你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连萧瑜都觉得我委屈,我的枕边人却理所当然。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轻声告诉她:「谁说我要给他做妾?和离之后,我便是自由身,与他再无牵扯。」
「他娶杨家女,我走阳光道,从此两不相干。」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人推开,萧铭之就站在门口。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也吹得他鬓发凌乱。
他却仿若未觉,脸色煞白,声音颤抖。
「所以阿鸢,你轻易地答应与我和离,其实是为了离开我。你压根没有想过做我的妾室?」
他走近一步,擒着我的手腕,失声问我:「宋纸鸢,你没有心吗?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
不等我回答,萧瑜起身,踮脚攥住他的衣领,恼怒地冲他吼:「萧铭之,你给我清醒一点行吗?是你没有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说完,她抄起花盆边的喷壶,将里头的水尽数泼到了萧铭之的身上。
萧铭之被她浇了个满头满脸,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定定地望着我。
「看什么看?真是碍嫂嫂的眼!」萧瑜犹自气不过,伸手狠狠一推。
萧铭之一时不备,腰腹撞到桌角,疼得脸色煞白。用手撑桌面时,手掌又被木屑刺到,鲜血涌出。
我平静地扫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阿鸢,你不心疼我了吗?」他在我身后艰涩开口。
萧铭之是个文人,身子孱弱,以往有个小病小痛,我都会紧张上半天。
而今日,我头也没回:「状元郎大可留着让杨小姐心疼。」
他没有跟上来。
冷风将门扉掩上,也掩住了屋里两兄妹长达一个时辰的交谈。
萧铭之恍惚了两天后,忽然又去了一趟春风楼,买了许多新上的菜品。
为我布好菜后,他轻咳两声:「阿鸢,那日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有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对你不止。」
「你我成亲多年,你知道我的品性,我断断不是忘思负义、抛弃糟糠之妻的人。」
他的目光盛满月色。明月澄亮,他的眼波也分外温柔:「阿瑜已经点醒我了,我不会与你和离,你放心吧。」
「至于杨小姐那边……明日我会修书一封,请她另择佳婿。」
说到这句话时,他不自觉地轻咬下唇,拇指反复捻着食指,似乎只这一句话,就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闻言,我还没回答,系统先急了。
「宿主,如果他不和你解除关系,你就没办法脱离这个时代了。」
在萧铭之殷切的目光下,我舀了一勺冬瓜排骨汤喝下,笃定地对系统道:「会和离的。」
「他心里放不下杨姣。只要杨姣稍稍撩拨,他便毫无抵抗之力。」
「他又舍不得让杨姣做妾,那便只能同我和离。萧铭之今日之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两日后,我的话果然应了验。
05
徐太师寿延,萧铭之携我共同赴宴。
酒过三巡,萧铭之与人谈话时突然怔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见了侧首回眸的杨姣。
有人过来敬酒,一个没站稳,撞到我的身上,酒液将我胸前的衣衫浸湿。
萧铭之像是没看见一般,遥遥望看杨姣,目光缱绻缠绵。
直到对面的宾客轻咳了两声,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拉着我的衣袖轻声解释。
「阿鸢,我只是见她近来消瘦了不少,多看了两眼而已。我没有旁的意思,你放心。」
我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并未回答,去里间将脏了的外衫换下。
可谁知,只是换个衣裳的工夫,后院那边就出了事。
杨姣一时不慎,被藤蔓绊倒,跌入池中。
池水不深,其实也没什么事。可萧铭之刚巧就在水池边,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跳入水中。
我到的时候,他正牵着杨姣往岸上走。
岸边已经围了不少看客,私语议论之声太大,全部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我的耳中。
「萧翰林这是做什么?在场这么多人,轮得到他一个男子下水吗?」
「我记得杨小姐和萧翰林好像曾有婚约,怕不是余情未了吧?」
「孤男寡女共入水池,成何体统?」
说话间,杨姣浑身湿漉地上了岸。
秋末的风有些凛冽,白霜蒙地,寒冷砭骨,杨姣从水中出来时生生打了个寒颤。
萧铭之忽然看向了我,沉声道:「阿鸢,把斗篷解下,给杨小姐披上。」
如今正值换季,我前两日染了风寒,又一向畏寒,本不想赴宴。
可徐太师邀夫妇同去,我这才拖着惫懒的身子从床上爬起,还特意戴了斗篷御寒。
见我没有动作,萧铭之的眉头锁得更紧,站在杨姣面前为她挡风:「还愣着做什么?」
徐夫人见状,连忙道:「我看萧夫人脸色发青,许是身子不太利爽,还是披着斗蓬暖一暖吧。」
「杨小姐也莫要担心,婢女已经去取大氅过来,很快便到。」
她这厢话音刚落,那厢杨姣便狼狈地咳了起来,捂着心口唇色发白。
萧铭之连忙向徐夫人拱手:「夫人有所不知,贱内本便是杨府丫鬟,自小做惯了脏活累活,身子骨硬朗,脱件斗篷而已,并无大碍。」
「倒是杨府千金身娇体贵,断断不得有任何闪失。」
他再一次沉声催促我:「宋纸鸢,还不快解下斗篷,给你家小姐披上。」
一院冷风扑打残花,吹得我遍体生寒。
饶是对他早已绝望,此刻在众人或怜悯或看戏的目光下,心上依然难免涌起了一股悲凉,混着窘迫,细细麻麻地将我啃噬。
谁还是个身娇体贵的女孩呢?
嫁给萧铭之前,在现代社会,我从没做过粗活,不用背负养家的重担,每日醒时最大的烦恼,莫过于今天该点什么外卖。
「宋纸鸢。」萧铭之走到我的身边,咬牙低声道:「她浑身湿透,不加衣会着凉的。我求你明点事理好不好?」
我站着没动,只是裹紧了斗篷。
许是觉得难堪,萧铭之急声道:「这件斗篷是用我萧家钱买的,我现在命你解下,听见没有?」
我看着他,将喉间的哽咽尽数吞下,唇角弯起,笑容分外苍凉。
「萧铭之,我嫁给你的那天,你家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这斗篷是我卖豆腐赚来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站得很偏,声音不大,这番话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
萧铭之微微一愣,半晌偏开头去,轻声道:「你是我萧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既然是萧家的人,赚的钱自然也是萧家的。」
争执间,婢女已经将大氅送了过来。
杨姣换上大氅,正要去里间换干净的衣裳,跟着婢女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喊我:「纸鸢,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服侍我更衣。」
不等我回答,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记性,以为纸鸢还是我的院里的丫鬟呢。唐突了萧夫人,真是对不住。」
「无妨。」萧铭之望着她,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
「左右她是做惯了这些活,就让她伺候你更衣吧。」
杨姣笑盈盈地看向了我,摆出一副主子的姿态,朝我招了招手。
「纸鸢,那你跟我来吧。」
06
我不想委屈自己做不愿意的事。
在萧铭之不悦的目光下,我摇了摇头,借口身体不适,先行离了徐太师府。
萧铭之的脸色很难堪,背后议论之声不绝,我不想置喙,恍若未觉。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集市。
摊前摆着鱼篓,里面装着新捞上来的鲈鱼,腮子一鼓一鼓,看着很是鲜美。
不知怎的,我今日忽然很想吃鲈鱼。
小贩见我停住脚步,连忙吆喝起来,说一斤要半吊钱。
若是以往,我舍不得买,但今天我买了两尾回去。
萧瑜不知道太师府里发生的事,见我在厨房切鱼,亲亲热热地凑了上来。
「嫂嫂回来得好早,没留在太师府用晚膳吗?」
「呀,我知道了。」她熟练地给我打起了下手:「嫂嫂定是怕我一个人吃饭孤单,特意回来陪我的。」
看着萧瑜言笑晏晏的模样,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是,就怕你一个人闷得慌。」
看见我手里的鲈鱼,萧瑜好奇地问:「嫂嫂,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我记得以往,只有除夕才吃得上鲈鱼。」
「去岁除夕,我们一家围着四方桌前。兄长把鱼刺剃出来,盛了满满一盘鱼肉递到我们面前。」
「嫂嫂往杯里倒了上自己酿的杏花酒,我们举杯共饮,祝兄长今年高中。」
她握住了我的手,眸光波动:「嫂嫂,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生活好了,你别离开好不好?兄长答应我,说一定会待你好的。」
我哑然失笑,开口时已经转了话题:「阿瑜,生姜不够用了,你出去帮我买一下吧。」
萧瑜掂着个铜板,乖乖出了门。
没多久,便有人敲门。
我还寻思着萧瑜今日采买好快。推开门一瞧,面前站着的人却是本该在徐太师府上的萧铭之。
他阴着一张脸,还未进门便劈头盖脸问我:「阿鸢,你因着前几日的事对我不满可以,何必在宴上做那种事情?」
我以为他在恼我不肯服侍杨姣一事,懒得理会,转身回了厨房。
锅里还有我煎了一半的鲈鱼呢。
萧铭之跟着我去了厨房。我正准备颠锅时,他忽然一把扯住了我的手。
「把东西交出来。」
我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杨小姐的平安符丢了。她开宴时曾去过里间小憩,将平安符落在里头。后来只有你去过里间换湿掉的衣衫,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拿的?」
我想挣开他的手,可他力道太大,攥得我生疼无比。
「我在里间更衣时根本没看见什么平安符。再说,我好端端的拿她东西做什么?」
萧铭之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不知你为什么拿,但丫鬟手脚不干净也是常有的事。」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我像是在腊月里喝了一口凉水,从咽喉凉到了胃。
「萧铭之,我们成亲三年,不是三天。在你眼里,我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他看着我腕上被他扯出的红痕,终于松开手,叹了口气,半蹲下身来与我平视。
「阿鸢,杨小姐身子不好,家里为了让她平安长大,特意上大慈恩寺为她请了个开过光的平安符。那平安符于你而言不过是玩物,对她却至关重要。你把东西还给她好吗?」
我再一次向他重申:「我没有拿。」
「你知道平安符丢了,杨小姐哭得有多厉害吗?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你曾是她的贴身丫鬟,怎生一点都不体谅她?」
锅里的鲈鱼快要糊了,他还在与我拉扯个不休。
「我真的没有拿。」
「那你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萧铭之说完,直接粗暴地动手搜我的身。
一无所获后,他抿着唇转身离开,又去了我的屋里。
没多久,萧铭之清亮的嗓音中蕴着压不住的怒气:「宋纸鸢,你看看这是什么?」
07
萧铭之衣袂带风而来,手里还捏着一枚从大慈恩寺请来的平安符。
「这是之前我一步一叩首求来的。」我平静地回答他:「给你求的。」
「给我的?那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宋纸鸢,你不觉得你的借口很牵强吗?」萧铭之解下我的围裙,再一次攥起我的手腕,拉着我就往外走。
「现在就随我去杨府归还平安符,好好给杨小姐认个错。」
他硬生生拖着我往外走,我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耳边都是萧铭之喋喋不休的责备。
「我家世代清流,娶个丫鬟为妻本就受辱。你的行径又这般龌龊,实在有失我世家风骨。」
还没发迹的时候,萧铭之穿着洗得褪色的袍子,说嫁给他让我受苦了。
我赚钱供他读书,他乍然发达之后,却说娶我辱没了他家门楣。
我的心中凄苦一片。眼泪真的很奇怪,疼的时候能忍住,累的时候能忍住,可偏偏委屈的时候不听话,怎么也忍不住。
「萧铭之,这平安符是你在考试时,我一阶一叩首求来的!」
想给他的那日,他收到了杨姣的来信。于是,我最喜欢的蒸螃蟹没有吃完,平安符也没有送出去。
「哥,你疯了是不是?」
萧瑜手里的生姜掉在了地上。
「这平安符是嫂嫂求来的。」她一边试图将萧铭之拉开,一边掏出自己戴着的那枚:「嫂嫂求了两枚,为我也为你。你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
许是被生姜熏到,萧瑜的眼泪涌了出来,用力捶打着萧铭之
「你什么这样对嫂嫂!枉我今日还劝了嫂嫂一番,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相信你的鬼话。我不想让你当我兄长了。」
萧铭之看着手里两枚一模一样的平安符,手背青筋凸起,低头看向了我,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伸手拉住我的衣襟:「阿鸢,我方才是关心则乱,生怕你当真做了错事。我们不去杨府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啪」的一声,萧瑜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关心则乱?那你关心的到底是杨小姐还是我嫂嫂?」
萧铭之紧紧攥着衣角,避开我的目光,艰涩地道:「是阿鸢。」
他看着我手臂上的红痕,面上浮现愧疚之色,又赶忙让萧瑜取了药膏过来。
萧瑜没把药膏给他,亲自为我上药。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萧铭之:「你若想在嫂嫂跟前走动,先和杨家姑娘断了个干净再说。」
萧铭之沉默片刻,半晌反复揉着双手:「可能……断不了了。」
「我原先当真想让杨姑娘另嫁他人,可今日她落水湿身被我救下,若我不娶,她名节被毁,如何嫁个好夫婿?」
「我……不得已,必须娶她。阿鸢,看在你们主仆一场的份上,别闹,行吗?」
什么叫不得已?他是状元郎,心思缜密,在众目睽睽之下跃入水中,他就该想到后果是什么。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毕竟,这个结果正是他所期盼的,不是吗?
萧瑜气得心疾发作,又哭得太凶,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看着我,哽咽开口:「嫂嫂,鲈鱼煎好了吗?」
我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已经煎糊了,不能吃了。」
萧瑜沉默半晌,忽然换了个称呼:「阿姐。」
「嗯?」
「他配不上你,我不想劝你们在一起了。叫阿姐比叫嫂嫂更亲,这样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那日过后,萧杨两家定下婚约。萧铭之还请了远房族老,紧锣密鼓地着手和杨姣的亲事。
只是他一直拖着,没把和离书给我,生怕我走人。
在离婚期只剩十日的时候,萧铭之给了我一封休书。
休书的罪名是「妒」。
在古代,休书不比和离。若是被休,再嫁便困难了许多。
萧铭之抿着唇负手而立:「阿鸢,你莫要怪我,我只是不希望你与旁人在一起而已。我……会纳你为妾的。」
说着,他弯起眼眸,伸手似是想要抚摸我的脸颊。
我偏头躲了开去。
系统提醒我:「宿主,已和任务对象解除关系,十日后您将脱离这个世界。」
「由于离开需要这具身体死亡,您可以自行选择死法。」
「另外,为了保障顺利脱离世界,建议在死亡时不要和任务对象距离太远。」
我特意算了一下日子。
我的死期,正好是萧铭之的婚期。
08
萧铭之在给我休书之后,把我反锁在偏院里。
他还在怕,生怕我会离开,所以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
离婚期还有八日时,朔风吹得满院梅花开。
萧铭之来找了我。
他说杨家对他准备的聘礼并不满意,觉得不够丰厚。
他身上再无半点积蓄,问我手里还有没有闲钱。
我攒了一些体己钱,想着离开后留给萧瑜,自然不会交给他。
萧铭之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听说他变卖了家里的好些物件,这才凑够了让杨家满意的数目。
萧瑜狠狠啐了一口:「为了凑钱,他连你之前绣的锦被、帕子都变卖了,真是被猪油糊了脑。」
离婚期还有四日时,正值大寒夜,一夜风雪不停歇。
衾被单薄,萧铭之没有添衣,染了风寒。
萧瑜一直不愿理他,无人照料之下,他来寻了我。
我捧着一卷书,只顾着给自己泡茶,并未搭理。
萧铭之怔怔看着我,拢紧了袖子:「阿鸢,以往变天时,你早早就给我换好厚褥子。我每日要穿什么衣服,你都会提前一天挂出来。」
「别闹脾气了行吗?我想喝你做的黄桃罐头。」
萧瑜正在偏院陪我,闻言直接将他赶了出去:「让你新媳妇给你做,别打扰我的阿姐。」
成亲前一日,一切风平浪静,萧府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夜半时分,我睡得正熟,被窝忽然被人掀开,寒气钻入。
下一瞬,身侧的被褥陷下去一块。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萧瑜跑来和我挤着睡觉,迷迷糊糊地喊了声:「阿瑜。」
身上忽然一重,有人急不可耐地将我压在了身下,胡乱地去解我的衣衫。
「阿鸢,是我。」
我猛地睁开了眼,只见萧铭之身着单衣、散着头发出现在我面前。
我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做了个梦,忽然很想要你。」他反擒住我的手腕,哑着嗓子凑近了我,呼出的热气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奋力止住他的动作。
他却不依不饶,熟络地挑开我的腰带,大手抚上我的腰肢:「阿鸢,我梦见你了。」
「梦里,你在我新婚之后忽然消失不见,任我翻遍整座京城都找不到人。明明是个梦,我却觉得真实得很,仿佛当真会发生一般。」
「杨姣固然是我心上皎皎明月光,可你也是我眷恋思慕之人。所以阿鸢,别离开我,乖乖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捏着我的下巴,不管不顾地道:「我们缺一个孩子。你给我一个孩子,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离开了。」
用孩子来束缚女人,真是行径卑劣。
可偏偏从古到今,这又是约束女人最有效的法子。
我自然不肯,挣扎得厉害。但越是挣扎,他反而愈发亢奋。
「萧铭之,你这是逼迫我,君子礼法你忘记了吗?」我失声问他。
他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在你面前,我可以只是一个男人,不做君子。」
「你明日就要成婚,今日与我这般,置杨姣于何地?」
他抚上我的脸颊,眉目温存缱绻:「无妨,我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以往做过很多次的事,此刻要重复,明明对面还是那个人,却令人直泛恶心。
我奋力从他的掌下挣脱,一个耳光拍在他的脸上。
「别碰我!」
这一掌我用了全力,打得他偏过了头。
他终于停了动作。
我虚脱地半躺在榻边,大口喘着气。
许是一番争执太过疲累,又许是窗子被风吹开,澄澈的月光落在我的发上眉梢,让我的羞愤无处遁形,于是,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一轮圆月高悬天际,我在明月下静静垂泪,过往诸般事皆如流水。
我只在萧铭之面前哭过一次。
那年,我生了一场重病。风雪太大,将道路遮掩。
他披了件灰白的袄子去请郎中。
郎中不肯走雪路,他就背着郎中来家里给我诊治。
积雪很深,没入膝盖。回家的时候,他的裤腿全湿了,腿脚麻得没了知觉。
他并不在意,只央求郎中快些给我看病。
郎中说我福气真好,嫁了个好夫婿。
他笑着拨开我额角的碎发,目光温柔得如同一池春水。
「只愿我的阿鸢,年年无虞。」
那时落下的泪,是欢喜,亦是感动。
而如今,唯余一片失望。
此刻看见我垂泪,萧铭之瞬间慌了神,半蹲在榻前手忙脚乱地为我擦拭眼泪。
「阿鸢,别哭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勉强你。」
他用指腹一遍遍地抹掉我的眼泪,眼中漾开一片许久不见的柔情。
「阿鸢乖,阿鸢莫哭。你哭得我好心疼,心里难受得紧。」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日后我找法子补偿你好不好?」
「她只是我少时的求而不得,等我全了心愿,不再耿耿于怀,以后眼里就只剩下你了。」
他用那双温柔得能溺毙人的眼眸望着我,若不是知晓他的秉性,我当真以为他爱慕我。
饶是说得如此温柔,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拿了布条,束缚住我的四肢,将我牢牢固定在了床榻上。
09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萧铭之。
偏执、疯狂又变态。
他用那双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脚踝,细细摩挲:「阿鸢,我实在不放心,生怕你离开了我。我就捆你这一日,明日便会解开。」
「莫怕,我永远都是你的。我会让你生下我的长子,以后等着你的,只有无尽的好日子。」
他今日是新郎,有一堆事情要忙,没法在我这耗时间。
将我捆好之后,他关上门,还特意上了三把锁。
我在屋里躺了一天。
今日萧府很吵,我听见了锣鼓声,听见了宾客恭贺声,还有绵绵不绝的祝语。
他们都说,萧铭之和杨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系统在这时提醒我:「宿主,现在可以让原身肉体死亡了。」
「好。」
萧铭之自以为他的方法能困住我,可他忘了许久不曾搭理他的萧瑜。
萧瑜盗了钥匙开锁,又帮我解了布条。
我要出门前,萧瑜拉住了我的手,娟秀的眉紧紧蹙着:「阿姐,你当真想好了吗?」
我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她:「阿瑜,你乖乖在屋里呆着,等下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来,好吗?」
她扑入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半晌声音闷闷地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阿姐,我永远在你身后。」
我揉了揉她的头,转身出了偏院。
府里遍地红绸锦色,房梁挂朱缎,窗户绣双喜。前厅单单席面就摆了五六十桌,熙熙攘攘间,萧铭之含笑迎来送往。
我突然想起自己当年那个简陋不堪的婚礼。
因我身份低微,又因萧家落败,当年来道贺吃席的人都凑不到一桌。
到底是世事变迁,今夕非往昔。
我在一片道贺声中,转身去了之前的寝房。
寝房的衣柜底层,放着一把剑。
当初曾有贼匪入户盗窃,我和萧铭之特意买了这把剑防身用。只是买了之后没多久,那些贼匪被官府抓了,这剑便一直压在箱底,从没派上用场。
此刻,刚好用来让这具肉体死亡。
我翻出这柄剑,刚刚取下剑鞘,漆黑的寝房突然亮了起来。
脚步声纷至沓来,看样子是来了三四个人。
我抬起头,看见了一身大红喜服的杨姣。
她轻轻挑眉,面上带了浓浓的不屑:「宋纸鸢,刚才我身边的婢女说看见了你,我还以为是她花了眼,不想当真是你。」
「我夫君都休了你,你为什么还在萧府?非要逮着他死缠烂打吗?」
烛火跳跃里,我抬目看她:「我不屑对他死缠烂打,是他执着于我,将我困在府中,央求我别离开他。」
杨姣面色一变,手指翻绞着帕子:「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过是个丫鬟,他哪里看得上你?」
「如果他当真放我离开,你觉得此时我会出现这里吗?」
我抬起手腕,让她看清上面的红痕:「他昨夜忽然跑来找我,这是强迫我时留下的痕迹。不是我不愿离开,是他心比天大,既要又要,无耻至极。」
许是手上的红痕惹恼了杨姣。她走到我的身边,抬手似乎准备扇我耳光。
外头此时传来了脚步声。透过薄薄的窗纸,依稀可见一抹红色的挺拔身影往婚房而去,就要路过这里。
杨姣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柄剑上,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宋纸鸢,我今日就能让他彻底厌弃你,你信不信?」
说着,她扑入我的怀里,按住我持剑的手,将那柄剑横在她的颈前。
到底是在内宅浸淫多年的人,练就了一番说哭就哭的本事。
她眼中含了一泡泪,哽咽地看着我:「纸鸢,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刺于我?」
萧铭之被这边的声音惊动。屋里烛火明灭,人影绰绰,他推门而入。
只见我横剑于杨姣颈前。
杨姣一看他来,再也忍不住眸中的泪水:「夫君,救我!」
10
一阵凉风吹来,烛火晃动得厉害,将我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
系统出声提醒我:「宿主,脱离世界时,不能伤害属于这里的任何人。」
从远处看,这柄剑堪堪停在杨姣颈前,仿佛稍微压一压,她便会鲜血四溅。
可我看得分明,剑身离她的脖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不会受伤的。
「嗯,我不会伤着她。」我默声回答系统。
杨姣眸中流出两行清泪,哀哀地看着萧铭之,哭道:「夫君,是我不好,不该在明知你有妻室的情况下还给你写那封信。可我实在控制不住。我压抑了那么多年,不想再压下对你的那腔痴心了。」
「你还记得你借居杨府时的那段往事吗?当时所有人都疑你偷盗,我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相信。其实那时,我便已经芳心暗许。」
「今日能凤冠霞帔嫁你为妻,我已心满意足。饶是纸鸢恨我,要夺了我这条命泄愤,我也绝无怨言,只盼着你今后能无病无虞。」
她的这番苦肉计使得得心应手。
萧铭之脸上浮现疼惜之色,柔声哄着她:「姣姣,别怕,我会护你无虞的。」
看向我时,他的面上尽是恼意,连声音都沉了几分。
他说:「宋纸鸢,你怎么时候生了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他说:「宋纸鸢,我命令你立刻住手,将剑放下。」
他还说:「你若敢伤害我夫人一分一毫,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他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没有半点迟疑。
那个昨夜还求着我给予温存的人,今日对我用尽恶言。
见我没有放下手里的剑,他再一次唤我名字。
这次开口,却成了「阿鸢。」
他的语气放得温柔:「阿鸢,别闹了好不好?我不想你惹上人命官司。」
他一边走向我,一边轻声细语地哄我:「我知你今夜痛苦难当,可千万别因此做了傻事。阿鸢听话,把剑放下,你还是我心头唯一的挚爱。」
明明话语说得如此温柔,他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萧铭之忽然攥住我的手,将我的胳膊翻折过去。我听见骨节传来一声脆响,手上再也使不上劲,剑穗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被萧铭之夺了过去。
我被他甩得跌坐在地,右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
萧铭之一手持剑,另一手将杨姣护在怀里。
杨姣在他怀里止不住地落泪,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抽噎着问他:「你说纸鸢是你心头唯一的挚爱,可是当真?」
萧铭之眉眼一片温软:「只是缓住她的话而已,姣姣莫信。」
目光移到我的身上,眸光变得晦暗难明。他抿着唇,冷声问我:「宋纸鸢,你翻出这剑要做什么?就因为妒恨,所以要害你家小姐?「
我缓缓抬头,轻声反问他:「如果我说,我拿这剑是想自戕,一切都是杨姣在演戏,你信不信?」
他垂眸看着右手的剑:「你想寻死,骗谁呢?你那么爱惜自己性命,高烧三日不退都能硬撑一口气缓过来,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他蓦的睁大了眼。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向了他。
他下意识认为我会对杨姣不利,剑尖对准了我。
他以为我会躲,可我没躲,直挺挺走了过去。
下一瞬,长剑没入心口,血花四溅,溅上他的脸颊。
他的手开始发抖。
我朝着他笑,左右按住剑身,一点点往自己的心脏捅。
剑尖自胸口刺入,从后心穿出。
这柄当初我和萧铭之一同去集市买来的剑,最终用来了结我的性命。
当年我亲手绾的红色剑穗,此刻止不住地摇晃。
11
萧铭之在发颤,杨姣在尖叫,婢女们乱成一团。
「怎么会……阿鸢,你怎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再也拿不稳那柄剑,蓦的松了手。
我身子失重,跌倒在地。
他膝盖一乱,跪在我的身前。眼看我心口血流不住,突然哽咽起来,眼圈通红,失声喊道:「叫郎中!快叫郎中!」
「阿鸢,郎中很快会到,你再撑一撑。」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颊。
「可我,想离开了。」
疼痛感渐渐减轻,我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与这具身体分离。
离开之前,我看见有人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她从萧铭之怀里抢过了我,声嘶力竭地吼道:「别碰我阿姐,你不配!」
萧瑜将我抱住,偏头贴着我的脸颊,将声音放得很轻:「阿姐,抱歉,我没听你的话,偷偷跑了出来。」
「我还是想送你最后一程,让你不至于太过孤单。」
她很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可笑容还没扬起,泪水先落了下来。
「阿姐,明明知道你离开是解脱,是回家,可我还是好难受啊。阿姐,我……想哭,特别想哭。」
被萧铭之囚禁的第一天,萧瑜就想放我出去。
我拒绝了她。
小姑娘不解地问我原因。
那一刻,我忍不住思索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我会在十日后死在萧府,死在她哥哥的新婚夜。
我生怕萧瑜会难受痛苦。她的身子本就孱弱,我怕她承受不住。
望着她殷殷的眸子,我考虑了两日,终究将真相告诉了她。
当时萧瑜愣了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两个时辰,她抱着一束新折的红梅进屋。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我插花:「阿姐,是他辜负真心,对不起你。我没有颜面挽留你,如今只盼着你能平安回家。」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阿姐。萧瑜是你照顾大的姑娘,永远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她一直知道,今夜是和我诀别的日子。
看着我慢慢合上的眼和垂下的手,萧铭之像是疯了般冲过来:「阿鸢,你别……」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萧瑜捂住了我的耳朵:「别听他的话,脏。」
她缓缓垂首,抚上我的脸颊,尽力弯起唇角。
萧瑜的模样,成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印象。
她一边流泪一边微笑,告诉我:「我的阿姐,纵使今生不负相见,你我也要天涯各安。」
12
我回到熟悉的现代,过上了同龄人一样的生活。
研究生毕业后,我去了博物院工作。
古代的日子离我愈发遥远,但我始终没有忘记。
萧铭之早已从我心头剜了出去,我忘不了的人是萧瑜。
那个一开始怯怯喊我嫂子,后来叫我阿姐的姑娘。
我在现代依旧孑然一身,每个团圆夜,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不知道她后来如何,身子好一些了吗?
养的那些漂亮鲜花,在我离开之后,又会送给谁呢?
这些问题,我得不到任何回答。
她离我的生活愈发遥远,成了我只有在梦中才能相见的人。
后来,北方新挖掘了一座古墓。
我在出土的文献中看见了萧铭之的名字。
贞宁十六年状元萧铭之,得皇帝亲封,入翰林为官。然翌年,突发隐疾,右手无法持物,握笔颤抖不止,又因意志消沉,罢官归家。
同年腊月,与妻突起争执,持剑杀妻,而后自戕。
我合上书卷,忽觉恍然。
纸上记载的人,吃过我做的菜,是我一块块豆腐供出来的状元。
可如今,我们之间隔了千年光阴,还隔着生死。
我翻了很多文献,都没有找到关于萧瑜的只言片语。
她是历史里的尘埃,史书不会记载,可我相当在意。
惆怅之际,阔别多年的系统忽然找上了我。
「前宿主,您好。」
我有些茫然,不知它为何突然出现。
「您还记得当年帮助萧铭之崛起的那个任务吗?」它问我。
我自然记得。
「萧铭之中状元后,我算你任务完成,让你回到现代获得新生。可你走后,一切都变了。」
「你死后,萧铭之崩溃发疯,日日忏悔。他不顾杨家颜面,将杨姣囚在府中,用尽法子苛待。因你死在了他的剑下,他右手时常颤抖,再也握不了笔,写不了文章。」
「他当值时神情恍惚, 逐渐被皇帝厌弃, 又因为得罪杨家, 无人帮扶,仕途不畅, 没多久就被罢了官。」
「腊月十九,他用那柄剑杀了杨姣,然后自杀。」
腊月十九,是个熟悉的日子。
他与杨姣在那日成婚,我在那日脱离世界。
我抿着唇,等系统下面的话。
「因你,萧铭之一蹶不振,下场凄凉。换句话说, 萧家没有崛起,你的任务其实是失败的。」
我握着水杯的手一顿:「你想做什么?」
「我需要您继续完成任务。」
13
听完系统这句话,我脑海里浮现出千百种可能。
不外乎是再次回到古代, 继续帮助萧铭之。
可我不愿。
曾经以为年年岁岁不相负的人,如今我只想日日夜夜不相见。
系统像是看出我的顾虑, 叹了口气:「主要是萧家的先辈曾经帮过我们系统, 作为回报, 我们得护着萧家。」
「所以, 前宿主, 这个任务您没办法推脱。」
时值冬日, 明明添了大衣,一股寒气却从我脚底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问它:「如果我不答应, 会怎么样?「
系统没有回答,反倒问我:「这次任务是帮助萧家, 与上次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你不想知到具体任务是什么吗?」
「你说吧, 是什么?」
「让萧家的后人好好活下去。」系统的声音无波无澜,我却听出了一些咬牙切齿:「萧铭之其人, 卑劣自私,毫无风骨, 我们系统届人人唾弃,都不想帮他。」
「但到底答应了萧家先祖护他后嗣,所以, 我们决定把萧瑜送到现代,你让她平安终老便是。」
我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倒在了桌上也恍若未觉。
「前宿主, 我把她带来了,麻烦您了。」系统轻声说道。
下一瞬, 梦里那个清瘦又温柔的姑娘,出现在我眼前。
我红着眼眶, 她含着热泪。
原以为天涯陌路, 如今却能近在咫尺。
哽咽过后,我们越过千年光阴,相视一笑。
她像过去那样, 轻声唤我:「阿姐。」
窗外东风忽起,万树梨花开。
我的阿瑜,过我嶙峋, 观我往旧。
此刻,在我身畔,同我仰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