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段英堂
陶二伯和陶二婶勤劳朴实,为人谦和,一生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叫芳芳,儿子叫军军。
陶二伯独自一家就住在我们村子的最东边,他家门前有一条终年流淌不息的小河,把他们家与我们村子彻底隔开。
陶二伯家的门前有很多果树,为了吃上他们家的果子,我与军军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一天天长大。
高中毕业的那一年,陶大伯用女儿芳芳给儿子军军换了一位媳妇。腊月二十三那一天,陶家既嫁女儿,又娶媳妇。热闹的程度空前绝后,是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作为军军的好朋友,我是少不了去他们家帮忙的。
陶军军的媳妇叫石明惠,她长得十分漂亮。高高的个子,鹅蛋形的脸。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微微一笑就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糯米碎牙。她五官精致而秀气,皮肤白皙而细腻,特别是她那一对明若星辰的大眼睛,更是清澈如泉水,灵动似能语。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陶军军结婚还没过三天,陶大婶就莫名其妙的突然去世了。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陶大婶去世还没过三个月,一次车祸竟然让陶二伯和陶陶军军同时住进了医院。经过七天七夜的抢救,陶二伯依然撒手人寰。陶军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成了一个废人,吃喝拉撒都要新媳妇石惠来照顾。
陶家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们自然认为这是石明惠惹的祸,纷纷指责石明惠命里克夫。当然人们也只能在背后说说而已,而石明惠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生活上的压力。安葬两个老人需要花钱,陶军军长期吃药需要花钱。只要是和石明惠有点亲戚关系的,石明惠都向他们借了钱,旧账还不了,还要不断的去借新账。更为严重的是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那天早晨,我刚准备上工,石明惠在路上截住了我,她说,陶军军出了这样的事,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让我看在和陶军军是好朋友的份上一定要帮帮她。我也知道石明惠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不然她是不会找我帮忙的。我摸了摸身上只有十多块钱,我便掏出来全部给了她。我说,这点钱我知道不能解决什么大问题,但我只有这么多。以后我还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我这个人心比较软,当看到石明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一定要拉她一把。
我们家的情况非常一般,父母和我没黑没明地在生产队劳动,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要想从家里拿出钱来帮助石明惠根本不可能,要帮石明惠必须想别的办法。我们生产队有几个木匠、铁匠、还有篾匠,他们都有给生产队每天缴八毛钱后自己出去找活干的先例。因为当时匠人的工钱是每天一块五毛钱,给队上缴八毛,自己还能剩七毛钱。这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但是我没有手艺,这钱却挣不了。
唯一不需要技术的就是做豆腐,只要做好豆腐拉到金堆城去卖,虽然苦点,但一天她能多少赚一点。想到这里,我就给队长打了声招呼做起了豆腐。
我每天做两个豆腐,然后拉到金堆城去买掉。这样扣除给队里缴的钱外,每天还能挣一块多钱。当然挣到的钱,我全部给了石明惠。一个月后,父亲见我没给家里缴过一分钱,因此就不准我再做豆腐了,没办法我只好把做豆腐的工具拿到了石明惠家去了。
石明惠白天上工,晚上帮我磨豆浆。我们就这样坚持又做了两个月的豆腐,村子里的人开始有了我与石明惠的闲话。然而最着急的是父亲和母亲。他们怕我真的和石明惠走到了一起,给家里带来横祸。因此,父亲和母亲就四处打发人给我找对象。
因为我们那里的年轻小伙子,大部分都是靠换亲来成家的。我们家兄弟三人,没有姐和妹,自然没人愿意白白把姑娘嫁给我。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三姑竟然在她们村子给我找了一个对象,但条件是,我必须入赘到他们家。
这么长时间要说与石明惠没有一点感情,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天天在一块干活,看惯了她娇美的面容,别的女人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那是在浪费眼神。
三姑见我不为所动,竟然把人家姑娘领到了我家。姑娘也非常漂亮,体格健硕,白白胖胖,但我就是没有一点兴趣。只瞅了姑娘一眼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我刚走到门口就被父亲一掍子打在腿弯,他瞪着眼睛骂道:「你今天胆敢出了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腿,不信你试试!」
长期以来逆来顺受的我不知道那儿来的劲,竟然一把推开父亲跑了出门。父亲的地位受到了挑战,那里肯放过我。只见他提着棍子就追了上来,我只好撒腿就跑。
父亲在后面紧追不舍,我知道被他抓住,那就非得往死里打不可。拐过一片菜地,前面已经没了路,而是董嫂的家。我连想都没想就推门跑了进去。没想到正碰上董嫂在洗澡,我刚想返身退出来,董嫂一个耳光就打在我的脸上:「流氓,滚出去!」这时我父亲的叫骂声也越来越高,董嫂仿佛明白了什么,急忙把我推到了她的床下。
父亲当然不敢冒然进董嫂家的门,只听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后,我才从床下爬了出来。
我刚要出门,穿好衣服的懂嫂一把拉住我:「你父亲打你是对的,打的太好了,要是我,我都要活剥了你。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大小伙子,长得仪表堂堂,整天和石明惠不清不白的搅在一块,算是怎么一回事?咱不讲什么迷信,不说她克夫不克夫,人家是有夫之妇,陶军军虽然站不起来,瘫在了床上。可人家还是石明惠名正言顺的丈夫。你说你这样不要命的帮她,算是怎么一回事?你难道想去拉帮套?我给你说,现在可不兴这个了。你回去好好想想,看嫂子说的话对不对?」
出了董嫂家的门,我突然间就明白了,董嫂说的没错,我这么尽力的帮助石明惠,能有什么结果?
我又回到了家里,三姑早已领着姑娘回家去了。我跪在地上请父亲原谅我,他老人家什么话也没说,竟然回房睡觉去了。
虽然我不再去石明惠家了,但对石明惠的帮助依然没有停。我会利用挖药,卖柴,扛木料等办法来挣钱,挣到的钱我一分不剩的给了石明惠。
1977冬季,我报名参军,在体检与政审都合格后,我也接到了入伍通知书。走的那天晚上,我去了一次石明惠的家,石明惠哭得非常伤心,她拉着我的手说:「你走了后,我的日子怎么过呀?」看着她那溢满泪水的眼睛,我百感交集,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对岸的村子里没有一丝灯光的时候,我才离开了石明惠的家。
在部队期间,我刻苦努力,勤奋好学,第一年年底就被评为优秀战士。一年间,只要部队发了津贴,我都会只留下一两块钱,然后全部寄给了石明惠。我知道她比我更加艰难。
1979年2月,我们部队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我却先后参加了三次战斗,凭借英勇顽强拼搏精神以及过硬的军事技能,我和三名同志炸毁了越军守护森严的一座桥梁。还和其他同志一块偷袭了越军的一个指挥部。在最后一次执行撤退任务时我们连队被敌人死死的咬住,并被包围。突围过程中,大部分同志都牺牲了。全连123名官兵只突出来46人。回到祖国后我被记了一次二等功,并被提拔为排长。
提了干,我的津贴由原来的6块钱,变成了52块。扣除伙食费后,还有30多块钱。每个月只要发了工资,我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家里10元,给石明惠10元,另外的10块钱存起来准备娶媳妇。
1981年,石明惠来信说,陶军军已经去世,她一个人养活一个人,完全没问题,她让我再不要给她寄钱了。就在我接到石明惠信的两个星期,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我们部队在执行野营拉练时,一辆军车突然失控。为了推开战友,我被压在了车下,导致右腿骨折。虽然经过医生的全力救治,但最终还是落下了残疾。走路时,非常明显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成了跛子,我只能脱下军装回到了家乡,我被安排在公社当了一名民政干事。
虽然我是一名国家干部,拿着工资,吃着商品粮。但由于我的腿有毛病,个人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愿意与我处对象的不是脑子不灵性,便就是长得看不下去。
从我一转业开始,董嫂就一直想撮合我与石明惠的婚事,但不管她怎么说,父母就是不同意。父母说,宁愿我打一辈子光棍,也被让媳妇克死强。
后来,还是董嫂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她让我偷偷地和石明惠领了结婚证,并在公社附近租了一间房与石明惠结了婚。
结婚的那天,连公社的同事也不知道,董嫂只在我们新房的门楣上挂了一串鞭炮。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响过炮后,我们对着领袖像鞠了三个躬就算结了婚。
一年后石明惠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后我父母才知道了这件事。当然知道了也没办法,终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老两口见石明惠生下了大胖孙子,他们害怕石明惠一个人养不好孙子,因此只好把石明惠接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