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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早上醒来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 AI 机器人……」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2020-03-06心灵

早上醒来忽然发现自己是个AI机器人,当电流交汇在我的「心脏」,意识之流也蔓延到四肢百骸。我从睡梦中忽然苏醒,但更确切地说,我渡入新的轮回。

从很久以前开始,人类就在追寻永生的道路上不断奋进,从古埃及的木乃伊到近现代的遗体冷冻与换头实验,人类一直注重肉体的永不腐朽。到我这一代,「思唤计划」正式成立,人类中的精英着手研究如何将记忆数据提取和贮存的难题,以此达到灵魂永恒的目的。

大数据库建成,每位「思唤计划」自愿参与者,其生活中的一言一行将被零距离监控追踪。设计者也鼓励民众记录日记与拍摄vlog,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凭借这些记录在册的数据被有意识的AI模拟,从而在未来「重生」。

但我并不是该宏大计划的参与者,我只是一坨有些社恐的死宅,要说我真和该计划有半毛钱关系,或许是我没事就爱记录自己碰上的各种鸡毛蒜皮小事的习惯。

看着玻璃墙壁上陌生却年轻俊俏的面庞,生产力终于发达了,我这种丢到电视剧里活不过两集的人也可以分永生计划的一杯羹。嘿嘿,未来人还给了我一张帅脸,果然,人工智能时代,人人都可以成为帅哥美女。等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的我是如何去世的。

现在我的周遭几乎一览无余,大玻璃罩子把我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外面有一排科幻味十足的方形机器,数据线杂乱地缠绕在地上,四周寂静至极。

这儿是哪?按照正经剧情,不是应该轻快的背景音乐中有一大帮工作人员熙熙攘攘地忙碌,一位白衬衫金发碧眼的女路人在制造我的机器前把我扶起来,礼貌地宣布:「徐阳先生,欢迎来到未来!」然后我迷迷糊糊地回答:「果然未来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了……」

现在是什么剧情?我缓缓起身,发现自己还穿着衣服,黑色的紧身衣束缚着我的身体,似乎和我的身体已融为一体。

看来,我不能裸睡了。

接下来,另一个感知传输到我的机器大脑,给我的意识来了一阵猛激:我感觉自己下半身空荡荡轻飘飘的,好像未来人并没有给我安装我的小伙伴,我徐阳,似乎好像也许,太、太监了。

太好了,就算我现在真扒光光,录视频时也不用给我下面打马赛克了。

正在我自娱自乐时,地上那团凌乱的线忽然动了起来,我想都没想,就一扫堂腿招呼上去。

「妖魔鬼怪快离开!」我几乎一击爆头,地上钻出的那家伙,头给我打掉了,落在地面滚了三滚,并伴随噼里啪啦电流声地骂了我句:「你的戏能像你前世的钱、性生活以及交往的人数还有智商一样少吗?」

「你,好歹按剧情走,从门口登场。你从地上钻出来,我还以为什么恐怖电子生物呢?」我小声嘀咕,心想还不是你们给我设计的反威胁系统太强悍了。

那颗头的身体,无头机器躯干,给了我一大嘴巴子。这巴掌把我右半张脸扇地生疼,我tm都整个人智能化,太监了,竟然还给我设置了触觉感知系统。

那颗头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把他脑袋安装回去,一边解释:「这是紧急逃生装置,遇到危险,身体会自动弹出脑袋,脑袋会远程控制身体。」

听完这句解释,我不安分的小脚丫又开始跃跃欲试。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立马大力按住我的细腿,大脸凑到我鼻端恶狠狠警告:「你要是再惹麻烦,我挥挥手,就会让你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啧,看来这人不好相处啊。

我往后退了几公分,变脸装乖巧求讨好,「大哥饶命,小的我刚刚重生太过兴奋,有些不识抬举,往后还得大哥多多关照……」

那人收回手,表情很快恢复到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我这双机械贼眉鼠眼,已经察觉到他唇角的盈盈笑意。

「你复活时间正好,上一代的人类文明已经毁灭了,人类社会倒退到原始社会,现在只有你和我……」

「等会儿,你在讲撒子事情?」看他自说自话,话里信息量巨大,我有点懵,忍不住打断。

「原来的人类世界因为传染性癔症,产生集体幻觉,人类自相残杀,互相屠戮。父母将新生的婴儿视作怪物,把孩子活活摔到地上杀死;所有士兵着了魔般清剿平民;科学家将致命病毒投入到我们的生活环境,医院拒绝治理病人……」这家伙向我生动描述着人类的末日哀景。我且听且想,打量着他一头卷曲恰好的浓密褐发,他挺拔的身姿令我想起文艺复兴时期油画中的亚当,但他五官却有典型的东亚人种特征,长睫毛大眼睛古铜色的肌肤又有几分北非黑色人种的风格。

「你在看什么,」他似乎察觉到我梭巡的目光,「感觉你身上没有一个部位是安分的,都怪你提供的日记数据有太多插科打诨的描写,现在的你估计比原版还要戏精百倍。」

我无话可说,主动屏蔽让我头大的信息是我原来的天赋,即使现在我成为AI机器人了,我还是有原来自己的个性。

「其实本来打算在录入信息时把你设计得更加正经一点,」他打了个响指,旁边一块铁疙瘩刷地闪出一片光屏,原来是全息投影,「但我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改造你的完整人格,你自己看看以前的你究竟是什么德性把。」

投影上,密密麻麻布满字,都是我没节操的语录和对亲身经历事件的吐槽。还有一张我本人上古时期的自拍,和现在的我长得蛮像的,但是现在我的帅脸明显是原来的精修版。

「年代久远,这也算宝贵的考古资料了,」我浏览着投影上的数据,感慨自己平时心理活动相当丰富,竟然洋洋洒洒记录了这么多废话,「而且你嘴上说保证我的完整,还不是把我给太监了……」

「等过一段时间你自己焊接一下,我觉得这种东西的大小需要你自己决定……」他关闭了投影,不知思索了些什么,表情看起来不怀好意,「按照你说的所谓剧情,我把你复活了,给了你肉体和灵魂,你是不是该叫我声爸爸。」

「滚犊子!」我又一招佛山无影脚把他的脑袋打飞了,那脑袋哈哈大笑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滑稽的弧线,仿佛他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于是我重生后的第一段记忆,就在我意识核的数据库中诞生了。

历史上的每场大灾必是大荒之年。

物质极大丰富之后,人类陷入了「富裕」带来的诅咒。哪怕癌症已经可以被治愈,人类的衰老也被延缓,但取而代之的是纷杂怪异的精神疾病,它们如暴风雪般席卷人类种族。

有学者得出结论,无论人类文明贫瘠羸弱还是繁荣昌盛,不过殊途同归,终将陷入覆灭。古代就有卖弄文字的诗家吟诵:「曾经的繁华似锦,江山如歌,必将以黄土白骨来偿还。」

「与其说是覆灭,不如称之为轮回,」高旭望向车窗,眼光掠过外面苍颓空荡的高楼大厦,广场上千百祈祷者的骷髅围聚铁锈斑驳的圣像,他们依旧保持着生前跪拜的姿势,蔓生的奇异植被盘绕着斯拉夫式的五彩教堂,教堂塔顶,拉起弓箭的天使无处落矢,人间已萧条,地狱何来情。

高旭每次眨眼,便会将目送过的景象记录在大脑中,生成一段分析数据,并搜索出有关这些地方的往事,收集着散落于遥远时光的信息,那些时间的灰烬,「这里曾经是俄罗斯的某座不太知名的城市,但也繁荣过,不过这里的辐射量超标,已经不适合活人居住了。」

我们正在找寻人类部落的路上。昨天把高旭脑袋当球踢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控制了我的后台系统,将我定成金鸡独立的姿势。我心里有成群的羊驼浩荡奔腾,但不得不一动不动地听他大段叙述即将到来的任务:群体癔症引发了某些人类极度疯狂的行为,比如病毒排放核废料泄露等等,导致地球许多地方被严重污染,不适合人类生存;群体癔症过后,幸存下来的人类大脑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有些人疯癫无常凶残无比,我们称其为「疯人」,有些人自闭寡言呆若木鸡,我们称其为「缄人」,而剩下极少数残存理智的群体,正拉帮结派,为争夺生存资料不断厮杀四处迁徙。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治愈精神创伤的人类,团结理性的人类,为重建文明昌盛的地球家园奋斗。

「作为机器人你竟然还对人类忠心耿耿,」我憋得慌,满肚子骚话,哪怕知道会被打,也偏要对高旭扯皮,「说起来这世界应该还留下不少像你我一样的仿生人吧?」

「没有了,只有将人工智能塑造为人形,借助人类的记忆,给予智能以人类的感知力和思考方式,才能模拟出'人格',创造出仿生人。」高旭解释着,他把车子停在一栋蛋型建筑前,「科学家做了大量实验,如果不借助人类的记忆,根本无法创造独立的灵魂。思唤计划的数据库已经被摧毁,而你是少有相对完整,且具备模拟可能性的数据体。」

「唉,看来我在无意之中记录了什么,参透了宇宙的密码,」我摸摸头下了车,估计像摸头这样体现独立人格的细微动作,也需要大量的数据去演算。

「啊哈,这个大小刚刚好,我要给自己安装这么大的……」我比划着眼前的蛋型建筑,「你觉得怎么样,高旭……」

「你又用不到,」高旭淡淡地对着蛋|蛋说,「而且你再说这种话,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安在蛋顶上。」

我知道他不会说到做到,但他有能力干这件事情,所以乖乖闭嘴。

建筑大门紧闭,但向内锁住。大门上刻着一串字母:gene locker——基因锁,大概只有特定基因的人群才允许进入。

我不傻,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门,「我们怎么做,让里面的人开门,辐射会……」

高旭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条玻璃长管,里面有许多小药片:「他们进入建筑前就已经受到辐射感染了,干耗着无异于等死。我这里有药,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只要将消息传递进去就行……」

说完,高旭将手掌放置在大门的基因锁上,锁先是发出了滋滋的警告声,但紧接着发出一句「正在核实」,之后锁似乎感受到了谁的指令,闭合的大门忽然敞开。

「只有六秒时间,得赶快……」高旭把我拉进大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眨眼间,一张大过滤网便罩在门口。

刚踏入门内的走廊,一阵强风袭来,把我吹得两脚踉跄,差点跌倒。

「这都是些什么套路啊!」我大致能猜到这些操作属于某种清洁程序,但全套下来也太刺激了些。

「你一个机械人怕什么?」高旭一脸去嫌弃地看向我。

「为什么不把这些未来人的操作知识提前录入我的系统……」明明可以直接灌输到我脑子里的经验,非得让我亲身体会。

「太多的知识可不好,」高旭梳理着他卷曲的褐发,似乎他比我还臭美,「不然你的能力在我之上,有朝一日背叛我怎么办?」

「你在编排什么狗血情节,小爷我才复活两天不到,和你不熟,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我徐阳乃戏精附体的阳光智能美少年,没想你高旭浓眉大眼的,脑子里戏也不少。

正当我们俩上演给人工智能丢脸的说笑情节时,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有两个人正缓缓走向我们。

他们是一对年轻的高加索男女,二人一样的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瘦长,印证了我先前未来人没一个长得丑的猜测。

「我叫安德烈,她是伊万……」面前的男子礼帽地自我介绍,但他眉宇间的神情却诚实地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和不安,「你们……有药吗,我们这儿的人快不行了。」

「当然,药自然是你们的。」但高旭却没拿出药,甚至手掌还牢牢护住放药片的口袋,「你们一共多少人?」

「五个,」名字叫伊万的女人回答,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腹部,「再过几个月,就是六个了。」

「你肚子里是双胞胎,」高旭使用了机械眼的B超功能,说出了句搞得大伙都很尴尬的话。

好想笑啊,可该死的高旭,竟然刚才于后台下达指令,不允许我乱动。可恶,迟早我要黑进智能后台系统,解除他对我的控制权限。

「我有一对双胞胎……」伊万激动起来,眼角溢出点点泪花,「这儿的资源被污染,剩下的仅仅可以提供最基本的物质生产,甚至缺少机器检测我肚子里胎儿的状况。遇到你们实在太好了……」

见她泣不成声,旁边的安德烈默默拍抚着她的肩膀,小声絮絮着安慰的话语。

高旭摇摇头,独自感慨一番后,继续说:「我叫高旭,他是徐阳。你们可以带我们去见见其他人了……」

解除权限后,我走在高旭身后,报复性地掐了他大腿一把。

「你不知道我关闭了疼痛感知能力吗?」高旭一脸茫然,但茫然地很得意。

我继续捏紧他的大腿肉,反击道:「我是在调戏你,知不知道?」

「根据你的记忆,你才是经常被调戏的一方,而且你有时还挺享受来着。」高旭不动声色地击溃了我的心理高地,「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晓得啊。」

「你当然不知道,那些记录缺少了我生命最后几年的数据。」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当然晓得,可那又如何,过去的我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而今的我不过是过去零碎记忆模拟出来的幽灵。

安德烈二人把我们带到二楼。二楼的灯光异常昏暗,电力能源苦苦维持着高级的灯光设备,令人不敢相信曾经这里也是创造出迷你生态系统小太阳的地方。伊万戴好防护面罩,安德烈则没有,似乎他们只剩下唯一一面干净可用的防护面具了。他们把我们带到一扇门前,门上也有一把基因锁,安德烈沉重地将手掌置于锁中央,门开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还是忍不住令人屏息。

生前看纪录片,知道暴露在辐射里的人最终会是怎样一副惨状,可亲眼目睹那些肿胀蠕动且非不规则的人形后,即使我已不是肉体凡胎,心中还会生出一股说不清的震撼和与惊愕。

哪怕我秉持着无处不可以插科打诨,无时无刻乐观向上的人生信条,还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人类文明灭亡后的可怖。

「这还治的好吗?」我小声问高旭,若换做我是躺在床上面目全非的病人,一定要求给我下一剂安乐死的猛药。

「其中有一个轻症相对来说可以,其他人……」高旭顿了顿,「死亡是对他们最好的解脱。」

死亡其实很容易,有时是一道光,一根浸满毒药的针,一点无声的等待。

伊万被安排到其他房间休息,高旭为检测她的胎象,把治疗轻症和安乐死四人的任务交给了我。

「不要觉得你是在杀生,你是在解脱他们。」高旭把毒药和解药交给我,也是把生与死,终结他人希望与绝望的使命托付于我。

我实质上已经不算人类了,但心理上还摆脱不掉,不会像高旭那样淡泊生死,悲天悯人。

但想想,死去这件事我也经历过,说实在话感觉不差,死亡远比现在躺床上的这些人活着幸福。

我面对那些卧在床上的生灵,已然忘记当时是何种心情将死亡的药注射到他们的血管中。

但看见他们终于停止在挣扎,我突然好受了很多。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可我不会哭的,系统中没有设置流泪的功能。如果有,我的泪水会哭得如现在一样干涸。

「真的谢谢你,」我一旁感染辐射较轻的人,准确地说是一名十六七岁大的女孩,正闭着肿胀的双眼,轻声谢语,「我是贝拉。虽然我暂时看不见你的样子,但我知道我这个样子,一定吓着你了吧?」

「这世界没有长得丑的人,你漂亮得像一幅画似的,我害怕什么?」我平复情绪,心想必须淡泊所遇一切,难道重生一场,定要此生无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