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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父皇母后死的第二年,我皇兄以国为聘,封了敌国公主为后

2024-11-28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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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小黑猫暴富

父皇母后战死的第二年,我的皇兄以国为聘,封了敌国公主为后。

为讨爱人欢心,他杖杀了随父皇出征的护国将军,逼死了直言上谏的三朝老臣。

到最后,他的剑指向了我。

「小九,当年一战,你也曾杀过眠儿的族亲,这是你欠她的!」

父皇留下的亲卫军拼死护我逃出宫去。

可我一抬眼,却看见了烈狱般的乱世人间。

1

李盛身边的小太监哭着找到我时,我刚从熟悉的噩梦中惊醒。

耳边颤抖的啜泣声,让我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长公主,长公主救命!陛下、陛下他要杖杀陈老将军!」

「你说什么?」

我按了按如同针扎的太阳穴,起身披上外衣就疾步往外走去。

自从一年前父皇母后战死沙场,重伤还朝的我就一直留在公主府养伤。

一开始,李盛还隔三差五从宫里跑出来看我。

可是这半年多以来,他露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说:

「是、是陈老将军今日上朝时,言语冒犯了皇后娘娘,陛下一怒之下才下的旨。」

我闻言一愣,「皇后?陛下哪来的皇后?」

小太监面色惨白,「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封沈美人为后,陈老将军正是因此才极力反对的。」

沈美人?沈——眠?!

我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摔倒在地。

「长公主!」

我推开扶住我的宫人,强撑一口气往宫门口跑去。

宫门内,那位曾和我并肩作战的老臣,已经被侍卫按在了长凳上。

实木的棍棒,重重打上了他的腰背。

年过七旬的老将军低垂着头,像是已经没了声息……

我当即急红了眼,「住手!都给本宫住手!」

陈老将军听见我的声音,有了些许反应。

他极为困难地抬起头,还未说话,便有大片的鲜血自口中溢出。

「咳……长公主,老臣无能,咳——

「陛下、陛下非但要将那贡女立为皇后,还要将、我们苦苦守住的三座城池、送予梁国为聘!」

陈将军涕泪横流,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痛恨和不甘。

我这才知道,李盛竟然还想将北地那三座城让出去的事。

一时不禁气血上涌,身上沉疴旧疾发作,一丝腥甜涌上了喉间。

我顾不上自己,忙劝慰道:「将军,我先命人送你回去医治,陛下那里,我会去说。」

可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老臣哪里也不去……我要、守着先皇的江山!」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仍旧固执地用眼神催促我去找李盛。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要走,却又听他说:

「长公主,您说,老臣、咳咳、对得起先皇和太后吗?」

我回头,只见那被血染红了朝服的老臣,目光呆滞地望着议政殿的方向。

我心下一痛,「自然!」

「咳、那、那便好!」

我逼着自己不去看地上的那滩血,踉踉跄跄闯进了议政殿。

2

我原以为,李盛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隔着这样的国仇家恨,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立沈眠为后?

可我没想到,他真的下了要为沈眠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

议政殿中,一片刺目的红率先撞进了我的眼睛。

盘龙柱旁,倒着那位年逾古稀的老丞相,他一张干瘦的脸颊上已经满是鲜血。

身着龙袍的李盛,坐在龙椅上冷笑着:

「礼部侍郎,也要如薛相般以死相逼吗?好啊!朕倒要看看,朕还有多少以死相谏的忠臣猛将!」

户部侍郎不堪受辱,当即也撞向了一旁的盘龙柱。

「江侍郎,不要!」

我乍一开口,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许多涕泗横流的老臣都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

「九、九公——不,长公主?」

时隔一年再次踏进议政殿,那龙椅上的人,已经从我的父亲变成了八哥。

隔着跪了一地的臣子,我直直看向了那个满面怒容的年轻帝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九你放肆!这朝堂也是你随便闯的吗?」

「为何不能?咱们兄妹九人哪个不是在这大殿上长起来的?

「即便今日已经换了天地,皇兄继承大统,难道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

李盛气白了脸,指着我的手都在颤,嘴唇几次张张合合,却始终没能说出任何反驳我的话。

「皇兄,父皇母后薨逝不过一年啊!你要将那贼人的女儿立为中宫皇后?你对得起谁?」

「住口!大梁是大梁,眠儿她生性纯良,昔日战事她从未插手,那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只觉呼吸不畅,伸手按住了刺痛不止的胸口。

「那皇兄要用我们万千战士用命换来的城池去下聘,又是什么道理?

「你究竟是不是疯了?你有没有去皇陵看过?我们的爹娘,我们七个兄姐,全都成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骨!

「他们为了保家卫国,死战到最后一刻,结果费尽全力保下的城池,还要被你亲手送与敌国!」

「李璟你放肆!来人,把长公主给朕、给朕——」

李盛后面的话迟迟未说出口,半晌,也只是看着我叹了口气。

「罢了,你先回府,立后的事,以后再——」

「陛下,千万不要为了眠儿惹的长公主不快。」

他的话,被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

我回头,看见了已经身着皇后朝服的沈眠,正期期艾艾站在殿外。

3

李盛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越过所有人,疾步走到殿外,握住了她的手。

那眼含热泪的女子,委屈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李盛当即心疼地拥住了她。

我眼尖地看到,沈眠发间插着的那支凤钗,是我母后的旧物……

那段沾染着血腥气的陈旧记忆,瞬间如同烟火般在我脑海中炸开。

早在许多年前,大梁便对启朝虎视眈眈。

他们曾多次寻衅进犯,都被驻守在边关的将领击退。

直到,一年前……

有传闻说,大梁天降祥瑞,他们的公主沈眠,一夜之间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不仅能准确预测出大启将领的作战计划,还对我们部署在边关的军队了如指掌。

两国原本建立起来的平衡,一夕之间不复存在。

大启军队连连败退,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连丢三座城池。

父皇已经下令,让守城将领带着战士们撤退,先保住性命再想对策。

可是将士们个个铁骨铮铮,竟然抗旨宁死不退。

终于,又有战报传来,青玉关整座城的将士及百姓——尽数殉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皇流泪。

他屏退左右,伏在母后膝上,一声声叫着梓童。

母后轻轻拍着他的背,眼里的泪,啪嗒啪嗒砸在了父皇肩膀上。

第二天,父皇便下旨,要带着我们众兄妹一同御驾亲征。

「即便战死,我们李家,也要排在最前头!」

原本说定了留下太子监国,可是我的太子二哥在殿外长跪不起。

说要和父皇母后,和我们启朝,共进退!

于是,留下的人,变成了和我同日出生的胞兄李盛。

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早已忘记,当手中的长刀染血时,心中更多的是恐惧还是愤恨。

可我始终记得,那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的绝望。

我们好像成了棋盘上被摆好的棋子。

无论做出怎样的布局,都会在下一刻被敌军识破。

就那样,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的哥哥,姐姐,嫂嫂,姐夫,我的……未婚夫,一个接着一个在我面前死去。

父皇像是失去了为人父的情感,在目睹众多儿女惨死后,他仍旧极其冷静地同将领们商议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只有,被保护着才捡了条命回来的我知道,在无数个充斥着厮杀声和血腥气的夜晚,他和母后都小心翼翼把我拥在怀里。

「小九,小九——」

那样颤抖的声音,那样脆弱的语气。

我终于明白,他们,也是父母啊……

那外面,那些年纪轻轻就死在战场上的人,又是谁的父母,谁的孩子呢?

那时候的天,好像,都成了血红色啊……

4

许是,国君御驾亲征鼓舞了士气,又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的将士本就有宁死不降的气节。

在僵持了三个月后,战局悄然发生了变化。

启朝将士越战越勇,慢慢开始向着梁国占领的城池推进。

我们都觉得胜利在望,可就在这黎明前夜,梁国狗急跳墙,舍弃了他们占领的最后一座城池。

也舍弃了——那座城中的梁国将士。

下令,不分敌我,乱箭射杀!

那时候,我已身中数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一支箭即将射中我的眼睛时,浑身是伤的母后忽然扑到了我身前。

我没有看清她中箭的伤口在哪,只听见了痛苦的闷哼声。

父皇绝望的哭喊声就在耳边,我听见他说:

「小九,爹爹一直都是大启的帝王,爹爹从来没得选。

「可是今天,我只做小九的爹爹,只做你母后的丈夫,爹爹——保护你们……」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眼皮上,我不知道那是我爹娘的眼泪,还是鲜血……

我想睁开眼睛看清这一切,却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

等我再醒来时,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

「我们胜了!」

可没有一个人笑,他们的眼睛里,都是痛苦和眼泪。

李盛抱着我说:「小九,没关系,父皇母后不在了,以后八哥保护你!」

他的身后,跪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

他们说,那就是梁国的「祥瑞」,大梁公主——沈眠。

大梁国君贪生怕死,早在我们的将士攻打到两国边境时,就将沈眠推了出来做替死鬼。

「愿将公主——献为贡女!」

李盛说:

「不能再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如今已经伤了国之根本,再打,两国只能同归于尽了。

「你不要怪哥哥,不要恨我没有给父母报仇,小九……我们只能同意讲和了……」

那个叫沈眠的公主,在我苏醒的那天,被封为沈美人。

她成了两国交好的象征,住进了大启皇宫。

我也从那天开始,噩梦缠身。

父母、兄姐、爱人、将士们的鲜血,染红了我的整个梦境。

我无法住在处处充斥着父母生活痕迹的皇宫,在李盛愧疚的目光中,搬去了公主府。

我还记得,出宫那天,整个世间都是灰白色的。

明君贤后崩逝,万家儿郎出丧,天地间一片素缟。

只有那漫天飞舞的纸钱,在半空中燃烧殆尽,从枯黄慢慢褪变成了黑灰色。

有谁?

谁在哭她们的丈夫,他们的儿子,他们的父亲?

那么悲伤……

5

可是,这才一年……才一年啊!

李盛他,他怎么敢!

怎么敢把我母后的遗物戴在沈眠的头上?

怎么敢扬言要立她为后?

怎么敢……用万千将士性命换来的城池,当做他示爱的凭证!

在沈眠用手抚着凤钗,把眼神移向我时,我忽然就情绪失控了。

「李盛!你该死!你该死啊!」

我拔下发间的簪子,尖叫着扑向李盛,却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

他满眼不可置信,「李璟!你疯了!」

一阵气血翻涌,我猛的吐出一口血来,正眼前发黑之时,又听殿外有人回报。

「陛下,陈老将军……咽气了!」

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在满朝文武悲戚的哭声中,我双膝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在住了十八年的宫殿里,李盛沉默地靠在窗边背对着我,任由月光把影子拉到扭曲。

我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迷迷糊糊叫了声:

「八哥。」

他的背影一僵,随后就又惊又喜地转过了身。

「小九,你醒了,传太医——」

「不必了。」

在看清他身上龙袍的一瞬间,我就彻底清醒了。

陈老将军和薛相的惨状恍若就在眼前。

我颤着手推开了他想要扶住我的胳膊。

李盛一愣,随后就听见我说:

「皇兄,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他皱起了眉头,脸上的两分悦色都消失殆尽。

「小九,你怎么还在提?朕早已经下了旨,否则今早眠儿也不会穿着皇后朝服出现。

「君无戏言,更何况,若现在否定了她的皇后身份,那眠儿的颜面何在?」

「颜面?皇兄!那是我们的仇人啊!你——」

「小九!你别说了,别说了!」

李盛急切地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不是没有挣扎过,我尝试过冷落她,折磨她,可她还是一点点走进了我的心……

「我爱她啊,我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小九,你能明白吗?你能理解吗?」

他状若癫狂,两只手握着我的肩膀,越来越用力……

6

我忍无可忍推开了他,自己也无力地瘫倒在了床榻上。

「爱?我能不能明白?能不能理解?」

我对着李盛惨然一笑,在他震惊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今儿,是九月初六,你封后的良辰吉日!可是,如果没有去年那场大战,今日就是我嫁给谢玉的日子!

「那谢玉呢?我的爱人呢?他在哪儿?!」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那个十五岁就与我定下婚约的小将军。

早在千里外的战场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还记得,他抱着我从马背上跳下时,掌心的温度。

我也记得,他被长枪刺穿胸口时看向我的眼神。

那么绝望,那么愧疚,那么的……不放心。

我的爱人,直到死去都坚定地挡在城门前,没有后退过半步!

他李盛,有什么资格问我懂不懂什么是爱?

我的低泣声,逐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

李盛垂下眼去,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你、我,小九——」

他的手开始颤抖,不多时,竟手握成拳一下下砸向了他自己的太阳穴。

「小九,不能伤害、小九……」

李盛出了一头的汗,受了刺激般,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我忍着旧伤复发的不适感,想要强撑着跟出去看看,一抬头,却和站在门口的沈眠对上了目光。

她的眼神很怪,带着股浓浓的探究。

在察觉到我的视线后,给了我一个清浅的冷笑,带着十分明显的傲慢……

我心下惊疑不定,心脏处的痛感却更为明显。

几次挣扎未果,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是被利器在地上拖行的声响惊醒的。

那时,烛火昏黄,可我仍旧看清了那个拖着剑一步步朝我走来的人——李盛。

他脸色惨白,双唇也在不住颤抖,竟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皇兄?」

他并未回答,而是突然提剑朝我刺了过来。

战场上留下的本能,让我反应极快地侧身翻滚躲了过去。

可他不依不饶,像是真的要取我性命。

「李盛!你疯了?」

他眼神中出现了细微的挣扎,可是下一瞬,那把剑还是对准了我的胸口。

「小九,当年一战,你也曾杀过眠儿的族亲,这是你欠她的!」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飞进来的两根钢钉,打落了李盛手中的剑。

父皇留下的亲卫军,突破重围闯了进来。

「公主,属下来迟!」

其中一人背着我就往外跑,其余人等则与追来的侍卫缠斗起来。

隔着宫内昏暗的灯火,我回头去看。

却发现李盛站在宫道上,一言不发,怔愣地看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我没由来地心下一痛,不自觉抓紧了身边人的袖子。

那名背着我的亲卫军身形一顿,只是很快他又低下头,背着我飞檐走壁,极速往宫外跑去。

「谢将军,这里!」

宫门外,一行人迅速迎了上来。

在听到他们的称呼后,我有一瞬间的怔愣。

谢……将军?

那个背着我的人,未做停留,而是快走两步将我放在了马车上。

我这才来得及看到他的正脸,带着獠牙的鬼面遮住了半张脸。

只留下了一双清冷又让我倍感熟悉的眼睛。

「谢……玉?阿玉?!」

7

我情绪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袖子,那人却在看我一眼后,迅速低下了头。

这眼神太过复杂,我一时没有看懂。

随后只见他缓缓伸手,将那鬼面从脸上摘了下来。

一张和阿玉有八分像的脸,在昏暗的月色下暴露无遗。

「长公主,臣是谢宁,您……认错了。」

谢宁……

谢老将军的次子,阿玉的弟弟。

一年前,谢老将军和阿玉战死,谢宁便自请去了边关守城,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你、你不是在关外,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宁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长公主,您——先休息吧,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臣慢慢跟您解释。」

我带着满腹疑问,在颠簸的马车中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却又听他小声说道:

「或许,不需要解释了……」

我一直没有懂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三天后。

这三天里一刻不曾停歇的马车,终于在一个小村落停了下来。

可那马车外的景象,却让我愣在了原地。

一群梁国装扮的人,正手拿长鞭对着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大打出手。

我当即气急攻心,在去找他们拼命之前,被谢宁拉住了胳膊。

他跳下马车,将一袋银子递到了那梁国人面前。

那人接过银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久久回不过神来,只能喃喃道:

「那是……梁国人?他们怎能如此大胆,在我大启的国土上欺辱我朝百姓?」

谢宁叹了口气,他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大概半年前,李盛忽然下旨。

说两国如今都百废待兴,应当互通商贸,尽早解决如今的困境,随即就放了大批梁国商队进城。

百姓们畏惧,多次向上求告无门,只能心灰意冷,尽量躲避着他们。

原以为,只要这样退让一步,就能相安无事。

可是万万没想到,李盛越来越过分!

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那些商队里出现了梁国的士兵……

那些梁国人行事极为猖狂,时常做出些打家劫舍、殴打百姓的事来。

可是上面的人,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时日,已经逼死许多百姓了……

谢宁是在两个月前偷偷回的京,他原想找到我商议对策,偏又得知了我病重的消息。

他见不到我,只能先不断联系各方势力,共同保护百姓。

直到前几日,得知我进宫面圣被扣下,谢宁立马联络了亲卫军,这才将我救了出来。

我把马车里仅剩的一些糕饼,都拿出来分给了村子里的百姓。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手脚并用爬到了我脚边,捡着地上因为哄抢而散落的饼渣。

我颤着手想去扶她起来,可她条件反射般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

「大人,我错了,不要打我。」

细弱的,如同猫儿一样的嗓音……

我忽然就落泪了。

「不打你,别怕,再也没人能打你了。」

我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感受着那凸起的骨头带给我的震撼和心痛。

一遍遍呢喃着:「不用怕,我保护你,我保护你们……」

8

我回头去看谢宁,发现他又带上那张冰冷的鬼面。

一双清冷的眸子里,似是也有恨意翻涌……

我们留了下来。

谢宁说,这里远离皇城,却又没到梁国人势力最强的地带,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吗?

我看着一村子草木皆兵的老弱妇孺,恨恨攥紧了拳头。

「谢二公子,帮我做件事。」

我吩咐谢宁,拿着我的血书,回京城——联系旧臣。

那些对大启忠心耿耿的老臣,必定不忍心看大齐百姓受这样的灾殃。

他们,也只是少了一个能带着他们名正言顺反抗李盛的人罢了。

这是我父皇母后拼死守下的江山!

若说有这样一个人,最有资格将李盛从帝位上拉下来,那就非我莫属!

谢宁离开的这些日子,我一边在村子里躲避官兵和梁人的搜查,一边照顾村子里的老人孩子。

那天,我问那个瘦的脱了相的小女孩:

「冬儿,为何村子里只有老人孩子?」

冬儿小心翼翼咬着我递给她的馒头,声音细若游丝:「爹娘和哥哥他们,都去打仗了,再也没回来。」

那一瞬间,我的心好似跟着秋日的风,一起停住了。

深呼吸几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朝廷发的粮食和钱呢?我记得明明发过的!

「一年前,还是我……还是那位长公主亲自督办的?难道没有到你们手里?」

「是给过一次,可是……后来梁国的人来了,把家里的粮食都搜走了。

「爷爷带着我和奶奶去官府要说法,县丞大人也急得满头是汗,可是——

「没过多久,那位县丞大人就自尽了,新来的县丞,只会和梁国人一起喝酒作乐!根本就不管我们!」

小姑娘惨白的面色中,多了一抹恨意。

她双唇颤抖,一双干瘦的小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尖泛白。

「后来,爷爷奶奶把最后一口粮食省给我,他们自己却饿死了!

「姐姐!我一定要活下来,我要杀了那群梁国人!」

我轻轻抱住她,小声安慰,「冬儿一定会好好长大,梁国人……姐姐会帮你打走的!」

这是我给一个七岁孩子的承诺。

在那个充斥着饥饿和恐惧的黄昏,我和冬儿勾着手指,憧憬着她长大后的人间。

可我没想到,我失信了……

就在我说过这些话的第二天,冬儿瘦弱的小身子,被人当成破布一样扔在了我面前。

而沈眠,带着一队梁军,满脸挑衅地看着趴在尸体上痛哭不止的我。

9

「哎呀,长公主认识这孩子?

「啧啧,那真是可惜了,方才她乱跑乱撞的,撞到本宫身上,把本宫的衣服都弄脏了呢。」

沈眠声音带笑,手里握着刀一步步朝我走来。

她身后,被按在地上的一个孩子大喊:

「不是的!明明是你们一进村子就四处抓人,冬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可能跑着撞到你身上!」

「聒噪!杀了他!」

「不要——」

我目眦欲裂,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在侍卫的刀架在那孩子脖颈上之前,用手握住了刀刃。

看着我手上鲜红的血顺着刀刃汩汩流下,沈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哎呀,长公主这是做什么?陛下看见,该心疼了呢。」

我动作一顿,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竟真的看见了李盛,可他正满眼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我晃神之际,沈眠手里的刀,狠狠刺进了那个孩子的胸口。

一声痛苦的呜咽在耳边响起,温热的血瞬间洒到了我的脸上。

「啊——」

我惨叫一声,不顾自己满手的血,死死捂住了那孩子的伤口。

李盛站在一旁,冷声开口:

「小九,眠儿劝了朕很久,她说愿意原谅你,还肯带人亲自来寻你,只要你今日随朕回宫,往事,朕也一概不追究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感受到,掌心下脆弱的心跳,渐渐停止了……

李盛更生气了,「李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皇兄——你看,这个孩子,他死了……」

我抬起头,直直看向李盛的眼睛,看的他一愣。

「父皇怎么教我们的?你还记得吗?

「爱民如子……爱民如子啊!

「可是这个孩子,他死了!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为什么?!」

李盛歪了歪头,有两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他自己都有些惊疑,难以置信的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滴。

「爱……民——」

「陛下,臣妾头好痛啊,定是被这些刁民冲撞到了,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10

沈眠柔柔扑进李盛怀里,瞬间打破了他的犹豫。

「是!定是这群刁民,来人——」

「住手!」

我实在忍无可忍,反手夺过一个侍卫的刀,架在了沈眠脖子上。

「李盛,退兵!不让你的人滚出村子,我就杀了这个妖女!」

他们似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爆发,一群人顿时慌了手脚。

「李璟,你敢!」

李盛说着话,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李盛,叫你的人滚出去,不然我这就割断她的脖子!」

我逼停了李盛一群人,带着沈眠一步步往后退。

可是,就在出村之前,我见到了恍若地狱的场景。

那些昨日还同我有说有笑的老人孩子,此刻,都成了一具具残破不全的尸体。

小小的村口,已经被他们的尸身堵的水泄不通。

我这才反应过来,从刚才就闻到的那股浓烈血腥气,究竟从何而来……

被我禁锢着的沈眠开始浑身发抖,她不住呢喃:「李璟,你、你冷静,这、这不是本宫做的,是、是陛下下的令!」

可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拿刀的手,那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啊!

「沈眠,你该死!」

在李盛痛苦的嘶吼声中,我手里的刀,抹断了沈眠的脖子。

他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可因为我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也没人能将我制住。

李盛目光呆滞地跪坐在地上,沈眠双唇张张合合,我似是听到她说:

「不可能,不会的……

「书里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多出了一个活着的长公主?」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号,我有一瞬间的愣神。

随后,一把刀在我背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

「小九!」

李盛一把将我扯出了战圈,状似疯魔般看向了那几个拿刀的梁兵。

「梁狗!伤我胞妹,你们找死!」

几个梁国人本就不是真心臣服,如今沈眠一死,他们巴不得拿我和李盛的人头回去领赏。

哪怕我和李盛奋力抵抗,还是很快被他们逼到了绝路。

11

「小九,我拦着他们,你走。」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绝望过后的解脱。

我摸不清李盛这是什么路数,略带怀疑的打量着他。

可他就只是擦了擦脸上的血,露出一抹苦笑。

「小九,对不住,我对不住你们……所有人,都被我辜负了……

「以后,都要靠我们小九了。」

在被他往外狠推了一把后,我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跑了。

身后,李盛的闷哼声,和我父兄死前的呢喃重合,逼得我捂住了耳朵。

可我只能往前跑,拼命跑,拼命跑……

直到,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

直到——谢宁惊慌的呼喊声在前方响起。

在被人扶住的那一刻,我只来得及伸手往后一指,嗫嚅了一句:「村子……屠杀——」

就彻底没了意识。

……

在看见浑身是伤的自己躺在寝宫的那一刻,我就极其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记忆。

算是……梦吗?

或许也不算,这是李盛的记忆。

我和李盛,血脉双生,自幼年起,便对对方有着极其强烈的感应。

夜间入梦,时常会从对方的视角看到一些陌生的记忆。

可惜,我从战场回来后,这种梦境再也没出现过了。

那,现在是?

我猜测,这就是我刚从战场回来后的事。

身负重伤的我躺在寝宫,李盛叫来了宫里所有的太医。

他自己则趴在床边,抓着我的手,一声声哭着叫着小九。

我忽觉心脏钝痛,意识到,这就是当时李盛的情绪……

「陛下,梁国进献的公主,已经带进宫了。」

我随着李盛的视角回头,看到了一身伤痕的沈眠。

她低着头,可是,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李盛怒极气极,让她跪在殿外直到我醒来。

沈眠不哭不闹,甚至在抬眼时,看向李盛的眼神都带着欲望和……期待。

12

我正心下犹疑,就觉身边场景天旋地转。

下一刻,「我」来到了沈眠的寝宫。

此时她已经被封为了沈美人,可是李盛从来不肯召她侍寝。

今日不知为何,他极为罕见地踏进了这间宫殿。

只是,还没进门,就听沈眠在屋内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怎么回事?那个九公主,不是死在战场了吗?这算偏离剧情吗?

「我?怪我?我只不过是养成期过腻了想快点进主线,才帮着梁国开战的呀,而且也没有怎么改变主线吧,该赢的也赢了,那老皇帝也死了!

「不、不过就是提前了半年,我、我也是太想见到男主了嘛,不是说好的追妻火葬场?这冷落我也受了,怎么一直不见他追妻?

「真的?能修正剧情?那你快点啊!」

站在门边的李盛,忽然就惊慌地捂住了额头。

他快步朝着议政殿跑去,边跑还边念叨: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因为这个,我才日夜寝食难安,明明这么恨她,却还是不受控制般的来找她!

「不、我不要!她是仇人!是仇人!」

李盛疯疯癫癫跑回议政殿,先是写了圣旨,要处死沈美人。

可是每次拿起玉玺的时候,那张圣旨都会瞬间燃成灰烬。

而身边人皆像是看不到一般,形态自若。

他几次尝试,却屡试屡败。

最后,只能面容惊恐地扯住了贴身伺候的小太监,极力的想要同他说着什么。

可是,所有人都只看见他双唇张张合合,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得见他的话。

只有我……

我听见他说:「杀了她!不要让她伤害大启的百姓,也不要伤害……我的小九!」

我随着他的视线,慢慢低下头,看清了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双手。

最后,他说:「小庄,你记住,我和长公主之间,一定得是她活着!」

他不着痕迹地把一块玉牌塞给小庄,在对方惶恐的目光中,无助地瘫坐在了龙椅上。

而后,场景再三变换,我的哥哥……好似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开始不理朝政,每日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哄那位沈美人开心。

他为了「爱人」,再三舍弃大启的利益,像极了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

可是……每到夜晚,他都像是有一瞬间的清明。

那个瞬间,他会痛苦地抱着头,哭着叫父皇母后。

最激烈的那次,是他白日刚下旨放了大批梁军进京……

夜里,癫狂的年轻帝王,拿着一把匕首狠狠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13

可是下一瞬,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匕首弹开。

「我」听到,有道陌生的、极为怪异的声音在说:

「检测到男主意识偏离原书剧情设定,正在剥离……剥离成……剥离失……剥离成功。」

我的视角天旋地转,彻底与李盛切割开来。

飘在半空的我,也看见了我那个躺在地上痛苦到青筋暴起,满眼绝望的哥哥……

他说:「好痛苦……为什么……不能死……」

我心痛到呼吸困难,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拥抱他。

可那双手一次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最后,没有实体的我,竟然流出了一滴泪。

那滴泪正正砸在了李盛的眉心。

他一怔,伸手摸上去时,发出了如同野兽悲鸣的哭声。

「啊——」

我哭着从床上坐起,谢宁正满面愁云地守在我身边。

「长公主,您终于醒了?」

可我没有回答,就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哭着问:「李盛!李盛呢?」

谢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他身后的人说:

「呜呜,长公主,陛下驾崩了!

「长公主……长公主!您快喘口气儿,来人,快传太医!」

我像是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眼中,只剩下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太监……

「小、庄?」

「是,是奴才!」

在一片人仰马翻中,我终于得知了事情经过。

自从李盛故意放任谢宁将我带走,沈眠就日日缠着他要亲自出宫抓我。

「不行!一切的变数都是从她活着回来开始的,她一定得死!」

这是小庄听见的,那个历来古怪的皇后自言自语时说的话。

终于,在一个午夜,李盛紧握双拳,答应了她的请求。

只是,在答应的同时,他对着小庄使了个不明显的眼色……

小庄带着李盛给他的虎符,先一步逃出了宫。

又在去找援军的时候,遇到了被我安排去送血书的谢宁。

两人带着军队日夜兼程赶来救我,却还是迟了一步。

等他们赶到村子里时,只见到了李盛的尸首……

我捂着心口,猛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所有人都吓坏了,谢宁更是当即就把太医推到了我身前。

可我只摆了摆手。

「我们,回京!」

14

我安排镇北将军带着军队,在当地清理剩余的梁军。

又给远在关外的将领们写下了陈情书,嘱咐他们务必守好城门。

自今日起,不许再放一个梁国人进入大启!

如今启朝大乱,难保梁国不会趁人之危。

当务之急,就是我亲自回京稳住局面。

原以为,朝中几位有些迂腐的老臣会反对女子为帝,到时候又免不了一番折腾。

可是……

我回京那天,满朝文武带着百姓们,将迎我的队伍排到了城门口。

我踩着长长的街道,在百姓们或欣喜或悲怆的哭声中,登基成为了大启第一任女帝。

许是梁国也已元气大伤,他们没来得及趁火打劫。

而是在三个月后,才后知后觉想要在边关破城。

可惜,那时的边关早已固若金汤。

我派去的谢宁和镇北将军等人,一次次抵抗住了梁军的攻势。

几次冲突下来,反倒是梁军伤亡惨重。

而这次……他们再也没有「天降祥瑞」了。

其实,小庄问过我,要不要把李盛的尸身也送去皇陵。

可我当时坐在那龙椅上,看着离我几步之遥的盘龙柱,只觉得那上面仍旧满是薛相的血……

李盛的苦衷,他的不得已,我知道,小庄知道,可是万民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有一个生性残暴、为情乱智的君主,逼死了为官几十载的老臣,又险些通敌叛国葬送了整个大启……

我该怎么,和他们交待呢?

我叹了口气,「送他去公主府吧,他若孤单,过个三年五载,我也该去陪他了……」

小庄险些摔了捧着的茶,我摇头苦笑。

我这幅身子啊,就算是能再撑三年五载,都算是造化了。

所以,我要在那之前,看见诸事平定。

我要保我的家国,保我的百姓们,百年无忧!

「小庄,陈老将军家的那个小孙女,你派人接来了吗?」

「今儿早上就接来了,如今在跟着太傅上学呢,您要见她吗?」

「去看看。」

那个孩子,我记得。

独一份儿的聪明,也有股子志气,像她爷爷。

倒也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15

我在宫里,养养孩子养养花,偶尔……喝点药养养自己。

就这么,过了最安定的三年。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小庄说,谢宁给我递了封奏折。

很简单,他写的是,【陛下所言之机已到,臣,恳请示下!】

于是,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早朝,我说:

「啧,梁国狗贼亡我之心不死,众爱卿,你们觉得,我们是现在拼一把永除后患!

「还是——把这个问题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去解决更好呢?」

短暂的平静过后,新旧两派朝臣罕见地达成了一致:干他们!

我把这三个字,原封不动送给了谢宁。

三个月后,首次有战报传来。

【幸不辱命。】

我握着那封奏折,久久未曾言语。

原来……也不是天崩一样的死局啊。

当初,若没有那位天外来的「祥瑞」,或许,我们两国都不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

「咳咳——」

「陛下,今儿又没喝药啊?」

「胡说!朕惜命得很,一天喝三碗!」

我正和小庄斗智斗勇,外面就有人传话。

「谢将军还朝啦,还、还带来了一位……一位……」

「嗯?一位什么?」

当我看见谢宁黑着张脸,将那位梁国王子扔到我脚边时,我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陛下,梁国狗、咳,梁国君主说,要将唯一的王子献给陛下。」

文武百官都觉得这场景也太熟悉了,一个个眼巴巴盯着我,生怕我色令智昏。

我一时无言以对,刚想让他滚,就听见——

那道在李盛记忆中存在过的奇怪声音,又出现了,它说:

「快,快示好,只要她肯将你留在身边,我就能慢慢侵蚀她的思想,让她变成你的狗,到时候,整个大启的气运就都是我们的了!」

那位王子战战兢兢抬起头,给了我一个令人恶寒的媚眼。

在百官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我猛然拔出了谢宁的剑,一剑刺穿了那位王子的心脏。

一片血色朦胧中,有个白色的光团,自他胸口消散。

原来,在心脏里啊。

难怪抹了沈眠的脖子,都还是让它跑了……

真好,不管这鬼东西是什么,它再也不能祸害我的大启了。

只是,在一阵「陛下英明」的马屁声中,我一口血吐在了大殿上。

紧接着,就是这几年再熟悉不过的黑暗。

16

我好像,很久没有完全清醒过了……

总是睡睡醒醒,而睡着的时候,总比醒着的多。

偶尔,我会听见小庄低声的啜泣。

偶尔,是谢宁发颤的呼吸声……

他似乎觉得是宫里的太医们太过死板,竟然开始从各地找寻名医送进宫来。

那群老头儿的叹息声和告罪声,扰的我不得安眠。

于是,我在难得清醒的时候,拽住了看我一眼就想跑的谢宁。

「我说,谢将军,你真的很闲呐!

「实在不行,你回家种地吧,不要折腾朕了,怎么样?」

那位曾和我出生入死的少年将军,似是早就哭红了眼睛。

他静静瞪了我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

「陛下,臣、我,我舍不得您,您别走。」

「可是,谢宁啊,我也有舍不得的人,我也有思念的人,而恰好——他们都已经走了。」

那人又低下了头,他不想被我看穿情绪的时候,就总是这样……

我也会想,是把话说的太重了吗?

可是,他那样的心意,我是注定没有办法接受的。

我既没有那样的时间,也没有那样的……心。

我的心,我能爱一个人的心,早在四年前的战场,就跟着谢玉一起死去了。

最后,我像长辈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谢宁,我再自私一些,请你,帮我护着大启,好不好?」

少年的头微微点动,我终于安心。

闭上眼睛时,才惊觉,那些我爱的人,已经等我许久了。

番外:小庄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呐。

宫里真热闹啊。

真可惜,我太老了,已经没有力气,扶着这位新皇登上皇位了。

她昨儿还同我开玩笑,说,我伺候过三位陛下,也算是三朝元老呢。

我就只是低着头笑,没有脸应声,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我的第一位主子,吩咐给我的事,是要我保护好小璟长公主。

我没有做好。

那位活泼开朗的小公主,长成了后来殚精竭虑的陛下。

又在花一样的年纪凋零了……

许多个夜晚,我都因为她的离世而哭着醒来。

想想她人生最后的几年,真的,好苦啊。

我的……陛下啊!

不过,您知道吗?

您吩咐我的事,我可是做到了!

我按照您的吩咐,将遗诏公布于天下,扶持陈老将军家的小孙女,登上了皇位。

那也是一位好陛下啊,勤勤恳恳五十年,把大启治理的井井有条。

您看人的眼光啊,真准。

我走了几步路,就扶着宫墙喘息。

身后的小太监要来扶我,被我笑着拒绝了。

我已经求了新皇,恳求她放我出宫。

我要去……那座埋葬着我两位主子的公主府。

听说,那位镇守关外五十年的谢老将军也在不久前还朝,自请去公主府守大门了……

这,怎么连我的活都抢?

我无奈摇头,随后又不自觉笑了出来。

好!真好啊!

老将军安心养老,岂不是说明国泰民安?

那就好,那……也不枉,几十年前死了那么多的将士们呐!

我抬头看天,没有半分阴霾。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