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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磊要怎樣才能算是留洋成功?

2019-12-05體育

簡單談一談個人的想法。

關於何謂「留洋成功」的問題,實際上就是一種對於「實作何等價值,有何等意義」的討論。而要討論到意義和價值的話,則要分為對中國足球的整體意義、以及對武磊的個人意義兩部份。

首先,對於中國足球來說,武磊留洋所能創造出的最實際價值,在於「中國球員在世界足球中心舞台的形象再造」。對於歐洲足壇來說,引進一個在足球領域屬於第三世界國家的球員,是需要勇氣的。畢竟,在國家隊的層面,弱勢國的戰績很難給歐洲足壇帶來足夠的好印象和說服力。

而這種勇氣,很大程度上來自於該足球弱勢國的現有歐陸服役球員。如果這個國家已經有了一名或數名在歐洲效力的球員,那麽歐洲足壇至少可以透過對這些樣本的近距離觀察,來建立對弱勢國足球發展水平的基本認知:這個國家的足球職業化程度如何?訓練水平是否跟得上國際發展節奏?球員的身體素質和基本戰術意識是否合格?球員的技戰術能力基礎能否適應歐洲足球的節奏和要求?如果這些問題都能透過審查,那麽我們就可以知道:雖然國家隊層面的戰績平庸,但這個國家的足球在職業化上是沒有問題的,球員經歷了較為專業和科學的培養與訓練比賽,是具備融入歐洲職業足球行業的基本能力和質素的。而這個認知的建立,就會給歐洲足壇提供一個在引援或球探偵查時考慮該國球員的理由。

曾幾何時,中國的球員在歐洲是有一定規模的活躍經歷的,在長短不一的周期內取得階段性成功、獲得了較穩定出場機會的就有:楊晨,範誌毅,謝暉,孫繼海,李鐵。而正是這一批球員在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紀初的闖蕩,給歐洲足壇建立了對中國足球的基本概念,才給後續的旅歐球員,如董方卓、鄭智、孫祥、石俊,甚至更後邊的蒿俊閔和張稀哲提供了不可忽視的便利(或許還可以算入加盟博卡的李國旭),也一定程度上引匯出了姜驍宇呂晶張池明試訓埃佛頓、王大雷張文釗試訓國際米蘭等青年球員領域的活動。畢竟,即使是摻雜進商業考慮的引援,作為俱樂部來說,還是不能完全無視球員的職業化程度的——除非俱樂部是佩魯賈,而老板是引進小格達費的高奇。

但是,在蒿俊閔、張稀哲基本失敗的留洋之後,在當時到現今的十年左右的時間裏,中國球員的痕跡基本上從歐洲主流足壇消失了,間或出現一個張呈棟加盟西甲的動靜,也沒有取得太多表現就打道回府。活躍球員的消失、偶爾個例的失敗,再加上國家隊層面每況愈下的成績,讓中國足球的水平在歐洲足壇的視野中顯得愈發下降——一個比較好的例證是:金元時代後加盟中超的外援中,不乏有談及「來之前以為比賽非常容易」者。當中國足球在歐洲人的眼中變成了這樣一個低階的整體形象時,那麽即使摻加商業考量,對於中國球員的引進也勢必慎之又慎、甚至不做考慮了。

而武磊的出現,恰恰可以提供改變現狀的契機。他在西甲的表現,有條件去告訴歐洲足壇:中國足球目前的職業水平是能夠符合當代足球的發展程度的,頂級的中國球員是具備適應歐洲足球基本要求之能力的。而以此為認知基礎,再加上對中國市場的商業考慮,歐洲足壇才會重新將中國球員納入視野和探討之中。

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麽武磊的留洋之於中國足球的整體意義,就已經得到實作了:他提供了更多中國球員走出去的、至少是一部份的條件。

那麽,武磊現在的表現可以實作這個意義嗎?個人認為,是可以的。從上賽季到本賽季的一年之中,武磊基本融入了西甲的比賽節奏,能夠基本完成總教練對於自己的戰術要求,並且取得了數個進球,同時在人際交往中也表現出了對於隊友和球迷的充分積極性,展現了對於球隊的歸屬感。因此,可以說:武磊基本達到了一個西甲中下遊球隊的戰術拼圖、角色球員的要求。這個程度的表現,對於上述的意義而言,已然基本足夠了。之後再取得進步當然是錦上添花,但已非從零到一的本質性作用。

足球層面上,武磊目前的表現已經基本夠用,但想要真正實作上述意義,還需要另一條:商業層面上對於西班牙人的帶動作用。畢竟,以目前的現實條件而言,中國球員加盟歐洲球隊,商業性還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符合歐洲足球標準只是一條準入線,而相比其他國家球員更高的商業價值才是促成歐洲球隊選擇中國球員「入」的優勢。

因此,想實作上述對於中國足球後續留洋的引導意義,在商業層面上,武磊還需要給西班牙人帶來更多。商業贊助、廣告購買、關註度等等,來讓西班牙人成為引進中國球員的真正獲利典型。當然,這並不是武磊的主觀努力能夠促進之事,但於中國足球的留洋而言卻確實是重要的因素。這並沒什麽丟人的,它只是提供了一個站上舞台的機會,而至於能否站住了不被哄下台,還得看球員自身的能力——2003年科健同時贊助了李瑋峰和李鐵的埃弗頓之旅,而李鐵在第一個半程賽季站穩腳跟,李瑋峰卻只能倉促回國。

如果能做到上邊的兩點,那麽武磊的留洋對於中國足球的整體而言就是有意義的,並且可以算是「成功」的。

那麽,如果武磊的表現比現在更上一個台階,真正成為了西班牙人的核心甚至功臣,或者在更高級的俱樂部取得了成功,他對於中國足球的意義是否會更大呢?個人認為,仍然是上邊那句話:錦上添花,但不是零到一的質變性意義。

首先,如果武磊達到更高的成就,這也只是他個人的結果而已,與中國足球的整體形象再提升是不存在必然聯系的——至少在歐洲足球人的眼中會是這樣。

對於中國球迷而言,武磊的每一步或大或小的進展——進球、先發、歐戰進球、對陣梅西、踏上伯納烏——都會被當做國家榮譽而歡慶撒花。這是中國球迷久旱逢甘霖後的必然心態,也是民族歸屬感所帶來的必然效果,來得順理成章而又無可置喙。

但是,從歐洲足球的角度講卻並非如此。首先,他們會習慣於將國家與職業俱樂部份為兩個涇渭分明的層面:俱樂部的榮譽並不代表國家榮譽。西超雙雄的時代只代表了西甲的強盛,拜仁多特會師歐冠決賽也不會被當做德國的國家錦標。

當然,聯賽的強盛確實在很多時候意味著國家隊的同步強盛,但以歐洲豪門陣容國籍構成復雜的特點而言,俱樂部層面的國別內容無疑是比較弱的。以埃及人莎拉赫、巴西人費爾米諾、塞內加爾人文尼、荷蘭人範迪克、巴西人阿內松來構成核心中軸的利物浦問鼎歐冠,英格蘭球迷也不會把它當做是全英格蘭的榮譽——利物浦的埃弗頓球迷、倫敦與曼徹斯特的球迷不會為此慶賀,利物浦球迷也只會穿戴著紅軍的球衣和圍巾高唱【你永遠不會獨行】,而不是揮舞著英格蘭國旗表演【天佑女王】,哪怕第一個舉起歐冠獎杯的是純正的英格蘭人亨德森。

因此,對於歐洲人來說,即使武磊取得再大的成就,他也只是作為一個個體而非中國足球的代表,所取得的成功。如上所述,歐洲人會看到武磊的表現,借此來對中國足球發展水平胡球員的職業程度有一個基本的認知,並認為經過較職業訓賽的中國球員有融入歐洲足壇的基礎,但也就僅此而已了。一個個體的巨大成功,並不會讓一個國家的足球形象瞬間脫離第三世界、被擡升到強國的層級——奧巴梅揚和姆希塔良的存在,顯然並沒有讓任何人把加彭和亞美尼亞當做足壇勁旅。一個國家的足球形象真正的本質性飛躍,需要的不是個案(那只是單純的小國天才而已),而是國家隊層面的成績、以及該國球員在歐洲的批次性活躍——一個古早時代的車範根不能代表更多,李榮杓、宋鐘國、樸智星、再到後來的李青龍、寄誠庸、具滋哲、樸周永、最後到現在的孫興民卻可以;日本足球在歐洲視野裏的地位飛升,也是由稻本潤一、小野伸二、中田英壽、再到後繼的長谷部城、中村俊輔、內田篤人、香川真司、長友佑都、岡崎慎司、本田圭佑、水野晃樹等一代代不間斷的批次輸出而來。

因此,對於中國足球的整體意義而言,武磊的留洋更多地還是為後繼者提供基本的「進入歐洲人考慮範疇」的條件。即使取得更大的個人表現上的成功,也很難讓中國足球在歐洲足壇眼中的地位得到真正的質變,從而讓他們能夠更放開手腳地去大膽引進中國球員、從而直接促成中國留洋數量的迅速攀升。武磊的個人成功能夠提供一個「從無到重新有」的機遇、開啟一條門縫,但這樣的立竿見影的效果,確實是難以達成的,即使他在西甲進球再多、加入了再強大的豪門。而另一個角度說,也正是因此,武磊的個人進一步成功被賦予的「國家榮譽」,也更多地是一種中國球迷內部的自嗨,而不能作用到歐洲足壇中去真正促進他們對於中國足球的看法質變——至少到不了足以上升到「提高榮譽」的改變振幅。

以上,就是武磊的留洋對於中國足球的整體意義和價值。而從目前情況看,他現在的程度已經基本可以實作這個意義,因此在中國足球角度上,武磊的留洋已經可說是「成功」——雖然再表現更好,但已經難以取得更多的本質性價值了。

而從另一個角度——武磊的自身角度,他的留洋如何才能算成功呢?武磊走出去的年紀而言,已經是一個職業球員的狀態巔峰期和技術成熟期。因此,談及借助留洋而實作個人的再次大進步,是不太現實的。武磊的留洋與林良銘、以及曾經的張玉寧、於大寶、包括日本的久保建英和曾經的森本貴幸的留洋都不同:相比個人的技術進步,更多的是一種對於現有水平的自我印證和再完善。

對武磊來說,經過多年職業培養、達到了中國足球頂點的自己,能否達到歐洲足球的標準?能否適應歐洲足球的風格?去測試這些東西,給自己一個答案,讓自己走出「中超頂級」贊譽的舒適圈,給自己一個真正的明確自我定位,對武磊而言或許是留洋更重要的價值。而目前的表現已經足以讓武磊看到:經過他的適應和自我調整,在西甲節奏的跟隨、戰術系統的學習、個人意識的水平、配合接應的素質上,他都是可以達到西班牙人的要求標準、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還能更加自如應付的。

那麽,對於武磊個人而言,這次的留洋就是相對成功的了:他給自己證明了,自己多年磨練出的專業技能是足以適配於歐洲足球的。依此「成功」為基礎,繼續攀登的每一步、取得的每一個進展和成果,都會是一個更大的「成功」的疊加。

畢竟,作為武磊、以及我們所有人來說,對成功這東西,永遠是不嫌多、不嫌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