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訊息網10月8日報道
美國【外交政策】雙月刊網站9月13日刊發題為【保羅·尼采及其危險的回歸】的文章,作者是美國拉紮德地緣政治咨詢公司總裁狄奧多·邦澤爾。全文編譯如下:
在【刺猬與狐貍】一文中,以賽亞·伯林寫過這樣一句古希臘諺語:狐貍多機巧,刺猬僅一招。當年的美國外交政策制定者曾是我們最出色的「狐貍」。喬治·凱南是恰好成為外交官的知識分子。作為美國二戰軍事勝利的組織者和歐洲政治和經濟的重建者,喬治·馬歇爾的政治敏銳性與他的軍事和作戰天賦相得益彰。
而保羅·尼采——冷戰時期另一位外交政策泰鬥——曾掌管杜魯門時期的國務院政策規劃司,而且幾十年來一直是防務和軍備控制政策的關鍵人物,卻是一只固執的「刺猬」。
在華盛頓長盛不衰
研究美國國務院歷史的詹姆士·格雷厄姆·威爾森在其傑作【美國的冷戰鬥士:保羅·尼采與從羅斯福到雷根的國家安全】一書中,描述尼采始終受到「美國要擁有壓倒一切的優勢」這唯一的堅定信念所激勵。在杜魯門和艾森豪執政時期,他是增加常規防務開支的主要倡導者,而隨著他在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轉向關註核政策,他成為孜孜不倦主張增強美國核能力的官員。
在當下與中國和俄羅斯競爭的新時期,尼采的職業生涯和理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切題。尼采的理念凸顯了不懈爭取軍事優勢的前景與隱患。他在1950年美國國家安全會議68號檔(NSC-68)中闡述的對強大的全球防禦網路與威懾的願景,激勵了美國今天在印太地區和歐洲的防務政策。
但他的故事也提醒我們,就像20世紀50年代,我們目前正處於「冷戰前期」無節制防務擴張以及與中國競爭的危險周期。應當推動思考如何控制軍事競爭,為防務和軍備控制設立更多防護欄,以免一切變得失控。
保羅·尼采為響應羅斯福政府時期加入公共服務的號召,在20世紀30年代從華爾街轉入政界,並在華盛頓長盛不衰。直到20世紀80年代,他一直在政府中扮演重要角色。然而,尼采從未躋身頂級官員行列。他從未進入甘迺迪或強森的核心圈子,也不是越南政策圈的成員。直到雷根執政時期,尼采才真正找到一個總統靠山,雷根十分依賴尼采在軍備控制和核問題上的專長。尼采那時已經脫穎而出,可能是華盛頓首屈一指的核政策專家。
主張軍事高於一切
在政府裏這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歲月,尼采自始至終表現出刺猬般的堅定:相信「美國強大則穩定,美國軟弱則不穩定」。根據威爾森的傳記,這是尼采用來觀察幾乎所有事物的棱鏡。
尼采在冷戰開始時,推動美國在全世界建立可靠的軍事威懾和軍事資產網的做法是正確的。他起草的NSC-68檔成為冷戰期間美國戰略的基礎檔。尼采利用NSC-68檔促使常規軍事能力大幅提升至「和平時期前所未有的水平」。檔還呼籲美國發動決定性的全球鬥爭,支持世界各地盟友遏制蘇聯,致力於增強自身防禦能力。NSC-68檔在當時背景下是革命性的。
他的明顯錯誤在於把核平衡作為蘇聯行為的唯一決定性因素。根據謝爾蓋·拉琴科有關蘇聯決策行為的出色新著【掌管世界】,古巴飛彈危機的結果不能簡單地用美國的核優勢來解釋。美國撤離其在土耳其的核飛彈,這促成赫魯雪夫在危機期間「得過且過」。蘇聯入侵阿富汗是受到不安全感的刺激,而不是出於優越感,因為當時莫斯科面臨失去一個附庸國的危險。如果美國擁有了更多核飛彈,很難想象布里茲涅夫是否會作出不一樣的決定。
也許更大的失誤是強調軍事高於一切的一維戰略思維。尼采畢生的工作和故事可以歸結為對武器、防務開支以及核武器投擲重量的執念。他對於美國促進人權的意義輕描淡寫,將其譏諷為「偽善和毫無意義」。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錯失了指出冷戰在多大程度上與核武器政策或軍事問題無關的好機會。
執念最終成為累贅
隨著美國進入與北京和莫斯科的新較量,現在我們似乎在某種程度上都成了尼采。很大程度上依照NSC-68檔的精神,拜登政府在印太地區建立了重要的「縱橫交錯的防務聯盟網」以威懾中國。五角大廈的預算正在接近每年1萬億美元大關——盡管美國的防務開支已經超過排在其後的10個國家的總和。根據【紐約時報】最近報道,拜登政府目前正在更新其核戰略,以應對中國和俄羅斯的雙重威脅,並曾在6月發出警告說,如果需要,美國將加強核力量以應對這一威脅。這完全能讓尼采都感到自愧不如。
但正如冷戰所表明的那樣,追求軍事優勢可能會導致一種自我實作的危險。越南政策就是頭腦過熱和弄巧成拙的炫耀軍力的典型例子。尼采自己的職業生涯甚至也體現這個警示:他在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一直倡導核優勢,但在20世紀80年代,當雷根試圖限制甚至減少核庫存時,他擔任了關鍵的美國談判代表。我們如此盲目地制造核武器,直至攸關生死,不得不懸崖勒馬。這對當今美國政策制定者來說應該是一個發人深省的教訓。目前,美國的政策正處於「冷戰早期」階段:與中國和俄羅斯陷入逐步升級的惡性迴圈,看不到剎車的跡象。
這是不永續的。冷戰歷史和保羅·尼采自身的經歷告訴我們:我們將發現自己要麽處在危機中,要麽處於難以為繼的危險境地,終將被迫進入軍備控制談判。我們仍然陷入了與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初的冷戰相同的緊張狀況。美國應該竭力建立軍事和軍備控制的防護欄,而非一味施壓。現在立即制止這種迴圈,好過再來一場古巴飛彈危機。
更重要的是,像尼采那樣強調把軍事威懾當作一切問題的藥方,有可能錯失最主要的賽局。今天與中國的競爭主要是在經濟和技術領域展開的,冷戰是一場意識形態和外交的較量,而蘇聯的失敗緣於經濟跟不上步伐。
正如尼采的故事所證明的,對於確立至高無上的軍事霸權的刺猬式執念可能最終證明不僅是一種資產,同樣也是一種累贅(和危險)——這種資產我們在未來某刻將不得不加以修正。(編譯/曹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