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沖突不斷蔓延，黎以局勢陡然升級，在這場沖突中，大量人員傷亡。
9月26日，新華社記者陳君清前往黎以邊境，在炮火密集的塞費德發來一線報道。在爆炸和警報聲中，他不僅記錄了戰爭的殘酷，還捕捉到了戰火中人們的生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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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9月17日，黎巴嫩發生通訊裝置爆炸事件後，黎以沖突陡然升級。連日來，以色列向黎首都貝魯特南郊等地發起猛烈轟炸，造成大量死傷；黎巴嫩真主黨加強縱深打擊力度，向以色列北部地區發起密集的火箭彈襲擊。
9月26日，我從耶路撒冷北上黎以邊境，在距邊境10公裏的以色列北部城市塞費德進行采訪。
沿途防空警報不斷，我兩次緊急下車，在路邊匍匐抱頭以躲避火箭彈、飛彈的襲擊。
北部山林地帶彌漫著嗆人的焦土味，森林裏到處是被火箭彈燒焦的痕跡。消防飛機盤旋在山林上空，隨時準備投擲滅火劑。
一年來，無數火箭彈、無人機被攔截後墜入森林引發山火，森林被燒了一遍又一遍。我走近看，竟發現許多燒焦的植物生出了綠芽。
遠處，以軍戰車和士兵在山谷間集結，大批「梅卡瓦」主力戰車被卡車運往北部地區。
我換乘巴士趕往塞費德，車廂裏九成是身背步槍的士兵。以色列北部公交仍在執行，兵力透過公交系統在戰區和本土地區間快速調動。
塞費德在此輪黎以沖突中遭到真主黨的頻繁襲擊，遭受火箭彈的數量遠超其他城市。最多時，一天有上百枚火箭彈飛向這裏。但與更靠近北部的謝莫納城不同，塞費德的居民還沒有被疏散。
以色列負責民防的本土守備司令部提高了塞費德的警戒級別，要求停止教學並禁止10人以上的聚集。
我首先來到塞費德最北端的一個社群，這裏毗鄰以色列國防軍北方司令部大樓，經常成為黎方襲擊的目標。今年2月，一枚火箭彈擊中這裏，一名士兵死亡。
我收到訊息，塞費德民防部門要求所有居民待在避彈場所附近，這意味著以色列偵測到塞費德即將遭受一場襲擊。
（二）
我曾多次來到塞費德，其中一次是來參加盛大的以色列克雷茲默音樂節。當時萬人空巷，街頭巷尾到處是熱情的音樂家，獨特的中東音樂熱烈高亢，歡笑聲響徹小城。
如今，這裏店鋪歇業，鮮見人影，寂靜萬分。
塞費德是一座歷史悠久的老城，遍布石房，大部份家庭沒有專門的避彈間。如果防空系統對來襲的火箭彈、無人機等攔截失敗，這些石房可能會被完全摧毀。
居民蘇阿德因為做過手術，行動不便。幾天前警報聲響起，火箭彈的碎片落在她的院子裏，可她什麽也做不了。「我只是等著它過去，祈禱房子不會被擊中，我希望這樣的日子趕快結束。」蘇阿德說。
民防部門在街頭設定了大量的白色「亭子」，這是由混凝土一體澆築的臨時小型避難所，可容納十人，僅可為附近的人提供避彈功能。
一群等客的出租車司機圍在「亭子」旁，其中一人對我說：「我們來自一個車隊，他是阿拉伯人，我是猶太人，我們都是朋友。」司機告訴我，過去這裏遊客很多，現在他們卻需要「搶」生意，「外部的大沖突在我們之間引發了搶客人的小沖突，我們都擔心遊客很難再回來了。」
談話間，爆炸聲突然傳來。我心頭一震：襲擊來了！
我抓起相機一陣「掃射」。以色列防空系統「鐵穹」啟動，攔截彈倏忽間沖向天空，追蹤火箭彈並留下一道道白色煙軌。在攔截彈與火箭彈的相撞中，一陣陣巨大、恐怖的爆炸聲響徹雲霄。
當地人不慌不忙地進入附近的小型避難所，他們已然習慣了這種不正常的狀態——生活會隨時被襲擊和警報打斷。
與哈馬斯用下水管等生活用品「手搓」的火箭彈不同，真主黨的火箭彈是真家夥，射速快、威力猛，塞費德的兩名市民被這一輪火箭彈的碎片擊傷。
拍攝不可「戀戰」，我迅速躲進避彈間。
此後2小時，我經歷了四波更大規模的飛彈和火箭彈襲擊。每一次爆炸，都會驚起大批鳥群。正值北方候鳥飛臨以色列北部的時候，往年此刻，它們會在山谷間找到一處安穩的過冬之地。可今年，山谷之間滿是高炮、坦克陣地，山谷之上是一輪輪無休止的襲擊與攔截。
（三）
我在一家民宿辦理入住，為了安全，老板推薦我住一樓的房間——他將地下一處原本用作土耳其浴室的空間加固成了避彈間。
完成發稿任務後，我躺在床上翻看去年10月初在加薩邊境拍攝的火箭彈襲擊照片和剛剛拍攝的照片。恍惚間，快過去一年了，從南到北，從加薩到黎巴嫩，戰火延燒，沖突外溢。
沖突已給巴勒史坦人、黎巴嫩人和以色列人造成了悲劇，而且這種悲劇仍在繼續。
民宿老板對我說，戰爭不可怕，可怕的是這裏的人習慣了戰爭。「把戰爭當作生活的一部份、當作理所應當，沒有比這更悲傷的了。希望這樣的日子趕快結束。」
我問他：「你會害怕火箭彈把你苦心打造的民宿砸成廢墟嗎？」
他回答，人無法對同一個東西保持「長久的恐懼」。但是，誰又不希望過上正常的日子？
睡前，我把手機預警系統的位置設定成「塞費德」，這成了我一年來的習慣——確認手機防空警報能準確定位我所處的城市，並在襲擊發生時叫醒我。某種程度，我也成了「習慣」戰爭的人之一。
真主黨宣布當天向塞費德發射了百余枚火箭彈，這意味著一天的反擊結束了。四野寂靜，孤獨的候鳥南行哀鳴，北上的以軍戰機時不時撕破寧靜。整個夜晚，哀叫與轟鳴在黎凡特的群山間交錯。
以軍開始了新一輪對黎巴嫩南部的轟炸。
來源：中國記協
作者: 陳君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