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做飯、上門餵養寵物、上門保潔……越來越多的服務計畫出現了上門選項，按摩理療也迅速加入其中。
連日來，【法治日報】記者在北京、天津的一些小區電梯間以及商場、寫字樓衛生間等地都看到了上門按摩廣告，廣告內容一是招攬顧客，二是尋找技師，有的掃碼聯系私人帳號，有的上線小程式、App。
記者進一步檢視發現，一些上門按摩小程式、App及線下廣告透露出奇怪氣息：妝容精致的技師不但身材姣好、穿著的「工服」也十分大膽暴露。
上門按摩是「正經」按摩嗎？帶著疑問，記者展開調查。
重點宣傳技師身材 可能暗藏涉黃服務
記者在市集的搜尋欄中搜尋「線上按摩」，搜尋結果中立刻出現許多App——「漫柔××」「夜月××」「美爽××」……這些App下載量從數十萬到數百萬不等。
記者隨機下載體驗了幾款按摩軟體，發現多數App的宣傳圖片均是穿著暴露、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女性技師。技師詳情界面中，註冊按摩師的照片大多是技師的個人生活照，並沒有統一的工作照。
在瀏覽不同技師的個人界面時，記者註意到，上門按摩服務計畫種類繁多，包括傳統的中式推拿、流行的香薰精油SPA，以及更為高端的法式精油SPA和所謂的五星尊享SPA等，價格區間在298元到598元不等。
在一些上門按摩App的消費評價區域，有顧客評論的內容完全和按摩技藝無關，而是充斥著對技師外貌和身材的描述，如「技師技術不錯，前凸後翹，果斷下單」「長得比照片好看，身材更不用說，普都細腰」「美女，大長腿」「非常滿意，下次還會再約」……
記者還發現，這些App的共同點在於，對技師的介紹重點不是專業技術水平，而是長相和身材，其中不少技師的照片和視訊甚至充滿性暗示和擦邊動作。
廣東廣州的劉先生曾點過上門按摩，他告訴記者，這類上門按摩一般有兩種型別，第一種，消費者被按摩廣告界面的「夜」「約」「愛」字吸引，看似有些「特殊」服務，實際上技師只提供按摩服務。
「第二種較為普遍，App宣傳服務過程全程錄音，技師正規。但兩人在私密空間可能會出現涉黃服務。平台哪怕知道有違規違法行為，往往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劉先生說。
近日，據媒體報道，廣東東莞一男子在使用某到家按摩App下單按摩服務過程中，女技師提出「3980元包養10天」。平台負責人回應稱，根據舉報人的錄音和付款記錄，平台追蹤到訂單號和技師的身份。東莞營運商詢問了合作商家和技師，技師承認了這件事並表示「是她的個人行為」。
招聘入駐流程簡單 無須培訓直接上崗
為什麽上門按摩擦邊服務泛濫，甚至有些App直接以此為賣點？
記者以女性身份體驗成為一名上門按摩技師的流程後，似乎找到了部份答案：上崗幾乎無門檻、接單幾乎無限制、平台幾乎無監管。
記者在某招聘網站上發現了一個名為「××有約」的上門按摩服務崗位，聯系招聘人員後，對方表現得非常熱情。他告訴記者，這個職位實際上是提供上門理療服務的理療師，工作時間靈活，不需要在辦公室坐班。他還透露，技師透過線上平台註冊，客戶可以根據技師的個人照片線上預約服務，技師可以在家中等待訂單，然後上門提供服務。
當被問及薪資結構時，招聘人員介紹說，理療師的提成是普通服務的60%，如果客戶選擇「加鐘」，則提成比例上升至70%。如果業績和「加鐘」次數超過一定標準，提成比例可以進一步提高。
看到記者表現出一定的興趣，招聘人員簡單詢問所在地後，立刻邀請記者註冊並入駐他們的平台。
記者按照提供的視訊教程點選連結開始註冊，發現註冊過程雖然需要填寫身份證號、個人所在城市、從業經驗等資訊，還要求上傳個人的形象照片和自拍照片，但整個流程相對簡單，只需簽訂一份格式合約協定，且所填寫的內容並不需要任何證件和資料佐證，如身份證件、從業資格證、從業經歷證明檔等。
隨後記者收到商家邀請入駐的邀請碼，即完成註冊，也就意味著可以接單了。
在與招聘人員的進一步交流中，記者發現，成為一名理療師的門檻很低，幾乎沒有任何專業的培訓，即使沒有任何從業經驗也能做。
之後，記者又聯系幾家提供上門按摩服務的App，發現這些App對於按摩師的稽核標準也不嚴格，大多數App只需透過所謂的「形象稽核」。
當問及安全問題時，招聘人員都說，平台有一鍵報警和一鍵錄音功能，並承諾車費報銷。雖沒明說，但有招聘人員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如果無人按鍵，平台對技師服務期間是無法監控的。在無監管的私密空間，服務內容、收費行為技師完全可以自行掌控。
缺乏明確服務規範 存在一定安全隱患
近日，河南省鄭州市市場監管局會同多部門召開鄭州市「上門按摩」廣告聯合行政約談會。鄭州市相關部門表示，會對「上門按摩」廣告劃出整改時間紅線，要求相關企業限期撤除全市居民小區電梯轎廂裏釋出的「上門按摩」廣告，逾期撤除不到位的，全市市場監管部門屆時將進行集中清理查處。
受訪專家指出，上門按摩服務存在不小的風險隱患。
北京市京都律師事務所合夥人賈寶軍認為，首要是安全風險，上門按摩服務在私密空間進行，按摩師和消費者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都難以保障，一旦發生侵害行為，很難被及時發現並有效制止，亦很難取證。其次是色情交易隱患，如果上門按摩服務以按摩之名行色情之實，顯然違反治安管理法律法規，但由於在私密空間完成交易，發現和治理均存在客觀困難。此外，服務出現糾紛時責任難以界定。由於上門按摩服務的私密性，缺乏強制性行業標準，又屬於即時清結性交易，產生消費糾紛時，雙方的投訴和取證均存在困難。
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法學院講師李靜告訴記者，上門按摩服務還存在財產安全和個人私密泄露的風險，按摩師可能會在服務過程中偷盜或者記錄消費者的個人資訊，如住宅情況和貴重物品等，從而給未來的家庭安全埋下隱患。
賈寶軍介紹，根據相關規定和公安等相關部門過往整頓按摩服務場所的案例，保健按摩師是不允許線上下經營場所之外提供按摩服務的，部份地方規定比如【廣東省按摩服務場所治安管理規定(2021修訂)】亦有此規定。但目前互聯網平台上的按摩師可能既不屬於線下經營場所的雇員，也不屬於平台的雇員，因此成了法律監管的盲區。
強化監管人員備案 建立違規懲處機制
此前，浙江省溫州市市場監管局組織暗訪發現，上門按摩服務市場存在技師資質不明、有涉黃誘導行為等問題。
在市場監管部門指導下，溫州市沐足浴養生保健行業協會今年3月出台全國第一個針對上門按摩服務的專項規範標準。
該標準規定，上門服務人員上崗前要向當地行業協會報備、實名登記資訊、持證上崗（包括上崗證、健康證），承諾規範服務，絕不提供或非法從事色情服務等。
「商家和平台如果明知技師會提供色情服務，而組織、縱容的，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或刑法，將視其違法行為的嚴重程度，追究其行政責任甚至是刑事責任。目前線上按摩行業尚無相關行業標準。相關部門應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明確平台責任和義務。平台應對技師進行資質稽核和行為監管。建議未來立法時將此法定義務明確規定。」賈寶軍說。
「線上按摩作為一個新的業態，相關部門應切實履行監管責任。」李靜認為，可以監管發展並重。對線上按摩服務的管理可以參考傳統線下按摩店，尤其是盲人按摩店的行業標準和規範。盲人按摩有一套非常成熟的培訓體系，且受到嚴格監管。盲人按摩店在服務、環境等方面已經相對完備且具有創新和突破，所以線上按摩服務行業完全可以借鑒盲人按摩的成功案例，制定出自己的服務標準和規範，以提升服務品質和消費者體驗。
對於如何加強平台有效監管，賈寶軍建議，進行從業人員備案，同時建立強制職業技能準入和黑名單制度。要求平台建立類似網約車車內錄音及一鍵報警的服務過程監管手段，同時要求平台透過技術手段確保消費者的私密和數據安全。平台還應建立違規考核懲處機制。
賈寶軍說，消費者和技師保護自己合法權益的首要措施是對服務過程的合法存證。消費者接受上門服務時享有的主要權利包括安全保障權、服務內容的知情權、服務計畫的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如果權益受到侵害，可以向消費者協會、公安機關等部門投訴並尋求幫助。
李靜說：「鑒於服務的私密性質，線上上按摩服務中，監控和錄像對於防範和處理違法行為至關重要。監控視訊可以在必要時作為直接證據，協助維護雙方的合法權益。消費者應註意保留與平台和技師的溝通記錄、上門時間等資訊，在按摩服務過程中開啟監控，以確保安全，並在需要時作為有力的直接證據。」（記者 韓丹東 實習生 李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