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X,今年30歲,早幾年談過一次戀愛,後來就一直單著。
她背著父母,接受了好幾年的心理咨詢,因為她恨她的父母。
恨他們為了生兒子,把妹妹送人了。
小時候,她一直活在自己可能某一天,也會被父母不聲不響的送走的恐懼裏。
直到讀小學她才知道,原來妹妹是被送到了姑姑家。
她比妹妹大3歲,小時候家裏人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妹妹的事情,一來覺得她不懂,二來覺得跟她無關。
她其實什麽都知道,知道媽媽的肚子大了,然後又小了。
家裏某天有個娃娃的啼哭聲,一下子又沒有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好奇,這個娃娃是被扔了,還是死了?
後來才知道被送人了。
她很憤怒,覺得自己的親身父母就像,童話裏帶著面具的老巫婆一樣,連自己的親身孩子都可以扔出去不要。
她也怕,有一天父母也不要她了,趁她睡著了就把她送走了。
從來沒有人跟她解釋過:為什麽妹妹突然被送走了?
為什麽父母明明看起來對她挺好的,卻對妹妹那麽壞?
她醫學專業畢業,平時獨來獨往,對人總有一種冷靜的疏離感。
姑姑家的表妹(她的親妹妹)也一樣,和其它的年輕女孩不一樣,她對男人、戀愛沒有一點興趣。
平時總是顯得特別的膽小、懦弱,她特別害怕爭執、沖突、吵架。
她大概知道自己的身世,小時候父母經常會為了她花錢吵架。
例如她生病了、住院了,額外又要交學雜費了……這個時候爸爸總是特別憤怒。
她覺得家庭隨時都會破裂,男人和女人隨時都可能會分開。
27歲的她,有一種和年齡極不相稱的悲觀。
最近家裏這個事情爆發了,源頭就是即將結婚的表哥(姑姑的親兒子),需要父母幫忙湊首付,在一線城市買房。
表哥明確表態:不希望這個本來就多余的妹妹,以後來瓜分原本就應該屬於他一個人的家產。
X的爸爸和她姑父大吵了一架,她爸爸給她表妹轉了一大筆錢。
想讓姑父知道,表妹不會分表哥的家產;
但是姑姑、姑父也很生氣,覺得自己辛辛苦苦,養了這麽大的女兒,馬上就要被一筆錢 「領」回去了。
從兩家人的吵架裏面,她大概知道了,父母以前每周都會去看望妹妹,妹妹的奶粉錢都是父母給的,讀小學時的學費也是父母給的。
父母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惡毒、狠心,他們只是一對普通、平凡而無力的夫妻,為了生個兒子,忍痛把自己的女兒送走。
她和妹妹哭,她的媽媽和姑姑也在哭。
一家的女人哭成了一團,最後是他爸實在受不了了,氣急敗壞的哭了:
如果當時知道是今天這種情況,打死我也不會把女兒給送走,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女兒留在身邊養著……
他說我壓根就沒有想到,這個事情對你跟你妹妹的影響會這麽大。
童年的創傷影響有多大,我們誰都說不準, 只能勸大家好好做父母,做不了的就別做也行。
我和X一樣,也有個比我小2歲,被送出去寄養的妹妹
我的妹妹叫文成,估計現在家裏已經沒有人記得她的名字了,家裏也沒有任何一張關於她的照片。
我對她只要很短暫的一點印象,就是她生病了,被領了回來。
因為寄養的姨奶奶家在鄉下,並沒有把她照顧得很好。
也有可能從小沒在父母身邊,她感受不到溫暖和安全感吧。總之1歲半,抱回來的時候瘦骨嶙峋的,皮都是皺巴巴的。
過了兩天,她就不見了,聽說死了,被我外婆晚上抱著扔到河裏去了。
我們那裏很多河,死嬰、死去的豬、牛都會往河裏扔。
我放學回去的路上,有時候在橋上能看到橋下漂浮的繈褓,每次看到我都會想起我的那個妹妹,她也是這麽漂走了的。
在也和心理咨詢師聊到過,這個確實存在,好像和我並沒有交集的妹妹時。我除了恐懼、憤怒、內疚,還有很多的痛苦在裏面。
恐懼是,我童年的時候,也害怕有一天我也會被送走、被拋棄。
我也害怕有一天我也會像妹妹一樣死了,被扔掉不見了,再也沒有人記得我了。
憤怒是,妹妹為什麽一出生就要被送走?
被送到一個家裏已經有3個男孩的親戚家。那3個男孩經常搶她的餅乾和奶粉吃,她哭還會嫌她吵,欺負她,她好可憐。
內疚是,她回來的那幾天,家裏買了很多的娃哈哈,我也偷吃了。
我和姐姐偷喝完,把瓶子放在原處,以為就沒人能發現。我內疚的是,她都那麽可憐、那麽虛弱了,我還偷喝她的娃哈哈。
早知道她會死掉,我肯定不會偷她的娃哈哈喝,我希望她能自己好好的喝奶,白白胖胖的活著。
妹妹在家裏唯一留下的就是一個塑膠的奶瓶,後來這個奶瓶也不見了,她仿佛沒有來到過這個人世間一樣。
到現在,我心裏還有很多對男人的不接納,本質上我覺得我和妹妹的命運是一樣的,我們在被男人壓榨生存空間。
現如今,我總是很願意積極主動的為弱勢的女性發聲,同樣是因為我覺得,她們都是我的妹妹。
有些是一出生就被拋棄,有些是在拼命的在社會中求點生存空間,然後還要不斷的被欺負被羞辱,被拋棄。
還是那句話: 好好做父母,做不了的別做也行。
不要認為有X欲,有器官,就理所應當的可以生孩子。
寫到這裏,感覺是在為我的妹妹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