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兒有了官哥兒,來串門的王姑子算定吳月娘求子心切,向吳月娘推銷生兒子的符藥,一箭上垛兒,吳月娘即刻下了訂單。
王姑子道行淺,符藥得薛姑子炮製,於是李嬌兒生日那天,王姑子和薛姑子帶著符藥來見吳月娘。
薛姑子「戴著清凈僧帽,披著茶褐袈裟,剃的青旋旋頭兒,生得魁肥胖大,沼口豚腮」。吳月娘敬重她,「擺茶與他吃,菜蔬點心擺了一大桌子,比尋常分外不同。」
吳月娘這邊淘生子的符藥,西門慶那邊跟胡僧弄到了「偉哥」,先去跟王六兒試了新,回到家又纏結了一番李瓶兒。
第二天西門慶打發夥計出差,到吳月娘房裏讓她兌銀子,進門正看見薛姑子王姑子跟著吳大妗子一起往李嬌兒房裏躲。
西門慶「問月娘:「那個是薛姑子?賊胖禿淫婦,來我這裏做甚麽!」
乍看到這裏覺得好笑,薛姑子怎麽惹到這廝了?
吳月娘也好奇,問他怎麽知道她姓薛。
西門慶道:「你還不知他弄的乾坤兒哩!他把陳參政的小姐吊在地藏庵兒裏和一個小夥偷奸,他知情,受了三兩銀子。事發,拿到衙門裏,被我褪衣打了二十板,交他嫁漢子還俗。他怎的還不還俗?好不好,拿來衙門裏再與他幾拶子。」
一個偷雞摸狗的抓到一個幫人偷雞摸狗的,褪了衣服打一頓已經夠滑稽了,還勒令還俗,這荒唐事只西門慶幹得出來。
他並非有意維護出家人隊伍的純潔,而是幫薛姑子奔向理想生活。
豈不知,這薛姑子不走尋常路。
她「少年間曾嫁丈夫,在廣成寺前賣蒸餅兒生理。不料生意淺薄,與寺裏的和尚、行童調嘴弄舌,眉來眼去,刮上了四五六個。常有些饅頭齋供拿來進奉他,又有那應付錢與他買花,開地獄的布,送與他做裹腳。他丈夫那裏曉得!以後,丈夫得病死了,他因佛門情熟,就做了個姑子。」
別人都是為遠離紅塵出家,薛姑子正相反,出家是為了方便在紅塵中打滾。
吳月娘替薛姑子辯解:「你不知道她好有道行。」
西門慶道:「你問他有道行一夜接幾個漢子?」
這廝反應倒快,三句話不離本行。
吳月娘沒孩子,引來王姑子推銷生子藥;西門慶有了兒子,永福寺的長老修繕廟宇又找他來化緣,施舍的報酬是「主得桂於蘭孫,端嚴美貌,日後早登科甲,蔭子封妻之報。」
【金瓶梅】裏的推銷員都能精準釘選客戶。
事關兒子的前程,西門慶自然上心。
西門慶拿著兔毫筆算計施舍多少合適,應伯爵在旁邊攛掇說不如一力獨成,西門慶趕緊說「力薄,力薄。」
應伯爵又道至少也得給一千,西門慶拿著筆仍道「力薄,力薄。」
後來捐了五百兩,附帶答應長老幫他向別人募捐。
送走長老,應伯爵誇長老有道行,「他說話中間,連咱也心動起來,做了施主。」
西門慶開玩笑問他疏簿是幾時寫的,應伯爵狡辯說心施第一重要,「難道我從旁攛掇的,不當個心施?」
怪不得他一反討好西門慶的常態,慫恿他撒錢。
吳月娘見西門慶做好事,以為他有了改惡從善的苗頭,忙借機勸他少幹幾樁貪財好色的事,於是引出西門慶那幾句名言:「咱只消盡這家私廣為善事,就使強奸了姮娥,和奸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的富貴。」
正說著,薛姑子來了。
此時她有功於吳月娘,也不再怕西門慶。打過招呼,聽說西門慶捐錢修廟的事,薛姑子哪肯放過這大好時機,趕緊向西門慶推薦另一件「費不甚多,更自獲福無量」的功德,印【陀羅經】。說那部經裏「有【護諸童子經】,凡有人家生育男女,必要從此發心,方得易長易養,災去福來。」
西門慶此時豪富,人又精明,用錢能買到福氣,多劃算的買賣,於是「不覺又動了一片善心」,拿出三十兩銀子給薛姑子,讓印五千卷經。
父母之愛子女必為之計長久,是人之常情;因有子女被魑魅魍魎算計,更是世間常態。
饒你奸似鬼,吃了老娘洗腳水,被狡猾的薛姑子抓到軟肋,只信錢的西門慶也只有上當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