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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萬歷皇帝早期教育問題?

2018-06-05親子

萬歷皇帝的早期教育問題很大,李太後、張居正、馮保對他的管教過於嚴苛,影響了他今後的人格。甚至他之後怠政,也可以從他的童年找到影子。

李太後對萬歷帝管教之嚴,在歷代帝後中都是出了名的。萬歷帝即位後,李太後以天子年幼,需要照料為由,搬進乾清宮,由她親自照料萬歷帝的起居,培養他的德行。李太後和萬歷帝同居一個房間,兩張床並排擺放,使得萬歷帝平時不敢說一句非禮的話,做一件逾矩的事。隔三差五的,就把萬歷帝叫到跟前,諄諄教導一番,不是說些「親賢臣、遠小人」的話,便是要說「聽納忠言、從善如流」的話。經常萬歷帝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守著跟著,督促兒子向學勤政。

有時萬歷帝懶勁上來了貪玩,她就把他叫來,長時間罰跪,直到他一邊哭泣一邊保證下次不敢時,才讓他站起來。每次萬歷帝經筵結束以後,回到宮中,她總是少不得要考問一下,讓他照著講官的樣子,把所學的內容再復述一遍。

李太後管教兒子,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經常拿張居正來嚇唬他,每當兒子做錯一件事,在教訓兒子時,她總有一句口頭禪:要是讓張先生知道了,看你怎麽辦?無形中張居正成了權威和魔鬼的化身。

遇到上朝的日子,不論天寒地凍,刮風下雨,總是早早地喊他起床,動作稍有遲緩,就讓太監們把他從床上拖起來。而她自己為了給兒子樹立一個榜樣,每次總是起得比兒子還早,督促太監、宮女們給兒子漱洗、穿戴,兒子去皇極殿上朝或在文華殿聽講官們講經論史時,她也開始坐下來念她的佛經。

萬歷八年(1580)十一月的夜晚,北風呼嘯,寒氣襲人,正是冬至方過,小寒將至的節氣。為了度過漫長的寒冷之夜,也是為了尋歡作樂,萬歷帝來到西城喝下了幾杯酒。興許是多喝了幾杯,興頭上要擺一下皇帝的派頭,總覺得有酒無曲少了些興致,就叫了幾個小內侍來唱些小曲,可是唱來唱去就那幾支舊曲,便叫他們改唱個新的、一連叫了幾個都說不會,於是一怒之下,拔出劍來,抓住兩個小內侍就要砍,經左右的人勸解,萬歷帝割去了兩人的頭發以充首級。

不料,事情馬上就傳到了李太後的耳中。第二天,李太後通知張居正上疏勸諫,並讓他代萬歷帝起草了罪己手劄。同時又派人把萬歷帝叫到慈寧宮,令他長時間地跪著,把他重重地數落了一番,直到萬歷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保證今後一定改正,才讓他起身回宮。

回到乾清宮,萬歷帝越想越氣,一個十八歲的青年,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怎能受此奇恥大辱,是誰這麽快地向太後報告訊息的呢?顯然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大伴馮保。對於馮保,朱翊鈞有著一種極為復雜的感情,打從他記事起,馮保就一直隨侍在他的左右,是他最貼身的保護人。

登基後,他十分寵信馮保,任用他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司禮監秉筆太監,成為與內閣首輔對柄機要的內相。然而,隨著年齡的長大,萬歷帝漸漸發現,馮保只忠於太後,只對太後負責,而且他與張居正有一種特殊的默契,很多事情他們兩人都是一唱一和,互通資訊,內外聲援。在他的眼裏,萬歷帝只是個沒長大的小孩,仗著有太後的寵信,張居正的支持,經常弄得朱翊鈞很難堪。有一次,翰林院內抓到一只白燕,張居正派人送來給他玩,馮保卻說「主上沖年,不可以異物啟玩好」,使自己的童年生活枯燥乏味。

而張居正對萬歷帝的管教之嚴絲毫不亞於李太後。有次日講,是張居正當班,要講的內容是【論語】中的「鄉黨」篇。張居正讓萬歷帝先把課文朗讀一遍,一不留心,他把「色勃如也」讀作「色背如也」。頓時只聽得站在身旁的張居正厲聲說道:應該讀作勃!

朱翊鈞嚇了一跳,他覺得有些委屈,不就是念錯一個字嗎?我從小到現在,不論春夏秋冬,經筵、日講從不間斷,回宮以後還要溫習課文、練字,接受母後的檢查,歷史上有幾個像我這樣用功的皇上,難道你不知道。當他委屈地把眼光從【論語】轉向先生時,心裏不禁又打了一個冷顫,但見張先生一副凜凜不可侵犯的神態,他隨即心中又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難道這是做臣子的對君主說話的口氣和神態嗎?

不滿的種子一旦種下,要想抹去真是太難,何況類似的事情隨時都在發生。萬歷帝經常感到,張居正經常會否定自己的意見,而他張居正的意見總是正確的。

就比如說萬歷六年(1578)三月,遼東傳來捷報,明軍在長定堡一戰,殺死內犯的韃靼四百余人,萬歷帝非常高興,吩咐內閣大行恩裳。可是,事情過去將近半年,張居正卻提出其中有詐,說被殺的韃靼人,不是來進犯的,而是來投降的,於是所有發出的恩賞全被革除,弄得他好不狼狽,在臣民面前丟盡了臉面。

又比如萬歷七年(1579)四月,萬歷帝想加封自己的嶽父為永年伯,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前朝也有很多先例。比如正德二年(1507),正德皇帝加封他的嶽父為慶陽伯;嘉靖二年(1523),嘉靖帝加封他的嶽父為泰和伯。可是到了自己這裏,張居正總想拖住不辦,後來雖然勉強同意了,卻又提出只能以榮終身,不能世襲罔替,一件原本挺喜慶的事,最後鬧得很不愉快。

在萬歷帝面前,張居正總是以師者自尊,婆婆媽媽的,不是講些治國理政的大道理,就是傳授些為人處世的經驗,好像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正人君子一樣。恐怕也不盡然。

萬歷二年(1574),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參加科舉考試落榜,張居正非常生氣,竟想停止開科五年。無奈阻力太大,又沒有充足的理由,而且次子張嗣修也要參加科考,方才作罷。

萬歷五年(1577),張嗣修成功中得探花,他依然還不滿足。萬歷八年(1580),他的三子張懋修與前兩科落第的長子張敬修一同參加科舉考試。兩位主考官都是張居正一手提拔起來的故舊,考試的結果沒有意外,張懋修、張敬修果然都榜上有名,張懋修還被點為頭名狀元。但是,張懋修這個狀元得來卻很不光彩。據說張懋修初始只為第三名,張居正不滿意,以乞休來向朝廷和萬歷帝施加壓力,萬歷帝不得已才點張懋修為狀元。

生活上,張居正也是極盡奢華。據說張居正有一頂特別的轎子,這頂轎子約有五十平米,兩旁設有走廊,有客廳、臥室以及洗手間,配置可謂非常豪華,需要三十二個人擡。在明朝,乘坐轎子是有規定的,四品及以下不得乘轎,只能騎馬騎驢;三品及以上才能乘轎,且只能由四個轎夫擡;就連皇帝的轎子也才十六個人擡。張居正此舉可以說是僭越,為他後來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在吃上,張居正也十分講究。張居正到了晚年,嘴巴越來越刁鉆,一般的菜品都看不上眼。平時吃飯,桌子上菜品無數,還覺得沒有自己喜歡吃的,無處下筷子。但是他特別鐘情一道菜:雞舌羹。顧名思義,就是用雞舌頭做的菜。雞舌頭雖然不名貴,但是一只雞就那麽一點點,想湊成一道菜,那得殺多少雞。對此,他毫不掩飾地跟親信們說:千裏來做官,只為吃和穿;想保吃和穿,做好這個官。

而且張居正妻妾成群,有名分的妻妾有七人,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侍女。為了能應付這龐大的「後宮」,他不得不經常食用各種補品。比如「膃肭獸」,也就是海狗,據說吃了大補,渾身發熱,數九寒天的時候都不能戴帽子。據說戚繼光為了巴結張居正,也給他進獻過美女和海狗。

隨著萬歷帝的長大,張居正朝堂上的一本正經和生活上的奢靡無度形成的反差,讓萬歷帝越來越不滿。心中的不滿積蓄太深,勢必就要流露和發泄。

萬歷十年(1582)六月,張居正逝世,享年五十八歲。張居正死後,他的喪葬、贈官、謚號都是按最高規格。然而,一切都是暫時的。就在他屍骨未寒之際,一場巨大的陰謀,在萬歷帝的自導自演下,席卷朝野。厄運開始降臨他的子孫、門生、故舊、同鄉。

張居正死後,彈劾張居正的奏章向雪片一樣飛向萬歷帝的案頭。萬歷帝考慮到形勢還未完全成熟,下了一道很微妙的聖旨:朕虛心委任張居正,對他寵待甚隆他不思盡忠報國,而怙權行私,深負朕望。念他受先皇托付,侍候朕於幼年,有十年的輔佐之功,姑且不予問罪,以全始終。廷臣不必再追提以往的事。

這道聖旨,看似在為張居正說話,實則對張居正進行了全面否定。這等於是向大臣們發出了搞臭張居正的總攻令。萬歷帝這套欲擒故縱、掩耳盜鈴的把戲,大臣們自然心領神會,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打到張居正的行列,彈劾的內容,有真有假,真真假假,真假難辨。在萬歷帝的支持和操縱下,反張運動不斷地升級和擴大化。

萬歷十二年(1584),經過將近兩年的輿論造勢和反攻倒算,萬歷帝感覺時機成熟了,他給張居正羅列十四條罪名,剝奪了張居正所有的官職和頭銜。張居正在北京、荊州的家產被查抄,因封門被困在家中餓死的有數十人。由於抄家結果沒有達到期望的數目,錦衣衛對張家人嚴刑拷打,張居正長子張敬修不堪受辱自殺身亡,次子張嗣修兩次自殺未遂,被發配充軍,其他幾個兒子都被削籍為民。

張居正的去世,使萬歷帝真正開始了親政,這時他的年齡已屆二十,系統接受皇家正統儒學的熏陶也已逾十年,更主要的一點,就是他要迅速擺脫張居正的陰影,發泄胸中久受壓抑的情欲,不受任何拘束地實作權柄自操,威福任情。

親政之初,萬歷帝的心頭纏繞著兩種情愫,一種是逆反心,另一種是虛榮心。受逆反心態的驅使,他決定要清算張居正,要藉沒他的家產,讓世人盡知張居正欺君誤國;而虛榮心的作祟,也使他竭力想證明,離開張居正,另行一套做法,同樣能使天下大治,自己輕而易舉地成為一代為人稱道的守成之主。

然而,萬歷帝親政之處的這股熱情,很快便萎靡了下去。他發現,處理國事真的是太累了,而且就算自己再勤政,好像也沒有得到期望的報酬,國勢依舊如此,甚至還不如張居正輔政時期。本性使然加上繁重的事務,讓萬歷帝逐漸懈怠下來,深藏於宮中,不上朝、不批奏章、不接見大臣、不參加經筵、不親自郊祭天地、不親自祭祀宗廟。

萬歷十一年(1583)十二月初一,是例定上朝視事的日子,然而時已人冬,白日與美人共飲,夜晚擁美人同眠,其樂融融,萬歷帝便不想起早冒冷上朝,受那份罪,於是就給鴻臚寺下了一道旨:朕偶感風寒,尚須靜攝,暫免朝講數日。這是萬歷帝第一次推說有病而不上朝。皇上因身體不適而不能上朝,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做臣子的除了向皇上請安,祈盼皇上早日康復外,也提不出其他的什麽意見來。自此,為與妃嬪、內侍在後宮作樂,而推說有病,不上朝理政,不開經筵、日講,便成了他屢試不爽的借口。

萬歷十三年(1585)三月十九日,又到了上朝的日子,文武百官早就到齊等待召見,盼了半天,只見傳旨的太監出來,說是聖躬違和,有旨傳免,引來百官一片嘩然。

為了減少大臣的煩擾,唯一的辦法就是裝病。其實,說全是裝病也不盡然,晝夜長飲,縱欲嗜酒過度,每酒必醉,每醉必怒,對身體肯定是有害的。於是,萬歷帝不得不透過內閣,向群臣們描述自己的病情。萬歷十四年(1586)九月,朱翊鈞又傳諭內閣,解釋近來暫免朝講郊廟祭祀的原因是由於頭暈眼黑,力乏不興。這種掩耳盜鈴的舉措,更表露了他生活起居的荒唐。

隨著時間的推移,萬歷帝越來越沈湎於酒色中無法自拔,病痛不斷,不能上朝理政。萬歷十五年(1587)二月十五日,是萬歷帝主持祭祀的日子,按照禮制,這樣的活動是不便遣代的,但萬歷帝還是派恭順侯吳繼爵前往代祭,同時讓太監傳達口諭:聖體偶因動火,服涼藥過多,下註於足,搔破貼藥,朝講暫免。閣臣們例行公事地上了一道短章,奏請萬歷帝節慎起居,以迎春氣。

這種和風細雨、體貼入微的勸諫,朱翊鈞自然是無話可說,他做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表示接受他們的意見,而在實際生活中恣肆縱欲的程度卻更加嚴重。不僅日常的朝講停了,連大臣們也不接見了。萬歷十六年(1588)十二月,吏科都給事中李沂彈劾東廠太監的不法行為,豈料,這也成了他不上朝的理由,說是被李沂氣壞了身子,連次年元旦例行的朝賀也免了,並且從此以後元旦都不再朝賀。到次年七月止,一日都沒有上朝。閣臣王家屏、王錫爵進入內閣三個月了,竟連皇帝的面都未見到。這一年他只朝見大臣兩次,其中一次還是接受群臣為李太後祝賀生日。

王家屏、王錫爵還算好的。內閣首輔沈一貫輔政十三年,前後只見過皇帝三次,其中兩次還是因為萬歷帝出席午門獻俘儀式,才得以匆匆一見,君臣間沒能說上兩句話。沈一貫屢屢上疏,請求陪侍,賜面對,朱翊鈞不答應,再請上朝視事、下發章奏、考選科道,都不予理睬。

萬歷十七年(1589)三月的一天,已常年托病不上朝聽政的萬歷帝,派內使給內閣下了一道口諭:奏對次數太多,不耐勞劇。明確表示了對朝政的厭倦,他已不想再繼續維持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假相,他已不再想做守成的明君,他只想沈溺於溫柔鄉中,一味地嗜酒、戀色、貪財。

萬歷中葉以後,朱翊鈞朝講不禦、郊廟不親、章奏不批、缺官不補,創造了28年不上朝的記錄,使外廷癱疾,形同虛設。萬歷三十年(1602)時,兩京缺尚書三人,侍郎十人;科道九十四人,地方上缺巡撫三人,布、按、監司六十六人,知府二十五人。三年以後,兩京尚書侍郎缺大半,督撫重臣經年虛席,藩臬缺至五六十人,知府缺至四五十人。到萬歷三十七年(1609),內閣僅大學士葉向高一人獨相數年,九卿中在朝供職的,只有都禦史一人和侍郎二人,余則或因缺未補,或杜門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