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都說我年少得權,苛待弟妹。
為了攀附皇恩,不惜棒打鴛鴦送妹入宮,還將弟弟送到塞北兵營。
他倆日後一個成了寵妃,一個成了將軍。
後來,我被他倆密謀害死。
臨死前,他們譏諷:「你自詡救世主的嘴臉真令人惡心。」
再次睜開眼,是爹在咽氣前叮囑我。
「長洲,你是大哥,弟妹的前程就托付給你了。」
1
我爹死後,偌大的藥鋪就由我這個長子來繼承。
我家世代從醫,到了父親這一代,更是在考試中一舉得魁,入宮後一路做到了太醫院之首。
太醫雖然官職不高,但很得宮中貴人們的器重,父親便讓我和程海逸也學醫,以期我們能延續家族榮光。
但海逸自小頑皮好動,在學堂上一刻也坐不住,沒少挨師傅的訓斥。
父親不死心,送他去京城最好的學堂上學,一有空還親自傳授他醫術,但我看得出,他並不精於此道,卻偏好舞刀弄槍。
於是,在父親死後,我將他托付給父親的老友沈將軍,帶去兵營歷練。
沈將軍之前就曾和我爹提過,程家雙子一文一武,我接下了我爹的衣缽,而他看好胞弟海逸,說他骨骼清奇,是個練武的好手。
而爹娘疼寵幼子,舍不得讓他吃那份苦。
但我知道,男子漢若想建功立業,謀一份前程,哪有躺在安樂窩的道理?
再加上爹娘先後去世,少了家人的管束後,他和那幾個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打得火熱,不是飲酒作樂,就是流連煙花之地。
我日日都要進宮當差,實在沒空盯著他。
再這麽下去,只怕我這個弟弟要毀了。
我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囑托,一咬牙,將他托付給了沈將軍。
沈將軍的眼光毒辣,在他的嚴厲管束下,海逸在營中大展拳腳,更是立下了率三千輕騎奇襲,大破敵方數萬大軍的奇功。
皇上大喜,不僅大加封賞,更是將自己的皇妹賜婚於他。
就這樣,待海逸凱旋歸來之時,已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風頭一時無兩。
2
我一直認為,和海逸比起來,三妹初時讓我省心許多。
她遺傳了我娘的美貌,又一向知書達理。
我一早便開始為她物色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了。
令我沒想到的是,在海逸的接風宴上,皇上對初時一見傾心,想迎她入宮為妃。
皇上既已開口,這事也就沒有任何轉圜余地了。
好在皇上九五之尊,又正值盛年,初時的將來還是有保障的。
臨行前,我去找她,想多叮囑她幾句,結果卻被她梨花帶雨的一句「我不嫁」嚇得不輕。
初時這才跟我透露,她早有意中人,怎知意中人還未來得及上門提親,就被皇上捷足先登。
我一打聽,才知道她的意中人竟是先前和海逸一起廝混的紈絝子弟!
那人是李侍郎家的庶子,學術不精,油嘴滑舌,平日最喜歡在煙花柳巷之地浪蕩。
就算沒有皇上,我也斷不會將妹妹許嫁給如此不堪之人。
我讓她死了這份心。
隔日,宮裏來的紅轎接走了初時。
後來我斷斷續續打聽到,初時一入宮便頗得皇上寵愛,寵冠後宮。
再次見她,她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殿外遠遠一瞥,便已覺得她通身的貴氣逼人。
她伸手叫我把脈,食指上碩大的鴿血紅戒指十分醒目。
脈搏有力,孩子十分健康。
看來皇上待她極好,如今她又懷有皇嗣,如此,我終於放下心來。
皇上命我負責初時的身孕,還給了我隨時出入後宮的特權。
那時的程家,當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
那時的我又如何想到,我早已被一心牽掛著的弟弟妹妹所深深憎恨。
恨到他們不惜用腹中骨肉來謀害我,說我包藏禍心,戕害皇嗣。
海逸甚至還捏造了沈將軍私下通敵的證據,將昔日的恩師一家也生生拖下水。
而我和沈將軍關系密切,更是難逃責罰。
而他們二人,仗著一個是寵妃,一個是駙馬,雙雙免於責罰。
盛京人人都在傳,程家長子苛待弟妹,為了攀附皇恩不擇手段,最後終嘗惡果。
我和沈將軍被雙雙關押,等待來日午時問斬。
初時和海逸一起來天牢看我。
海逸說:「怎麽樣大哥,被兄弟背刺的滋味不好受吧?這就是你霸占家產,擅自把我送去兵營的下場!」
「你知不知道那時我正打算給怡紅院的玉琴贖身?我不在的這兩年,她被迫嫁給了陳太守那個老匹夫做小妾!」
初時小產後不久,臉色還有些許蒼白,她扶著海逸的胳膊氣狠狠地說:「看到他那副自詡救世主的樣子就惡心!要不是他貪慕榮華富貴,我早就和李郎雙宿雙飛了!」
「至於不愛之人的孩子,不要也罷!」
「我們兄妹二人的幸福都被你毀了!下地獄贖罪去吧!」
第二天,我被發配刑場。
劊子手砍刀落下,我只覺得脖頸一涼,隨即墮入一片黑暗。
3
再睜眼,卻是在父親的床榻前。
我驚得差點兒跳了起來。
伸手摸摸頭,還好好地和脖子連在一塊兒。
病床上的老人的氣息愈發衰弱。
他伸手緊緊攥住我的袖子,說出了那句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話。
「長洲,你是程家的長子,弟弟妹妹的前途,我就托付給你了……」
聞言,我將他的手握在手心,慢慢扯出一抹笑容:「父親,兒記著您的話了。」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生照顧弟弟妹妹的。」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生照顧弟弟妹妹的。
我在父親咽氣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盤出了家裏的那間藥鋪。
這間藥鋪程家經營了三代,聞名天下,加上皇上總有賞賜,鋪子中不乏各種珍貴藥材和補品。
得知我要賣鋪子,弟妹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
父親舊日好友沈將軍前來勸我,不懂我為何突然動了變賣家產的心思。
我微微一笑:「父親身故後,我是兄長,理應先做出表率,家中產業和財物要和弟妹均分。」
沈將軍說:「長兄如父,你若現在不分,別人也說不出你什麽。」
我搖頭:「早晚的事情罷了,況且現在他們也不是孩童了,都有自己的抱負,做大哥的更應尊重他們。」
沈將軍沈吟片刻,表示初時作為一個女孩子尚且好說,海逸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他自小就看好他,無奈父母在世時總是怕幼子吃苦,遲遲不願放手。
「長洲,我和你父親情同手足,而我膝下只得一女,如你信得過我,不如將海逸交予我管教,我定當將他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精心栽培。」
「如今北疆屢屢借著領土爭議來犯,皇上已經在擇選平定北疆的人選了。」
「現在邊境不穩,恰逢朝廷用人之際,如若抓住時機立下戰功,前程便不可限量了。」
沈將軍與我推心置腹,看得出,他是愛才惜才之人,也是真心在為海逸考慮。
而上一世海逸為了害我,竟然和初時密謀,捏造恩師沈將軍通敵的罪證,令沈家上下上數十口無辜受冤。
沈將軍被安上謀逆的重罪,和我一同被判斬首示眾。
唯一的血脈沈家千金被沒入賤籍,淪為軍妓。
而其余家眷發配的發配,賤賣的賤賣。
誰曾想到,這個久經沙場,驍勇善戰的一代猛將,居然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此,我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我望著沈將軍和藹的笑臉,對著他行了一個大禮:「將軍此話差異,您自小看著我們兄弟長大,我怎麽會信不過您?」
「如今我雙親皆已不在,幸得您時長關照,我該叫您一聲義父的。」
沈將軍趕忙叫我無需多禮,他亦十分高興能忍下我這個幹兒子。
我接著說道,我十分贊成他的提議,但海逸已經長大,這終歸是他自己的事,還是讓他自己拿主意吧。
4
我和沈先生等了許久,家丁才尋回海逸。
他神色坦然地說,剛才急著要給師傅回話才來晚了,但領口處一抹鮮紅的胭脂仍舊暴露了他的行蹤。
我裝作全然不知,沈將軍是個急脾氣,上來直接就問海逸願不願入他麾下。
海逸先是一楞,隨後急切地看向了我,一向流利的嘴皮子也不好使了。
「那個、我、我聽兄長安排……」
我見此,微微一笑,轉頭對沈將軍說:「義父,這是大事,還請允許海逸仔細考慮後再給您答復吧。」
果然,沈將軍一走,海逸就噗通給我跪下了,拉著我的手懇切道:「還請兄長不要趕我走!」
「我會好好讀書,考取功名的!」
一直在暗處偷聽著的初時見海逸下跪,也跑進來跟著一並跪下了。
「求大哥不要將二哥送走!」
「咱們雖是姨娘生的,但親娘死的早,一直都是養在嫡母膝下的,跟大哥的嫡親兄妹也沒什麽分別,如今雙親都已離世,還請兄長疼惜我們兄妹二人!」
初時白著一張楚楚動人的臉,泫然欲泣。
瞧瞧這話說的。
我可算知道上一世的流言是從何而出了。
「程長洲年少得權,苛待弟妹。
為了攀附皇恩,不惜棒打鴛鴦,送妹妹入宮。
為了謀取家財,將弟弟送到苦寒的塞北之地。」
我不僅丟了性命,還臭了聲名,當真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想到此,我立刻將他二人扶起。
「說什麽傻話,我怎麽忍心將二弟送走呢,方才我跟沈將軍說的話,你們二人沒聽到嗎?」
「沈將軍位高權重,又是父親的好友,我多少要給他幾分面子。」
「海逸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大哥尊重你的選擇。」
二人對視一眼,大喜過望。
我拉著他們二人的手一同坐下,說道:「我相信海逸的能力,好好念書,一定能大有可為。」
說完,我又轉頭面向初時,溫柔笑道:「說完海逸,也說說咱們三妹的事吧。」
「三妹已到了婚配的年齡,不知三妹如何打算?」
兩朵紅雲迅速地飛上初時的臉頰,她羞赧地垂下頭去:「大哥慣會取笑我,長兄如父,初時全憑大哥做主。」
我看著她的反應,心中冷笑一聲,但面上依然含了和藹的笑:「我在朝中當差,公務繁忙,對外面的事也不太了解。」
「二弟你常在書院,可曾認識誰家青年才俊,能與我們初時般配?」
我轉身抿了一口茶,將問題拋給了二弟。
初時還以為我看不見,拼了命地給海逸使眼色。
果然,海逸清清嗓子回話道:「我認識李侍郎家的公子,才高八鬥,儀表堂堂,和三妹十分般配。」
再看初時,兀自淺笑著不出聲,算是預設了。
我遞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作為回應。
「如此甚好,你們放心,大哥定會將你們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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