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這長女相貌出挑,倒真是姿色不凡。’奚武閉目練氣凝神,全然沒有初見時那般令人沈重的壓抑之感。
客棧門口外停著一奢華車輦甚是紮眼,宓瑯玥在樓上瞧見車輦,直接從窗戶翻下,除了宓翎還有誰能這般招搖,宓彥一早就在客棧外等的望眼欲穿。
宓翎掀開簾子準備下車,宓瑯玥跑過來將宓翎拉進懷裏抱下車,「你再不來爹就要瘋了。」歡脫樣哪裏還是昨晚弒殺的羅剎。
宓翎上前挽著宓彥拉著宓瑯玥,「走,進去說。」完全將奚武拋諸腦後。
客棧老板趕緊帶人幫著奚武下車,淑珍推著輪椅跟在身後。
1
新婚那夜宓瑯玥對奚武一心想除之而後快根本沒打量過,此時才看清自己這位姐夫的面貌,奚武雖坐在輪椅上,但看得出身材依然魁梧健碩,身量高大,小麥色皮膚略顯粗糙,多是因戰場風沙磨礪,只這左臉上一條長疤好似蜈蚣在爬,從上至下整整半張臉,傷口結痂已部份脫落加上昨日有些許傷口崩開,新肉粉紅的好像能看見裏面的絲絲血肉十分駭人,不知是否因為傷病,眼底烏青,整個人疲倦乏力氣絲微亂,活脫脫一個病閻王,咳了幾聲,聽著愈發有氣無力,好似多咳幾下,頃刻間便去見了勾魂鬼。
宓瑯玥眉頭緊皺眼底肌肉一跳一跳,雙拳纂得緊緊,心裏陣陣揪痛,愈發看不上奚武。
宓彥盯著宓翎左看右瞧,就怕少塊肉,拉著宓翎不放手,囑咐要少發脾氣不是家裏,別任性,又囑咐將軍夫妻要相互謙讓等等。
「爹不用擔心,將軍待我很好,玥兒,你要照顧好爹。」宓翎握緊宓瑯玥的手盯著宓瑯玥的雙目炯炯有神,反倒是宓瑯玥眼底通紅雙眼時刻泛著淚花。
宓瑯玥感覺事有不妙,用了十成十的內力移動,躲到門後伸著頭,「姐,你這麽看我絕對沒有好事,我告訴你,咱家生意你別想讓我管啊。」
宓瑯玥當初被人幾句挑唆也不是沒想過進鋪子試一試,結果半天不到,一個永遠不會改變的想法根深蒂固的刻在生命裏,這輩子就在宓翎身邊混吃混喝,什麽產業鋪子,自己要飯那天都不會碰。
宓翎白了一眼,「玥兒,你師父給你的好東西可帶了?」宓翎明擺著告訴宓瑯玥,我知道你帶了,快拿出來,語氣略帶戲謔,「這鋪子也不是非要你打理,只怕我日夜玄心無暇顧及。」····
宓翎空著手來,一箱箱的東西搬回去,宓瑯玥抱著宓彥大哭,恨不得哭碎心肝,「強盜,宓翎!你個強盜!爹,您的玥兒一無所有了。」
宓翎揉揉耳朵,此時好似天聾地啞,看著車夫將奚武扶上馬車,帶著跟宓彥來的若霜打道回府···
2
馬車上
奚武這段日子每天總是犯困,折騰一上午上了馬車就開始哈氣連天,宓翎想與奚武商量一下以後在府內的行事方式,以免輕慮淺謀惹麻煩,擡眼正對上奚武未傷的側臉,高鼻梁,雙鳳眼,線條猶如巧匠精雕細琢,到底是生死錘煉過的,還記得那日奚武黑眼內藏不外露,看人帶有寒意,若不是久經商場食人煉獄,還真令人不敢直視,戎馬生涯安邦定國,現下仔細瞧,盡顯疲態惹人心疼,往下細打量,這麽好看的嘴唇有些青紫,想來若不是那條疤,大概也是各家女子仰慕的夢中人,手鬼使神差慢慢伸過去,差一點碰到,立刻收回手。
「多條疤而已,夫人莫怕。」奚武常年駐守邊疆時刻與死亡相伴,小憩也只是閉目養神,早早註意到宓翎的動作,通常人見到奚武臉上的疤,尋常男子也是心裏一驚,更別提姑娘家。
但這對宓翎來說有或沒有無甚區別,宓翎盯著奚武看被發現,也沒半點女兒家的羞澀,淡淡的一句,「食色性也,偶爾欣賞一下血色兒郎,瞧你好看入了迷。」
見奚武沒說話,宓翎索性瞧瞧窗外景色,到底是皇城腳下,熱鬧繁榮,哪知流離失所之苦,「若霜!怎麽還沒到。」
「小姐,剛走一半。」
淑珍與老家一掌櫃之子相好,淑珍跟著宓彥回家,宓翎將若霜領回府也算成全好事,原先在府裏也是若霜跟著宓翎拋頭露面多些,這丫頭長得秀麗,雖未出生世家,若稍加打扮樣貌未比宓瑯玥遜色多少,做事又十分機靈,自己也滿心歡喜願意留下陪在宓翎身邊。
「快些。」宓翎一天沒吃東西實在有些餓了。
回到將軍府,宓翎推著奚武還未近長溪園便聽見裏面嘰嘰喳喳全是女人的聲音,奚武揉揉太陽穴,估計要好一通鬧。
宓翎知曉自己的處境,再不想纏結家庭瑣事,有時也不能真的置身事外,奚武年歲已近三十又戰功赫赫,怎麽可能孑然一身,膝下無子倒是有些稀奇,不知是不是傷了根本。
奚武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唯一想到的竟是逃之夭夭,「我們再逛逛,正好帶你熟悉熟悉府裏。」
宓翎可不是臨陣脫逃的性子更不想錯過奚武的窘迫,推著奚武往裏走,「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到真想瞧瞧。」
三位美人立於院中各有千秋,見到奚武一窩蜂撲過來。
李明月哭的梨花帶雨,在一旁淒淒弱弱,「將軍這是要趕我們走不成?」
宓翎聽得一頭霧水,看奚武一眼,奚武也是滿臉疑惑,「我何時說過?」
柳蓁蓁容貌在三人中最為出挑,說話尖言尖語好不客氣,打扮上艷麗華貴到跟言語很是相配,「將軍搬離逸興載陽住進這小小長溪園,還不許我們前來侍候,如不是厭棄,就是另有他想,難不成是有什麽人要趕我們走?」
宓翎對這兩個說話的沒什麽興趣,到是一直默不作聲這位獨有一段清雅韻味,‘腹有詩書氣自華,瞧著就不簡單,聖人誠不欺我。’
奚武當初是為了老夫人安心,也想給老夫人留個念想,這才接受幾次安排,只可惜這麽多年未有一兒半女,拈酸吃醋各有心思到讓奚武疲於周旋,這一鬧頭更加難受,「胡鬧,還不出去。」
若霜遠遠聽見有人在院裏喧鬧,帶著小廝趕緊跑進長溪園的庫房安置,生怕回來晚了宓翎吃虧。
「小姐,東西已安置在庫房。」若霜立於宓翎身側,防著幾人有失分寸傷著宓翎,「夫人您吩咐的都已備好。」
宓翎瞧著若霜端著托盤過來微微點頭,到底是自己帶出來的人,做事十分妥帖,示意若霜端過去,三人瞧見三個錦盒雕工實在精細,就算天子腳下的皇城裏也是上等貨色。
柳蓁蓁斜眼瞧不上宓翎財大氣粗的樣子,「夫人這是什麽意思,小恩小惠就想打發了我們。」
一直不曾說話的於如霜上前拿起一個錦盒,開啟是一枚精致的玉簪子,「多謝夫人。」
李明月見於如霜伸手也跟著拿起一個,「好精致的耳環。」眼神飄忽,看看於如霜又瞧瞧柳蓁蓁,戰戰兢兢的道謝。
獨柳蓁蓁是身旁丫鬟接過,還謝也未作揖,「夫人是何意?」
早上一肚子氣正好沒處撒,不想有人自己送上門來,宓翎以為會是話本上那般算計,現下一瞧真是覺得無趣,「我什麽意思?你們不明白?」
正想發作,有丫頭前來傳話,「將軍、夫人,宮裏來人,正在前廳候著。」
3
宓翎只好暫時放過三人,推著奚武來前廳,此人正是皇上身邊的總管李公公,奚武說話言語尊敬,「不知大總管要來,多有怠慢,來人!上茶。」
「不必了,老奴就是來送東西,這可是皇上重視將軍,親賞茯苓膏,除濕去燥,涵養脾胃,皇上囑咐將軍要好好享用以解心火,才能延年益壽。」李公公將話帶到便速速離開。
奚武回到房內眉頭緊皺,宓翎在聽到茯苓膏時已了然於心,更是愈發的不痛快,言語略帶嘲諷,「去濕去燥是棉布麻衣,涵養脾胃是軍需糧草,好好享用我這個宓翎膏來解心火,內心不急躁自然延年益壽,不知是誰的好算計。」
戰場上明爭暗鬥奚武擅長,這官場算計暗示奚武真心不喜歡也不得不周旋,「夫人聰慧,想必不用為夫明說。」
「商賈之家怎會與戰功赫赫的大將軍聯姻,從一開始就是在惦記宓家財產,既然我們都是被算計的棋子。」宓翎懶懶靠在床上,「將軍,宓翎愚鈍,到底哪顆棋子不那麽重要呢?」
奚武最初也認為皇上是怕自己功高蓋主,權臣聯姻多半是皇家不願意見到,況且這次婚配最開始是盧延慶提及宓家,看見少之又少的軍款,以及盧延慶和皇上在明政殿內的言外之意,奚武也覺得此法可解燃眉之急,只不過是家裏又多一個女人罷了,這才不曾多言,只如今皇上此法不是提點這麽簡單,恐怕宓翎所說之事真有蹊蹺。
宓翎眼睛不停觀察屋內一物一件,屋裏不大幾乎一覽無余,床榻屏風,箱櫃桌凳,最好的物件就屬床和梳妝台上的首飾,花花草草一件未有,「你們的君臣謀劃我是不懂,可我明白無利不起早的道理,堂堂一國大將屈尊與商賈成為一家,難不成是我容貌傾城使之神往。」
奚武被看穿心思略有不適,在女人面前露怯心裏總是不痛快,「夫人心思聰慧,為夫聽不明白。」
宓翎長嘆一口氣,「君臣謀劃,也要看你有多少價值,現在我比你更有用,恐怕我能進門不單是因為富有,親自派人提點將軍看緊我,還望將軍早早查明,別一味的只知看顧自家夫人,最後給別人做刀,一片丹心被辜負。」
奚武十分認同宓翎的想法,蹊蹺必定要查,身為人臣生死早就不在自己手中,但現下糧草軍餉才是重中之重,沒有銀子說什麽都是空談,宓翎帶來的也只是杯水車薪,想要一勞永逸還是要收復。
若霜的出現打斷了兩人言語上的你來我往,「小姐,這可是二小姐的寶貝,先前人多若霜未敢拿出。」
「再寶貝也沒性命重要。」宓翎眼神在奚武身上遊走,眼神停於腹下,「是不是啊,將軍。」
若霜點燃香爐,添加藥粉,在一旁自顧自的忙碌,對屋內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出門時還不忘帶上房門。
奚武低頭沈思片刻,雖說今日自己的舉動略有失態,但在將軍府下毒也太大膽了些,「下毒總要有什麽變化,這屋內一套用度都是文忠過手,夫人難不成是在防著為夫。」
「總有他照看不到的。」宓翎聞著飄來的悠悠藥香,瞬間覺得輕松不少,「果然有問題。」
宓翎拿起剪刀在新漆的柱子上刮取粉末,宣紙接住小心包好,「若霜。」
若霜圍著圍裙跑進屋,「小姐,晚飯馬上就好。」
將手中包好的粉末交給若霜,「你找機會送去看個明白。」
若霜小心收好,站著欲言又止,宓翎瞥了一眼奚武,「怎麽?換了地方就扭捏起來。」
若霜沒想過宓翎在將軍府竟被如此慢待,廚房只有一腿腳不便的老婦,院裏更是只有一個看門灑掃的丫頭,「這院裏加起來也就三個人侍候,還得向府裏要些聽話的。」
宓翎就是故意讓若霜說出來,「這要聽將軍的,將軍喜歡安靜,我們總不好自作主張。」
宓翎話音未落,兩道倩影一窩蜂跑進來,跪在奚武身邊哭鬧,人一鬧起來往往就會失了分寸,不知誰的手握著奚武的腿搖晃,奚武額頭頃刻間掛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宓翎將輪椅向後挪動,兩人一個不穩直接趴在地上。
宓翎示意若霜將奚武推進內室,獨自留下應對,瞧瞧到底有什麽手段,了解每個人的斤兩才好對癥下藥,「書香門第,官家千金,怎麽?要留下來觀摩學習床笫之好?」
柳蓁蓁站起身恨不得將宓翎生吞活剝,「你!好不知恥,果然是鄉下的粗鄙丫頭。」
宓翎坐在梳妝台前搖著扇子,語氣略帶戲謔,「哼,你既知道,還不出去,我可不講道理,再怎麽說我也是正房夫人,好歹壓你們一頭。」
李明月在一旁越哭越傷心,一時摸不清厲害不好站隊誰都不想得罪,又害怕真的被趕出去,「算了柳姐姐,夫人即容不得,只要我們一心為將軍,夫人定然也不會讓我們離開,難不成要我們以死明誌。」越說越過分真的要往柱子上撞。
柳蓁蓁哭哭戚戚攔著李明月,「你若不在,豈不是在說夫人善妒,名犯七出,更何況你我家父都在朝為官,豈不是給將軍添麻煩。」
宓翎冷哼一聲有些失望,怎麽都是些撒潑犯渾的招式,正想開口攆人,聽見屋外有輕微腳步聲,於如霜姍姍來遲,說不是算計好的也沒人信,馬上變了一張臉,加快腳步湊上前扶人,「我初到府裏總要有些威信,這樣,不如二位妹妹商量一下今兒個將軍跟誰回去?」
兩人對宓翎突然的轉變一楞,於如霜站在一旁並未說話只是默默拭淚,擡手將碎發輕輕挽到耳後微微頷首,青山色石榴裙襯得極盡風流之態,與這二人頓時有雲泥之別,哭得更叫人攪碎柔腸,「夫人莫不是在怪罪我們。」···
4
宓翎對於如霜的表現還算認可,頗有些城府,不急不躁讓人看不清才有機會謀定而後動,不沖動行事予人可乘之機,但到底是嬌養出來的千金,行事稚嫩,「柳妹妹性子急躁,李妹妹嬌弱,照顧將軍還得是於妹妹穩重,柳妹妹這有失婦德的罪名我實在是怕,三位妹妹意下如何。」
於如霜可不傻,這麽明顯的陷阱在眼前,柳蓁蓁善妒可是出了名,自己何必在此時爭搶為他人引火燒身,「夫人剛剛新婚,這於理不合。」
柳蓁蓁可沒想這麽多,不管宓翎是真的怕名聲有失,還是假裝大度收攏人心,自己只要奚武在身邊,「如霜姐姐識大體,您不願意得罪正室,妾跋扈慣了。」
李明月眼神在兩人之間遊移,最後也只是點頭附和,柳蓁蓁也不等宓翎說話,直接進去推開攔路的若霜到奚武身邊撒嬌。
宓翎只想將這燙手山芋推出去,哪管是誰接,「將軍如此疼惜宓翎,請體諒宓翎,只怕辛苦幾位妹妹。」眼神示意若霜將人交出去。
若霜自然樂此一見,有這個奚武在身邊時刻都是麻煩,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自家小姐,回到宓翎身邊站好。
小竹一身竈灰,站在門口有些狼狽,「夫人,晚飯備好了。」
若霜點頭示意可以將飯菜端上來,小竹身後頭發花白的婦人端著飯菜進屋,簡簡單單三菜一湯,宓翎獨自坐下開吃,完全不顧及在場的其他人現在是何情緒。
奚武不想再鬧下去,這幾日在宓翎這裏著實清凈不少,找個理由搪塞,「吃過晚飯便過去。」
李明月本就鮮少與奚武接觸,這次機會送來,難得柳蓁蓁不獨占,到比平日積極許多,跟著柳蓁蓁圍上來。
宓翎早有些不耐煩,起身推開柳蓁蓁主動將奚武推出房,「將軍慢走,宓翎今日身體不適,將軍體恤。」
三人見奚武被推出去自己也不好留,跟著出屋,宓翎也沒什麽虛與委蛇的客氣,轉身回房,若霜更是直接將房門關上,小竹和老婦站在屋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門外三人都楞著不好動手,奚武就這麽被晾在門口,心裏萬分的不爽,「還不走!被攆出來還不夠丟人!」
柳蓁蓁流星趕月般過來推著奚武離開,李明月緊隨其後跟上,隨著一起消失的還有屋頂細碎的腳步聲,唯有於如霜在院子裏站了許久,直到老婦從屋內出來才黯然離開。
宓翎擡頭看著屋頂,若霜小竹跟著擡頭看,「小姐,有什麽不對嗎?」
宓翎搖搖頭坐下準備吃飯,若霜習慣性坐在宓翎身邊,小竹從沒見過這樣的畫面,隱隱有些羨慕。
宓翎親自給若霜夾菜,「小竹,再去拿雙碗筷,今兒個高興,我們一起吃。」
小竹沒見過這樣的主子,話雖如此,自己不能沒規矩,若霜跑出去拿碗筷,拉著小竹坐下,三個人吃了在奚府的第一頓家常飯。
5
柳蓁蓁這次竟真的與李明月在同一屋檐下侍候奚武吃飯,「來,將軍,吃這個,這可是妾身親自做的。」
李明月在一旁緊著為兩人布菜,一個勁的附和,「對,柳姐姐早早便開始準備。」
吃過晚飯,柳蓁蓁匆匆離開梳洗,留著李明月照顧奚武換衣,奚武心裏煩悶,撐著身子走到視窗透氣,窗外夜色朦朧,不見點點星光,月亮也只有細細一彎,正瞧得出神,視窗突然翻下一個人,倒掛在視窗面向奚武伸著舌頭,奚武一激靈踉蹌後退,腰正撞上桌沿才站穩。
李明月從小被家中嫡出兄妹欺負,害怕時不如尋常人家姑娘叫喊,真要嚇著反到喊不出來,只知縮在奚武身後。
奚武推開李明月,「快走。」
哪知李明月被嚇住一步也不敢動,緊抓著奚武不放。
「呵呵,好小的膽子。」一個看著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翻進屋內,頭上戴著漂亮的銀飾略顯俏皮,周身的銀飾隨著動作相互碰撞,叮鈴鈴聽著悅耳清脆,淡紫色衣服顯得男孩子臉色愈加粉嫩,「都說令人聞風喪膽的將軍殘廢了,來瞧瞧是不是真的。」
奚武挺身擋在前,「讓你失望了,府宅白日門戶大開,夜闖實在有失教養。」
少年單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放在胸前,三十度鞠躬,好看的杏目盯著李明月笑,「不如讓這位姐姐教教我?」
少年拔出軍刀,佝僂著腰,劍尖劃著地面,一步步走向兩人。
奚武扯住桌布向少年揚去,轉身欲帶著李明月出門,少年早一步看穿,輕松躲開,擡劍刺向李明月,奚武攬住李明月的腰身將人抱進懷裏,手向桌子借力移動身體坐回輪椅。
李明月已經徹底被嚇呆,就這麽在奚武懷裏緊緊環住,一步也不肯挪動,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只怕下一秒便要氣絕人亡。
「廢人一個何必茍延殘喘。」少年回身再次沖向奚武。
奚武身邊沒有武器防身,帶著李明月行動不便,只能借助外力推動輪椅帶著李明月閃躲,找準間隙抱著李明月從輪椅上彈起,一掌將人擊退幾步拉開距離欲奪門而出,奈何腿傷嚴重實在難以支撐兩人的重量,一個不穩側翻在地,李明月立刻拋下奚武爬向遠處。
梳洗打扮好的柳蓁蓁滿心歡喜回房,剛到門口便見到李明月丟下奚武逃開的狼狽模樣,快步跑進房拔出奚武的軍刀,擋開刺向奚武的短劍,勉強接住還是被劃傷肩膀,「這裏是將軍府,由不得你放肆。」
「好身手。」少年饒有興趣在柳蓁蓁面前來回審視,「漂亮姐姐果然不同。」
李明月緩過神想叫人,張嘴喊出來的聲音卻異常輕,「快來保護將軍。」
「你這樣是不會有人聽見的。」少年清清嗓子,「應該這樣,咳咳,有刺客!」
柳蓁蓁顧不得衣衫單薄,瘦小的身軀堅定地擋在奚武身前與少年對峙,奚武對眼前一幕是那麽熟悉,曾經也有一個女子,就是這樣堅定的擋在自己身前,「你放她們走,你的目標是我。」
男子一閃身瞬間來到柳蓁蓁身後環腰抱住,轉身面對奚武,頭緊貼著柳蓁蓁的脖頸,「好香。」
「放開。」柳蓁蓁幾下掙脫不開,絲毫沒有猶豫,調轉劍頭刺向自己,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將軍,自己更不可以。’
少年揮劍擋開將劍擊落,「姐姐是要玉石俱焚,我好怕。」
奚武身體不便不能強攻,著實也被柳蓁蓁嚇了一跳,一直知道柳蓁蓁任性,可從沒想過會如此狠辣。
少年劍抵在柳蓁蓁脖子上,柳蓁蓁迎刃而上,少年躲避不及劍鋒輕輕劃破柳蓁蓁的皮膚,屋外幾枚暗器瞄準少年,少年松手躲開,奚武起身欲將柳蓁蓁救回,柳蓁蓁不想奚武犯險擡腿踢向少年,少年順勢抓住腳踝,拉著柳蓁蓁後退兩步站穩放手,溫柔的擺擺手,「拜拜。」
蘇文忠沖進屋,男子從視窗一躍而出消失在夜色中,蘇文忠準備追出去。
「文忠,別追。」奚武站不穩連帶著撲進懷裏的李明月一起摔倒,奚武將人抱緊,自己手臂墊在李明月身下護著。
奚武抱著李明月兩人就這麽坐在地上,揮手讓蘇文忠出去。
李明月就這麽坐著不動,奚武也沒有說話,讓懷裏受驚的人緩神,李明月緊環著奚武不放手,躲在奚武懷中抽泣,「將軍。」
奚武將人抱緊在懷裏輕聲安慰,「別怕。」
柳蓁蓁三步並兩步沖過去一把將李明月拽起來,直接就是兩巴掌,「下次再如此,我一定殺了你。」
奚武用劍支撐自己起身站穩,慢慢走到床邊坐好,柳蓁蓁忙不叠切的將窗關緊快步回到床邊,一時間無心其他,「將軍安好?」
奚武感受到柳蓁蓁的焦躁不安,將人拉至身邊坐好摟在懷裏,輕撫柳蓁蓁還未幹透的秀發,上面還有茉莉淡淡的香味,「今日好一通鬧,回去好好休息。」
柳蓁蓁微微點頭,手始終不願意松開奚武,滿心滿眼都是擔憂,「將軍。」
一聲柔柔的將軍沖擊著奚武的心臟,拍拍柳蓁蓁的頭,「放心。」
柳蓁蓁依依不舍的離開,李明月戰戰兢兢跟在身後,剛出房門,柳蓁蓁直接一腳踹過去,李明月應聲跪下,「廢物,竟讓將軍陷入如此境地。」
李明月跪在冰涼的石板上,身體抖如篩糠,「妾身太害怕了。」
「你就在這裏向將軍請罪,明天將軍醒來之前離開,如果讓將軍瞧見,你知道後果。」柳蓁蓁說完便快步離開,獨留李明月一人在寒風中猶如受驚的小鹿,無助又可憐。
夜裏吃得好睡得好,天剛蒙蒙亮,宓翎躺在床上抻抻懶腰準備起床,一睜眼一張還未熟悉的臉赫然出現,奚武毫不掩飾滿腔的不悅,「夫人睡得可好。」
宓翎噗嗤笑出聲,瞥了奚武一眼,「還活著呢,左旋右抽,中軍作好,難為將軍新人在懷還想著宓翎。」
大概客套‘安慰’幾句,奚武以宓翎要多休息為由直接禁足在院子裏,宓翎靠在門口搖著青煙團扇,「看來將軍昨天沒能享受齊人之福,如今來我這兒撒氣。」
奚武膝蓋反反復復,早上天氣稍涼一點腿就異常難受,如今心裏的憋悶比腿傷更讓人難受,「你早發現有異,才故意趕我走。」
宓翎回房拿出一個白玉瓷瓶,將瓶子扔給奚武,「昨天是我不厚道,這個給你賠罪。」
「這是什麽?」奚武對宓翎有一種自然生長的防備感。
「對你腿傷有好處。」宓翎有意學著花樓裏的姑娘,扭著腰搖著扇子回房,語調輕佻,「若霜,關門送客。」停在門口,關門前給奚武留下魅惑又玩味十足的淺笑。
這是奚武在長溪園得到的第二張驅逐令,蘇文忠站在奚武身邊也有些茫然,過去哪見過這樣的場景,各個都是各種招式的留下將軍,「將軍。」
奚武對此也無可奈何,現在宓翎可是塊金疙瘩,哪裏敢得罪,「找人驗驗這藥。」
宓翎禁足,全府上下皆大歡喜,柳蓁蓁更是洋洋得意,時不時來問候寬慰一下,全部被餵了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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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近半月,這天宓翎起個大早不見小竹嘰嘰喳喳,甚至連人影都沒有,若霜也是,往常早早就到處忙碌的人一個個都沒了影子。
好不容易瞧見若霜,人還急匆匆氣呼呼,「若霜,怎麽沒見小竹?是生病了?」小竹剛過十六與宓瑯玥一般大,宓翎一直當妹妹看待,愛屋及烏下對小竹多了幾分關心。
沒多一會若霜氣呼呼的拉著小竹出現,「小姐,你瞧這傻丫頭。」
小竹額頭撞得烏青一動就疼,手臂滿是傷痕,有幾個手指的指甲斷了一半,小竹最美的就是這雙手,白嫩纖細,完全不像日日都幹粗活的下人丫頭。
宓翎招手讓兩人靠近些,「小竹,你過來。」
小竹跪在門外,「都是小竹的錯,請夫人饒恕。」
若霜一把將人揪起來拉進屋裏,「別動不動就跪,骨頭這麽軟,以後怎麽照顧小姐。」
「小竹,你只說他們為什麽打你,我不怪你。」宓翎怎麽瞧這幅景象都像苦肉計,這頓打來的莫名其妙。
「她們說夫人壞話,我不肯,就打我。」小竹越說聲音越小,理由過分牽強,眼睛根本不敢看向宓翎。
若霜拿來藥酒,宓翎接過親自為小竹上藥,拉住小竹的手臂拉開衣袖,滿是新舊傷,「誰打你,為什麽打你,我不問,你自有你的苦衷,但有些事做法不同,結果也就不同,你可懂?」
小竹細聲低語,「小竹一定不會傷害夫人。」
「我信你。」宓翎也小聲回應,「我要的不是承諾,是你給你自己的答案。」
小竹抽回手跑開,若霜可憐小竹身不由己,「小姐,有人想利用小竹害您。」
「苦肉計,明知道小竹單純做不成,為什麽還要演這一出?」宓翎不覺得這個或聰明或笨拙的方法是於如霜或呂青驪主導。
若霜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宓翎盤算著怕是有人安奈不住,「讓顯而易見的事順理成章,必然不是為了就是為了讓我們看出來,若霜,你多註意小竹身邊的老婦,如此老態龍鐘還能在奚府有一席之地,不會單是因為要難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