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完善的法律體系是什麽?
這種「居容台法系」自詡是最天衣無縫的法律體系,因為居容台法律體系嚴格遵從邏輯而非經驗或者感性因素。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可以稱得上是「最完善的法律體系」?
答:不看好所謂嚴格遵從邏輯而非經驗或者感性因素的「居容台法系」。凡有現實經驗的便知,想以邏輯、制度就把現實中的事情都管理好,實在是想法太過單純了。還是要法官來實作人治的。
以下摘自:
十六章 法制之中西文化賽局
某西國狂生暢然子放言:
在財富的賽局遊戲中,對法制與對商業自由的追求一起,熔入了猶太民族的宿命、商人們的夢想:商業自由受法制的規制就好了,不應受政治的幹預。討論商業自由時,我們已經看到法制如何對商業化經營、對貪婪聚斂財富的賽局遊戲加以保護。法制捍衛自由市場,也就是捍衛強者正義之下的掠奪。這便是商人對法制的期待。
在更高的層面,法制被描繪成公平正義的化身,治理現代國家最高級、最理想的模式。法治,其根本是尊重規則。西方人對規則的崇尚源自拼音語言嚴格的語法,融入了文化和本性,也自然體現在我們的賽局策略和風格中。
不同於西方人崇尚規則的特性,而中國人恰長於融通,也就是跳出規則。其實,在有關禮以節人那一部份,我們已經看到中國人認為法制是需要的,但並不夠,法制具有當然的積極意義,但也有局限性。法之上,還要道德仁義禮。
有亂君,無亂國;有治人,無治法。羿之法非亡也,而羿不世中;禹之法猶存,而夏不世王。故法不能獨立,類不能自行;得其人則存,失其人則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則法雖省,足以遍矣;無君子,則法雖具,失先後之施,不能應事之變,足以亂矣。不知法之義而正法之數者,雖博,臨事必亂。
——【荀子】之卷七 【王霸第十一】
荀子的意思是,同樣的好制度或方法,在不同人的掌控之下,局面也大不相同。在對賽局的研究中,必須要考慮這一因素:國家再好的制度,如果落到渣人的手裏,還是白搭。總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修昔底德就伯瑞克利之民主制度與雅典之繁榮的關系似與荀子所言相合:英明的伯瑞克利不在了,雅典民主制度也便失去了榮光。
中國人在法治上面有深刻的歷史教訓。中國有法家,戰國時期的秦國自商鞅變法起至秦朝滅亡的約160年間均遵從法家路線,以法立國治國,被一些人認為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自覺的古典法制時代。
秦法之中,刑事、民事、經濟、行政、訴訟等各大品類齊全,系統完善,涉及政治、軍事、外交、國家安全、社會治安、經商、金融、手工業、農田水利等等,包羅永珍,「事無大小皆有法式」,法制高度發達。
秦國滅亡於復雜因素的綜合賽局,但法制因素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
過於依賴法制或制度的災難在於,一旦出現了跳出法制之外的因素,有時會導致整個體制崩潰。跳出法制是跳出規則的一種,恰是三分式思維的中國人所擅長的。
盡管這一小機率特別因素常常在賽局推演中被忽視,而它必然會發生,且影響太大:大秦皇朝就斷送在趙高和李斯這兩個家夥手裏。他們跳出了法制之外,透過一時的欺詐,矯詔逼守法的皇長子扶蘇和掌握大秦雄兵的第一大將蒙恬乖乖就範自殺。大秦就此斷送了。
很多人認為扶蘇個性太軟弱。換個角度看,扶蘇實頗有政治遠見和氣度,行事作風更偏儒家,政治思想常與始皇帝相左,並且勇於頂撞和觸怒始皇帝。而始皇帝很看重扶蘇並對他給予厚望。
始皇帝生性剛毅,這是打天下的開國之君所必須的。但英明神武的始皇帝想必也清楚馬下坐天下與馬上打天下路數不同,於是用心良苦的一方面殺人、辦人以為兒子做好鋪墊;另一方面,為了懲戒扶蘇頂撞自己,派他監督第一大將蒙恬和他所率的大秦最精銳的兵團打兇奴、修長城。搞明白了?這叫懲戒?
因為與趙高、李斯的私人仇怨,大秦本應最有作為的秦二世連同第一大將蒙恬被搞掉了,否則就難有以後的漢高祖了。
如何認識這個事件?敢於跳出法律之外,至少一時間能夠得逞的人總是有的,尤其大利當前,小人必然鋌而走險。而當其他人還一味恪守法律,結果會是如何呢?
劉邦明白這個道理,入關之後馬上廢除秦律,只約法三章。自此,中國歷史唯一一個自覺的古典法制時代結束了,進入了有法制但根子上更靠人治的時代。有扶蘇和蒙恬的前車之鑒,賽局中再犯這種以天下為代價之致命錯誤的人就少了。
當然會有人提出疑議:問題不在於小人亂法,而在於法制和制度建設得不夠完善,在落實和執行上不到位,不是法制的錯。讓人嘔血了。大秦的法制真的已經夠細密嚴酷了,再加細密嚴酷?一方面操作和可行性上脫離現實;另一方面,會將扶蘇和蒙恬捆得更死。
從賽局推演中可以看到,越強的法制越可以成為跳出規則之小人更有力的工具。真的不要小看人跳出法制和規則的能力、創造性和激情。這個叫做智慧或者智慧。
換一個角度,我們可以拿規則來比法制,看看最傳統的賽局研究領域:棋類賽局中,規則能否降住智慧。AlphaGo,小名阿狗,成功地挑了圍棋世界冠軍,於是乎頂上了人工智慧的光環。
棋類賽局,對計算技術及其支持下的人工智慧而言是最有利的戰場:因為棋類規則可以直接規則化100%無失真轉化為數學演算法,完全落入計算技術和人工智慧的強勢能力範圍。演算法就體現了前面所稱的規則或法制。
圍棋是規則很簡單的數學遊戲:19乘19的小格格,黑白籽往上擺。要很復雜的智慧演算法規則來搞定它嗎?電腦解決棋類賽局問題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便是把所有可能的步數窮盡算下來後選優,你還想贏?按這個簡單規則不就什麽智慧都打敗了嗎?計算技術已經打造出運算速度達到12.5億億次/秒的超級電腦,而圍棋的棋盤只是19乘19的格子,三百多個交叉點而已。
等一下,其實有一個小小的認識誤區:19乘19的格子的窮舉計算量太大,並不是阿狗不想采取這種簡單粗暴、大巧似拙的賽局策略,而是現在超級電腦的運算能力搞不定。
阿狗之父傑米斯·哈薩比斯曾講到:圍棋只有兩個非常簡單的規則,而其復雜性卻是難以想象的,一共有10170(10的170次方)種可能性,這個數位比整個宇宙中的原子數1080(10的80次方)都多了去了,窮舉出圍棋所有的可能結果現實不可行。我們需要一種更加聰明的賽局策略。
簡略而言,阿狗基於深度學習的核心賽局策略可分成兩大步驟:第一步,粗篩,指透過粗線條的規則將明顯不靠譜的應手篩掉;第二步:背棋譜,指大量學習第一步篩下來的棋譜,並進行最佳化篩選得出最佳應手。
阿狗之父說,圍棋手靠直覺下棋,而不是計算規則。很遺憾,人下圍棋的賽局策略沒有辦法依據演算法規則總結出來。不是不想,而是真做不到。
智慧並不排斥利用演算法、程式、規則、邏輯,但智慧的精粹在於可以不依照這些來解決問題。這是智慧的本質,思想和精神的靈魂:自由,不受因果律或規則的束縛。
所以,阿狗之父僅能總結出若幹基本規則來排除掉明顯不靠譜的應手,以節省下一步的計算量。
然而,僅只用以排除「明顯不靠譜的應手」的基本規則,也不夠可靠。阿狗對戰南韓棋手李世石時落敗的那一場很說明問題。
「不過,李世石先生在第四場的時候,回來了,也許壓力緩解了許多,他做出了一步非常創新性的舉動,我認為這是歷史上的創新之舉。這一步迷惑了Alpha狗,使他的決策樹進行了錯誤估計,一些中國的專家甚至稱之為「黃金之舉」。透過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到多少的哲理蘊含於圍棋中。這些頂級專家,用盡必生的精力,去找出這種黃金之舉。其實,在這步裏,Alpha狗知道這是非常不尋常的一步,他當時估計李世石透過這步贏的可能性是0.007%,Alpha狗之前沒有見過這樣的落子方式,在那2分鐘裏,他需要重新搜尋決策計算……」
「Alpha狗之前沒有見過這樣的落子方式」,因為這種落子方式早在粗篩過程中就因為明顯不靠譜而被篩掉了,所以阿狗沒見過它,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好不理它。從李世石的第78手開始,直至第87手,第78手引發的局勢變化才被阿狗辨識出來,因為阿狗終於在至少存了幾百萬局棋譜的資料庫中找到了類似的棋局。但為時已晚,阿狗敗局已定。
在一個數學規則為基礎的19乘19的格子遊戲中,僅只用以排除「明顯不靠譜的應手」的基本規則也不可靠,而將解決圍棋問題的整個決策邏輯梳理出來進行演算法化、規則化更是頂尖團隊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簡單智慧決策可以解決的問題,規則化之後是每秒多少億億次計算能力的超級電腦也承受不了的。
那麽,當我們面對的不是數學規則下的賽局,而是生活、工作中的涉及思想性更不可能規則化的復雜問題時呢?
阿狗的故事無非是告訴我們:棋類賽局可能還好說些,但生活、社會、政治問題想徹底依靠規則化、制度化來解決更不現實;在人的智慧面前,規則太脆弱,兩者沒有辦法比拼。
其實,阿狗在圍棋上勝了人類,和小算盤在口算上勝了人類、汽車在跑步上勝了人類一樣,都是很自然的事情。而李世石憑智慧戰勝了阿狗,也就相當於有人憑智慧在口算上勝了小算盤,在跑步上勝了汽車。還是智慧比較厲害,對不?
以規則為基本理念的法制是需要的,法制建設也必須大力推進,但須銘記法制之上還需要人治,這才是規則式賽局策略的核心。法之上沒有了人,便似木之無本,水之無源。
其實這個秘密我們西方法制國家也知道,也是這麽來做的。你以為法官是幹什麽用的?美國、英國海洋法系的判例法是幹什麽用的?說白了,判例法制度就是人治的法制包裝。高度發達的法制是需要的,但脫離了人治的全盤法制化是不可行的。
可以看到,當今中國存在著盲目崇尚法制而反對人治的思潮。我們應當盡量使這種單純的想法繼續存活和發展,這無疑可以為我們征服中國的賽局策略所利用。盡管我們也知道法制的巨大局限性和缺陷,實際上我們也需要依靠人治,還需要向中國學習如何搞好人治,從而最佳化我們的賽局策略。但我們對中國人就要宣稱我們搞的是法制,而且法制是最理想和純粹的制度,堅決不能承認以法制為基礎的人治是最理想的制度。
即,我們仍應按賊喊捉賊的賽局策略,高舉法制旗幟,以捍衛強者正義之下的秩序,以使以強淩弱的自由不受人為幹預。對於任何批評法制之缺陷的,哪怕指出的問題是客觀的,也要加以歪曲,要將其抹黑並打成全盤否定法制,就好煽動一知半解而又容易沖動的人來攻擊他們了。這才能大大有利於我們設計和實施從根本上征服中國的賽局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