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早晨,天氣好得出奇,海面波浪不起,能見度極好,尤其對海空支援火力單位來說是個好訊息。就連氣溫也是數周以來最涼爽的一天,一切都似乎預示著魯珀特斯少將的聲明或許會成為現實。
3:30,陸戰隊員們開始早餐和換乘兩棲登陸車。
5:30左右,大約50艘大型運輸艦在距貝裏琉島西南方海岸13公裏外進行換乘作業,LVT群編組後開始登陸前的最後準備。海軍艦炮支援群對日軍進行最後一次射擊,接著是航空兵轟炸掃射。這種火力打擊形式自塞班島登陸後成為美軍在登陸前標準的航空火力準備方式,並成為太平洋兩棲作戰火力準備的典型戰術。水下爆破隊對登陸場前方的暗礁帶再次偵察,並確認可通行狀況。8:00,驅逐艦對登陸場後方發射煙霧彈,遮蔽守軍視線.
LVT(A)兩棲火力支援車,搭載1門75公釐步兵炮,能為登陸部隊提供一定的火力支援
7:30,LVT群開始朝登陸場前進,從集結地到海灘這段路程需要大約1個小時。當它們越過海岸線外環繞的暗礁帶以後,日軍反擊的炮彈開始出現,爆炸的水柱此起彼伏。炮彈的準確性不佳,應該是從島上縱深處打過來的,而非海灘附近的直瞄火力。不過也有數輛 LVT和DUKW(水陸兩用車)被擊毀在海水中了。
在LVT登陸前,LCI火箭炮支援船用它們搭載的4.5英寸(114公釐)火箭彈又對灘頭轟炸了一番,每艘LC1可以發射18枚火箭彈。很多陸戰1師的新兵們都沒有見過這種火力,巨大的聲響和濃厚的火箭彈發射煙霧都給了他們極大震撼,從某種程度上既增強了他們的信心,也增加了他們的緊張感。此時在空中有48架海盜式戰鬥機,以8架為一組,不間斷地對灘頭附近進行掃射和轟炸。
8:32,第一輛LVT(A)沖上海灘,並開始用75公釐炮和4.2英寸迫擊炮掩護陸戰隊員們從車裏散開趴在海灘上,小心翼翼地朝灘頭前進。日軍在海灘上埋設了地雷,為了彌補地雷數量的不足,他們還把一些航空炸彈埋在沙裏充當地雷。水下爆破隊此前一天晚上已經清理了海灘上的地雷和其他爆炸物,這些都是日軍在早晨臨時又埋下的,幸運的是,匆忙之中,日軍沒有來得及把這些爆炸物的引信設定好,其中大部份都沒有爆炸。
感謝水下爆破隊的卓越努力,小型坦克登陸艇運載的M4謝爾曼坦克隨同第四波次登陸人員順利抵達了海灘,沒有遭遇什麽水下障礙物,途中被攔阻火力射擊只損失了3輛。比起薄皮的LVT(A)來說,謝爾曼的生存性可是高得多了,能為陸戰隊員提供的支援火力也更強大。不幸的是,日軍的抵抗火力很快就變得猛烈和準確起來。
後續的登陸車陸續按照預定的時間開始搶灘登陸,海灘上逐漸顯得混亂起來。當天一共有26輛 LVT被擊毀。造成LVT毀損主要是日軍從南邊岬角的側射以及距離橙色3號區數百碼外的一個無名島上潛伏的日軍炮兵和機槍。
在空中盤旋觀察登陸行動的觀測機不斷和指揮部進行無線電聯絡,通報所觀察到的情況,他們之間的對話就是對當天登陸行動狀況的一個簡單的縮影。
一波波的人員運輸登陸艇正在撲向貝裏琉海灘。這張照片是海軍陸戰隊的貝裏琉戰史的封面照
「Playmate,這裏是Spider1 (觀測機的代號),有中等程度的日軍反擊火力出現,海灘上有兩棲登陸車被擊毀在燃燒,完畢。」
"Spider,這裏是Playmate,登陸部隊目前進展到哪裏了?完畢。」
「Playmate,這裏是Spider1,在北側白灘1區,日軍反擊火力很猛烈,幾乎能橫掃那片海灘,更多的兩棲登陸車被擊毀開始燃燒,我要降低飛行高度去仔細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完畢。」
一陣無線電嘈雜聲過後,另外一架觀測機的聲音插入進來。
"Playmate,這裏是Spider2,Spider1被擊落了,現在我來代替他的觀察。白灘前方日軍火力很猛烈。完畢。」
「Spider2,這裏是Playmate,進展狀況到底如何?完畢。」
「Playmate,這裏是Spider2,下面看起來很混亂.噢,他媽的,什麽東西擊中了我的螺旋槳葉片了.白灘那裏大概有20輛兩棲登陸車被擊毀了、橙灘那邊大約有18輛。好像有1門日軍火炮正在側面朝著灘頭開火,噢,是6個日本鬼子和1門野戰炮,我看到了,請求允許攻擊。完畢。"
「Spider2、這裏是Playmate,你的要求被駁回。完畢。」
「Playmate,這裏是Spider2,請求攻擊,沖下去用機槍掃射一下就可以了。完畢。」
「Spider2,這裏是Playmate,你的要求被駁回,請註意、被駁回。你的任務是在空中觀察和匯報。完畢。」
「噢,真是他媽的活見鬼!」
在重巡洋艦「路易士維爾」號上觀察登陸進展的奧爾登多夫少將顯得十分「震驚和懊惱」,顯然日軍的反擊表現和此前他就登陸前火力準備的那番斷言形成了一個強烈反差,這怎能不叫他感到尷尬呢。顯然日軍已經從此前塔拉瓦、塞班等等島嶼爭奪戰中學會了如何從美軍優勢海空火力準備下躲避的技巧。
左側白灘的戰鬥
進攻白色1號和2號區的陸戰1團幾乎是完全按照計劃實作登陸的,2營、3營分左右兩翼先抵達,1營作為團預備隊在9:45抵達。
白色2號區的2營在團支援火力和LVT(A)的掩護下,到9:30就突進到了預定的0-1階段線(距離海灘約350碼),遭遇到的抵抗也不算大。但是在白色1號區的3營就麻煩多了,他們剛一踏上海灘,日軍步槍和機槍火力就劈頭蓋腦地襲來,緊接著是密集的迫擊炮彈。相比日軍的炮火而更糟糕的是,他們發現自己正困在此前偵察報告中從來沒提到過的一個長約9公尺,高約9公尺,滿是礫石的珊瑚礁陡峭斜坡上滿是蜂窩狀的洞穴,其中不少被日軍改造成了火力點。
濕滑的珊瑚礁上到處是尖利的貝殼類殘留物,陸戰隊員們幾乎就像是在玻璃渣子地上爬行(在淺海邊玩過潛水遊戲的讀者會有類似感觸的),這幾乎叫人沒法前進,更別說還是在槍林彈雨的情況下。試圖挖掘散兵坑就更是沒有可能了,按照陸戰隊員事後的回憶來形容,「簡直就是在混凝土停車場上挖坑」。珊瑚礁的碎片還成了日軍迫擊炮彈的威力倍增器,飛濺起來絲毫不亞於彈片的殺傷力。
LVT已沖上貝裏琉海灘,陸戰隊士兵冒著敵人的炮火登陸
幾次沖鋒都被擊退以後,海灘上、海水中趴滿了陸戰隊員、傷兵和死屍,即使後來謝爾曼坦克趕來支援也很難透過這個斜坡。坦克和陸戰隊員轉向北面試圖迂回過去,但在北側海灘是日軍精心布置的一片反坦克地雷區,進攻再次受阻。上午早些時候預備隊1營A連趕來支援,B連下午也被調過來,但均沒有能湊效。
右翼的受阻,在1團的2個主攻營之間形成了一個缺口,左翼缺乏策應而變成一個有些危險的突出部。
喬治·杭特上尉的K連在白灘最左側,負擔起3營乃至整個登陸場的左翼安全,來自北部方向日軍的側射火力幾乎能橫掃整個白灘,用杭特上尉的描述來說,「這一片珊瑚坡十分結實,表面崎嶇不平,滿布貝殼殘骸形成的刀鋒般突起,很難行走。躲在用鋼板、木材和沙礫加強的日軍碉堡裏的機槍不斷地掃射我們,還有狙擊手從散兵坑裏不時地打冷槍。這一切在進攻前研究航拍偵察照片時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海軍炮火準備對這些碉堡也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派出去從側翼迂回進攻的那個排連同支援他們的坦克一起陷在前面提到的反坦克雷區中,排長陣亡。
杭特只能靠迫擊炮和機槍先把散兵坑裏的日軍步兵幹掉,然後2個排摸索著從碉堡的火力死角逐一接近,用手榴彈和炸藥把它們炸毀。日軍的核心工事是一個靠著珊瑚礁峭壁修建的鋼筋混凝土碉堡,除了4挺機槍外還有1門47公釐反坦克炮,這是造成海灘上損失LVT的主要原因。威廉·威利斯中尉冒著危險把1枚煙霧彈丟到了那門炮的射擊口前面,安德森下士用 MI步槍朝著射擊口打出了1枚槍榴彈,不過有點打低了,槍榴彈在碉堡外墻上爆炸了,下士立即又裝了1枚槍榴彈到發射器上,這次他準確地把這枚槍榴彈打進了射擊口,爆炸的槍榴彈似乎是引爆了日軍儲備的彈藥,碉堡裏一下子猛烈爆炸了起來,大股的火焰和煙霧從射擊口裏噴了出來,還夾雜著日軍的尖叫聲,那門炮頓時啞巴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杭特上尉拍著安德森的肩膀說:「兄弟,這可是我見過的最牛的槍榴彈戰果了。"
被日軍猛烈火力壓制下的陸戰1團,他們當天蒙受了最大的傷亡,主要是事前偵察準備工作的不足造成的
有些日本守軍從碉堡的後部出口跑了出來,滿腔怒火的陸戰隊員們立即高聲叫了起來「別開槍,噴火兵呢,快來燒死這幫狗娘養的!」聞訊趕來的噴火兵用噴火器把逃出來的日軍都燒成了焦炭。
此時杭特連長估算了一下,他的連已經有大約三分之二的人傷亡了,而他們登上貝裏琉才不過2個小時!
食物和飲水,還有彈藥一時都送不到杭特的K連這裏來,他們靠著堅強的意誌,還有1挺繳獲的日軍重機槍作為支援火力,堅守在最左翼,直到第二天早晨。
目標一橙灘
中部的陸戰5團的進展略好,左側的1團替他們承擔了大部份日軍的側射火力,因此損失也小一些。5團也是2個營主攻,1個營作預備隊,1營在橙色1號區,3營在2號區,2營為預備隊。日軍抵抗火力要弱很多,地形也沒有那麽糟糕,日軍用椰子樹幹做成的障礙物基本上沒造成什麽困擾。9:30,5團1營迅速地突擊到了O-1線,同左側1團2營會合了。然後這2個營就暫時停止進攻,一方面是左翼進攻受阻了,另一方面是機場北部的高地上日軍炮火開始猛烈起來,迫擊炮彈一直不停地落在這片開闊地上。
登陸後的謝爾曼坦克給陸戰隊員們提供了極大的支援、是穩定登陸場和擊退日軍反擊的主要力量
5團3營營長謝福尼中校是個具有傳奇經歷的老兵,是從科瑞吉多爾島日軍戰俘營裏逃出來後重返部隊的。該營的副營長勞勃·阿奇少校所在的LVT在剛登陸沒多久就被日軍擊毀,全車人陣亡,更不幸的是那輛車上還搭載著營裏的無線電通訊兵及其裝置。這樣3營的指揮中樞剛開戰就失去了功能。I連和K連按計劃分左右兩路前進,L連跟在他們後面。I連進展順利,很快就和5團1營回合,一同突進到了0-1線。
K連則困難很多,他們前進的道路被偏離進攻橙色3號區的陸戰7團的LVT和坦克給堵塞了,一時間亂成一團。接著日軍迫擊炮朝這片尋常明顯的目標猛烈炮擊。直到10:00左右,K連才運動到了預定區或。由於K連前進的區域是一大片密集的低矮灌木林地,連隊形一下子變得散亂起來,同I連之間拉開了一個缺口。跟進的L連受命來填蔔這個缺口。
預備隊5團2營在9:35搶灘以後,營長高登·格里耳中校立即隊把1營和3營之間的缺口都填補上了,於11:30進展到0-1線。然後該營朝東猛攻,迂回攻擊北部的 日軍。L連沿著機場跑道一直前進貝裏琉島的東海岸,成功地把守軍切成兩部份。
待到中午分時,I連和K連都遇上了日軍地堡群的阻礙,不過在坦克的支援下,陸戰隊員們摸索用炸藥和手雷一個個把這些老鼠都炸平了,戰鬥一直持續到下午。
17:00,日軍以一陣猛烈和準確的迫擊炮炮擊擊中了3營指揮,營長謝福尼中校被擊傷,不得不後送去治療。3營的指揮轉交給了5團參謀裏維斯·華特中校,不過要在沒有無線電指揮的情況把他指揮下的各個連的狀況和位置搞清楚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只能靠通訊兵來回奔跑聯絡。18:30,3營L連第一個抵達了預定地點,下屬的2排同右翼的2營取得了聯系,雖然還有1個排拖在了後面。陸戰隊員們不顧疲勞,奮力在地上挖掘散兵坑。K連隨後在21:00左右和左翼的7團3營也聯系上了,共同建立了防線。
但是在南方中間地區還是存在一個防禦缺口,幸虧無線電通訊恢復了,在22:30,I連線到命令去守住這裏,在黑暗中的密林裏摸索著前進,跌跌撞撞地折騰了許久,最終還是成功地填補了L連和 K連之間的缺口。幸運的是此間沒有遇上日軍的反擊。
陸戰5團在他們預定的前進方向上(東、北和南),均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不過3個營還算是保持了互相緊密支援的防守態勢,以便應對夜晚可能出現的敵襲。
在最右翼進攻橙色3號區的是陸戰7團,其中3營的任務是登陸以後向東,然後和5團回合,把守軍切割成兩部份。1營則折向南,負責解決在南部岬角的守軍,2營作為預備隊支援。不過1營和3營在航渡過程中發現這一帶的暗礁非常密集,加上日軍用椰子樹幹做成的障礙物幹擾,LVT要很小心地前進。這樣使得LVT群成為南側岬角日軍反坦克炮和機槍的好靶子。日軍的火力也使得第7團的航渡路線向左側傾斜,加上海軍炮火準備和轟炸把橙色區的植被幾乎掃光了,看上去和事先的航拍照片完全不一樣了,導致指揮官在判斷方位時有所誤解,結果大部份7團官兵登陸在5團的區域,和5團混雜在一起。
幸虧7團的通訊裝置沒有被損壞,指揮官們很快發現登陸方位有誤,借助一條和海岸線平行的反坦克壕的掩護,陸戰隊員們又回到了橙色3號區的進攻路線上。
到上午10:45,7團已經順利前進了約500碼,然後遭遇了成群的日軍地堡、機槍和迫擊炮組成的密集的火力網,為了減少傷亡,7團暫時停止進攻等待坦克的到來。7團3營和左翼的5團3營互為依靠,這給他們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難題,2個營下轄的3個連都是同樣的 I連、K連和L連,前來支援7團3營的坦克為了繞開前面提到過的那條反坦克壕,不得不向南側多繞了一個圈。當坦克兵們遇上一群陸戰隊員後就問是不是I連,對方回答就是I連,於是坦克就停下就地支援這些「I連」的陸戰隊員們了。等到幾乎過去快2個小時以後,坦克兵們才發現這是5團3營I連,而不是7團3營I連,那個I連的夥計正被日軍火力壓得動彈不得,於是又往回收縮。
這也使得7團和5團之間本來就不夠緊密的聯系被切斷了,2個團之間出現了防禦缺口。槍彈橫飛的灌木叢和椰樹林中本來就視野不佳,7團3營現在就已經完全看不到左翼的友軍了,整個下午,他們的無線電與5團3營之間的通話一直是斷斷續續,雙方都不清楚對方的確切位置。直到華特中校趕到這裏,才建立了2個營之間的協同指揮,試圖封閉這個缺口。
陸戰隊員們在LVT車載遠端火焰噴射器掩護下清剿日軍,這也是首次使用這種武器,不過 LVT相對脆弱的生存力也證明該車不是最合適的載具
7團1營在向南部岬角前進過程中,除了日軍猛烈的迫擊炮外,並沒有遇上多少其他的抵抗。越接近最南端,日軍的抵抗就越頑強,地形也不再是平坦易行了,一大片此前根本就沒偵察到的沼澤地橫在1營前面,唯一一條能行走的小徑已經被日軍碉堡封鎖了。A連試圖從沼澤東側繞過去,但只前進了250碼後就發現深陷泥沼再也無法動彈。下午15:20後,1營就在沼澤邊緣開始挖掘散兵坑,部署防禦,準備應對晚間日軍可能的夜襲。
日軍晚上也如所料般從小徑兩側發動夜襲,不過對於在瓜島久經日軍夜襲考驗的陸戰1師來說,這點規模的夜襲已經算不上什麽了,陸戰隊員們幾乎是背靠背地互相支援,分別朝著兩側任何可疑的動靜開火。斯蒂文森上士就一直清晰地記得一個日軍舉著帶刺刀的步槍朝著他撲來時,他把M1衝鋒槍裏的30發子彈全部傾瀉到這個日軍身上,幾乎把這個倒黴鬼打成了兩截。最後在照明彈和密集火力面前,日軍丟下了大約50具屍體後退了回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