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經歷過這樣的時刻。
曾經無比喜歡編程——雖然是那種懵懂的、青澀的喜歡。
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小時候拖著奇慢無比的ADSL下載了一大堆http:// ASP.NET 教程、然後一張一張燒錄成的光碟。
記得自己在一家公益機構工作，到成都出差，淩晨12點都要去網咖、參加Wetherall的MOOC課程考試的興奮。
記得自己讀懂停機問題不可判定的證明，發覺這是人類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極限時，頓時生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巨大悲愴——好像這是我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從那以後，編程對我來說就沒有太多的intellectual excitement了，更多的是一種謀生的工具了，甚至自己也不過是公司的工具而已。
再後來，有了新的人生目標，想做一個與眾不同的職業教育，需要自己開發autograder等各種平台。編程仍然是工具，但是我自己似乎跳脫了出來，找回了某種意義感。
以及現在，有了女兒，生命中又多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角色，我幾乎不再思考編程對我的意義了——一方面是因為沒時間，另一方面即便有時間，我認為編程也不應該成為生命的全部。我是一個程式設計師，但也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許多人的朋友、一些人的老師。除了0和1，我的生命中還有愛、有痛，有悲歡離合、柴米油鹽。為了編程而自豪、而悲哀，那是文藝青年（非貶義）的自我感動，為賦新詞強說愁。我理解他們敏銳的感受、充沛的情緒，正如當年我自己的巨大悲愴，但我已經不再羨慕他們了。
加繆在【西西弗神話】中開篇便說：
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其實便是在追問生命的意義。而到頭來，生命也許並沒有什麽普世的意義，一切只是荒誕。我們只能像推著巨石上山的西西弗一樣，在日復一日的凡世生活中，自己去尋找、建構意義。
這是西西弗的悲劇，也是他最動人之所在。
所以，編程成為工具——
這是一種悲哀嗎？「是的。連同我們的存在本身，都是一種悲哀。」
這是一種悲哀嗎？「不是的。那座山就在前面，我要推著石頭上山。」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