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回老家，給奶奶買了一身衣服。奶奶摩挲著衣服，跟我說：「以後別買了，衣服穿不爛了……」
我心裏一酸，差點哭出來。老人節儉慣了，衣服穿爛了才舍得丟。奶奶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在世的日子不多了，等不到衣服穿爛，人可能就沒了。
事情過去好幾天了，我腦子裏一直浮現奶奶說這句話時的神態，瘦小的身體佝僂著，渾濁的眼睛看著我。
奶奶今年87了，她是一個地道的農村老太太，不識字，也不懂什麽大道理，可奶奶給了我最樸實的愛。
我從沒見過爺爺，他去世的時候還不到50歲，我爸那會兒剛結婚，我爸是爺爺奶奶唯一的兒子，所以奶奶一直跟我們一起生活。
我四歲有了弟弟，從此以後我就跟奶奶睡一張床，夏天奶奶給我扇扇子，冬天給我鋪床，灌熱水袋暖被窩。
我小時候頭發很長，每天早晨都是奶奶給我紮小辮。她只會紮麻花辮，於是我就只有一個發型。
我記得奶奶的床頭上有個很大的木頭櫃子，裏面放著我和奶奶的衣服，在層層疊疊的衣服裏總藏著好吃的，一個蘋果、一個橘子、幾顆糖或是一包泡麵、一瓶罐頭，親戚看望奶奶帶的禮品，大多進了我的肚子。看看奶奶藏了什麽好吃的，是我童年最愛玩的遊戲。
後來我住校了，一周回家一次，有時候櫃子裏的蘋果放皺了、爛了，被我媽說一頓，扔出去，可下一次奶奶依然給我藏著零食。
後來讀大學，找工作，離家越來越遠，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奶奶漸漸變成了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太太，她耳朵聾了，我們之間能說的話越來越少，她說的那些人那些事我大多不記得了，我說的事她也聽不懂，我能做的只有給她買東西，可我知道，奶奶是惦記著我的。
奶奶從來沒有因為我是女孩而薄待過，村裏人說她缺根筋，她搞不清楚孫子和孫女的區別，她一樣地愛我和弟弟。
我結婚那天，奶奶拉著我的手哭著把我送出門：「出了這個門，以後再回來就是kei了」，那天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奶奶在哭。她對距離沒有概念，她的世界只有周圍幾個村，出了周圍幾個村就是外地了。奶奶只知道，孫女要去外地了。
一邊寫一邊哭，我一直覺得時間還長，奶奶身體很健康，我們還可以相伴很多年，可是現在我突然害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