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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人可以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一下,為什麽說原生家庭的創傷需要一輩子去治愈?

2023-07-10心靈

說一輩子不誇張,說治愈太沒出息。

因為你的目標是活出自己。

帕拉林匹克運動會冠軍的目標不可能只是重新長出一條腿。斷了腿、甚至於截了肢,除非重新投胎、否則一輩子也治愈不了。那怎麽辦?一輩子抱著腿嚶嚶嚶?

這個話題一定是很多人不能感同身受的,畢竟原生家庭創傷嚴重到如同截肢的是少數。就像帕拉林匹克運動會的關註度遠不如奧運會一樣。沒有那麽嚴重的人肯定會說「哪有那麽誇張、我小時候也受了這這那那的苦、現在不也很好嘛」。是,小時候摔摔打打受傷的人多了,但那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就像之前有一個熱評在自殺事件下面炫耀自己,說是自殺者太軟弱了、應當向自己學習,自己加班晚了有一次回家走了7公裏、雖然出身農村但作為家中獨子在父母資助下買了房子結婚生子、看自己多堅強。

我都感覺他們離譜。想想那些真正原生家庭有嚴重創傷、正在生死線上徘徊的重度抑郁者,看見這些真不知道他們心裏得難受成什麽樣。

我之所以對這些聲音免疫,是因為已經習慣了、並且超越了他們的不理解。他們只想表現自己,並不是真的想了解他人。加班到半夜十點多是我剛畢業那段時間的日常,後來出去讀書通宵都不稀奇。為了擺脫原生家庭創傷對神經系統、免疫系統、內分泌系統留下的影響,我不僅學了心理學、神經科學、還學了生理學。堅持運動的習慣已經十余年,跑步時期8-10公裏一周4天以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悲痛與我如影隨形。跑步、學習甚至上課時,我的眼淚都沒辦法止住。一邊抹臉一邊上課,一邊抹臉一邊復習,一邊抹臉一邊跑步。不是焦慮得徹底失眠,就是直接累到站著都能陷入昏迷。為了擺脫長期遭受虐待留下的睡眠太輕、易受驚擾的問題,我睡覺戴耳塞十幾年了、打坐冥想已近200個小時。

我睡眠時戴的耳塞就如同殘疾人走路要用拐杖,我不會再問:憑什麽別人不需要戴耳塞、憑什麽別人不需要輕易受驚。相比起曾經那二十多年戰戰兢兢日夜失眠的日子,現在能安安穩穩地睡個覺就是莫大的幸福。

這是沒有在原生家庭中長期遭受過身心虐待的人,根本不能理解的事情。

面對死者,我唯有尊重。因為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我不知道他還有什麽資源可以依仗,所以我沒有資格說他軟弱。

我只能做好自己。

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原生家庭創傷。

原生家庭創傷是所有關系創傷中最嚴重的一種。因為「先發優勢」和「父母特權」會放大親子關系中父母言傳身教對孩子人格塑造的影響。

健康成年人已經有相對穩定的三觀和身心狀態,可以作為解讀經歷的一套「標準」。所以,成年人之間的關系創傷只會暫時地、小範圍地影響人的狀態。

孩子卻是一張白紙。

原生家庭的創傷透過病態父母的親子互動(或許應該叫疏子互動、虐子互動?)、耳濡目染的方式扭曲了一個人解讀經歷的這套「標準」。這套扭曲的「標準」不僅僅是從認知上、更是從情感上、神經系統上全方位歪曲一切外界錄入的資訊,以保證個體的基本生存需要。例如,「爸爸媽媽一定是因為愛我才這麽對我」。

它是全方位沈浸式體驗的扭曲(包括對於愛的感知的扭曲)。

沒有這種程度扭曲,個體根本無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它是一種個體為了存活而作出的適應創傷式家庭環境的最大努力。

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所有的負面神經系統都被長期反復強化,為求存活。24小時無處不在的恐懼和虛弱感如影隨形,望不到頭。這根本不是誰和你談談話就能解決的,你得用幾十年的「新生活」去沖淡那幾十年的「舊生活」對你的身心系統形成的影響。

但在那之前你得確保那是「新生活」。而不是捉一個無辜的人,把你的「舊生活」稀釋給TA,把TA拖下水。這也是知乎提問「為什麽不要和原生家庭有問題的人建立親密關系」的答案。他們的潛台詞是:他們會把你拖下水。可以說這是一種歧視,有其原因,卻並不總是正確。

想要擺脫代際輪回的命運,從最簡單的社交常識、到最核心的自我價值的解讀、再到日常生活的細節,都需要自我重塑。

如同殘疾人要面對自己被截斷的殘肢,原生家庭嚴重創傷者也要在成年後直面自己被「截斷」的殘缺不全的人格、內心世界、以及一地狼藉的家庭生活和社會生活。

然後做出抉擇:

To be, or not to be.

接納自己,不是讓人斷了腿就天天坐在地上自憐自哀。改變能夠改變的,這也是接納現實的一部份。

曾經有個提問:難道「溫室善良」不值得被尊重嗎?

問題是,很多人給出的不是「溫室善良」,而是「溫室攀比」。

對著殘疾人說:你就是鍛煉得不夠、雖然現在不如哥姐、再加把勁就能和我跑得一樣快了,加油哦,這可是愛的鼓勵呢。

不可笑嘛。

奧運會冠軍都不敢和帕拉林匹克運動會冠軍這麽說話。

一個普通人跑到帕拉林匹克運動會上去自封為王,那叫丟人。因為人人都知道,兩者考核標準不一樣。前者著重考核身體素質,後者著重考核心理素質。斷胳膊斷腿摔到地上爬不起來的時候,奧運選手不一定繼續掙紮、但帕運選手更可能會堅持,因為後者就是一路這樣練過來的。

如果帕拉林匹克運動會運動員超越不了鏡頭前的狼狽、放不下他人的眼光,根本無法走上賽場。原生家庭稀碎的人也一樣,放不下他人眼光、就根本不敢和人提及自己的過去。

這就是阿德勒所謂的自卑與超越。

有原生家庭創傷的人,首先需要學會的就是接納真實自我。你和沒有致殘性創傷的那些人比起來,兩者所建立起來的根本不是同一種人生。

這個社會的許多無明者會用同一個刻板標準去衡量你們,就像很多歧視殘疾人的普通人。

但原生家庭不是你人生的全部。放棄那種「再長一條腿出來我才能幸福」的想法,你才能真正擁抱人生、才能篩選出真正懂得欣賞你的人。是欣賞你,不是欣賞「原生家庭創傷造就的弱氣」。

所有人都是殘缺的,這裏或者那裏。

無外乎是自己敢不敢承認罷了。

挺多人不敢認的。

群體比較和競爭。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壞事,能夠讓人看見自己在這個世界所處的客觀位置。但是看見以後,是激發人的攀比之心、淩虐之心、自卑之心,還是慈悲之心、助人之心、奮進之心,多少有點看造化。

既看天賦,也看環境。

所以,找到能夠接納自己、但又不縱容自己的夥伴很重要。

競爭有良性的、也有惡性的。良性競爭能激發人的鬥誌,惡性攀比只會造成欺善怕惡的恃強淩弱。

體育精神就是一種良性競爭。其內核還是人道主義、以人為本。大道至簡,天下的道理說穿了都是一樣的。

漫漫人生路,還是得有點體育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