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內容為虛構小故事,請理性閱讀,切勿對號入座】
我和妹妹是巫族僅存的兩個族人。
巫族人精血裏天生擁有秘法,可斷指復生,生死人,肉白骨。
可一旦擁有孩子,便需要全部精血蘊養。
夫君命人硬生生撕扯下我的臉皮,只為了給誣陷我毀她容的顏措出氣。
他不知道,我的全部精血,都用來蘊養我們的孩子了。
我不會再恢復,甚至會因為疼痛而死。
是妹妹拼盡一身精血救了我們母子。
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她卻被國師要求獻祭精血,給顏措養傷。
「反正你們都會恢復的,受一遭苦就算你們給顏措贖罪了。」
高高在上的語氣,冰冷不復以往的愛意。
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我和妹妹決定死遁。
可他們卻徹底瘋了。
1
君衍命人困住我的時候,我正是虛弱的時候。
畢竟他一直想要孩子,前幾天我才下定決心。
我耗費了全身的精血,蘊養著我肚子裏的孩子。
我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他知道了孩子的事情,心疼我孤註一擲,正軟了態度想要解釋。
「君衍,你聽我說……」
下一秒,卻被他冰冷打斷。
「你不用說了,你做的惡事我都知道了。」
惡事?怎麽會是惡事?明明是喜事啊……
君衍看著我的眼神裏充滿了嫌惡。
「我與你夫妻十多年,才知道你是這麽惡毒的人。」
「顏措千辛萬苦才回來,你竟然不惜命人將顏措毀容。」
「你雖善妒,但我一直以為你本性純良,如今看來,卻是我看走了眼!」
我怔怔呆在原地,只覺得四肢百骸一片冰涼。
半晌,我才抓住關竅:「我什麽時候毀了顏措的容?」
君衍看向我的眼神越發冰冷。
「顏措顧忌你是皇後,不願意說出是你指使,還是她的丫鬟沈不住氣,替她不平!」
「暮回清,你可知罪?」
我深吸了口氣,看向周圍這群如臨大敵戒備的人。
原來,這些竟然是君衍找來抓我的人。
我心裏泛起一陣密密麻麻的苦澀,卻不願意平白被人誣陷。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君衍,你竟然相信外人不相信我?」
君衍一揮衣袖,嗤笑一聲。
「外人?朕和顏措青梅竹馬,她為了朕甘願去雪山祈福十年,受盡苦楚。要說外人,也是後來出現的你吧?」
只一句話,就將我們的情誼貶低的一文不值。
那我費盡所有精血蘊養這個孩子,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不想再和君衍說話,正想要把他請出去。
下一秒就有人上來把我按在了地上。
「你們要做什麽!你……」
君衍蹲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睛裏閃爍著殘忍的光。
「你們巫族人精血裏天生擁有秘法,可斷指復生,生死人肉白骨。」
「回清,你仗著自己是巫族人一向高傲,不把顏措放在眼裏。」
我警惕地看向他,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你想做什麽?」
君衍滿臉漠然:「是時候磨磨你的銳氣了。」
我瞬間有了不祥的預感,艱難擡起了頭。
「不,不行,你可知我已經……」
卻見君衍示意手下。
「來人,撕去皇後的臉皮,就當給顏措賠罪了。」
君衍神情冰冷,仿佛在看什麽不相幹的人。
「你好好長長記性。」
2
被撕掉的不只是我的臉,還有我僅存的,為數不多的尊嚴。
劇痛襲來,我甚至來不及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只能滿地打滾。
我的眼睛都因為刺骨的疼痛,只余下一片血紅。
是,巫族人精血能夠治愈傷口,讓肌膚復生。
可一旦擁有孩子,便需要全部精血蘊養,再分不出來任何。
我不會再恢復,甚至會因為疼痛而死。
君衍帶著我血淋淋的臉皮離開,沒有再看我一眼,應該是趕著回去安慰毀容的顏措去了。
他身後,眾人也魚貫而出。
我以為我會孤獨的死在這裏,帶著我還未出世的孩子,一屍兩命。
但我沒有死成。
一道身影出現,是我的妹妹暮回雪趕來了。
同為巫族人,她幾乎拼盡一身精血才救了我和孩子。
妹妹脫力地捧著我剛剛長好還泛著紅的臉。
「姐姐,你多疼啊……」
多麽輕柔地一句話,幾乎讓我的淚止不住。
她手忙腳亂地給我擦著眼淚:「你別哭,你現在不能哭啊,你的臉禁不住這樣的刺激……」
我緊緊握住妹妹的手。
「回雪,我後悔了,大長老說得對,和男人賭真情只會輸,我不想再留在這裏了。」
妹妹的眼睛裏也滿是疲倦。
「姐姐,我也好累,等你的臉稍微好一點,我們就離開好嗎?」
我毫不懷疑妹妹的選擇,因為和顏措青梅竹馬的,並不只有我的夫君,帝王君衍。
還有國師謝子安,妹妹的夫君。
而謝子安,也對顏措有著近乎溺愛的關心。
我們兩姐妹夾在青梅竹馬的三人中間,幾乎做任何事都是錯的。
因為顏措覺得我們搶了她的位置,把我們當敵人,不遺余力地誣陷我們。
離開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因為攢夠了失望。
我堅定地點點頭。
「我們都做一些準備,十天後離開。」
可我們還是太天真了,我們根本沒等到十天。
謝子安也找上了妹妹。
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她卻被謝子安要求獻祭精血,給顏措養傷。
「我剛給皇後療傷過,不能再給顏措療傷了?」
「笑話,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撒謊都不走心。」
「顏措果然沒說錯,你一定會想辦法推脫。」
妹妹看著謝子安,眼睛裏全是失望。
「所以你認定了我在說謊,對嗎?」
謝子安不耐煩地打斷她。
「反正你們都會恢復的,受一遭苦就算你們給顏措贖罪了。」
高高在上的語氣,冰冷不復以往的愛意。
「好,今晚我會去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謝子安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根本沒有聽出妹妹語氣裏的反常。
妹妹轉頭偷偷找到我:「姐姐,今晚是顏措的生辰,他們都在宴會上,我們今晚就走。」
可當我們正要推門的時候,卻發現門怎麽也推不開了。
3
緊接著,絲絲縷縷的煙霧傳了進來,然後火光初現。
有人縱火,整個宮殿很快燒成了一片火海。
而因著顏措的生辰宴會,君衍抽調走了所有人,竟然遲遲沒有人發現我這裏出事。
我瞬間明白,這大火就是故意的,是顏措沖著我來的。
門口傳來響動,我看過去,眸光瞬間緊縮。
出現在門口帶著面紗的俏麗少女,可不就是顏措麽?
趁我病,要我命。
我冷眼看過去,驚覺她的臉是完好的!
像是看到了我的詫異,她輕笑一聲,撫上了自己的臉。
「看吧,就是簡單的障眼法而已,君衍和謝子安就信了,為我忙前忙後,又是找藥又是報仇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被偏愛的人才能笑到最後。」
顏措是來炫耀的。
炫耀我們兩姐妹的夫君,結發十余年,還是只對她一人偏愛。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
她的聲音被熱浪隱約吞沒。
「暮回清,你霸占屬於我的皇後位置已經太久了,該還回來了。」
她並不知道回雪也在我這裏,不過也方便了我們。
我緊緊抓住了回雪的手,終於下定決心。
「回雪別怕,這是個好機會。」
妹妹滿臉驚恐地看向我的肚子:「姐姐,你該不會打算……」
我忍著肚子裏翻攪著如刀割一樣的疼痛,點了點頭。
我沒有告訴妹妹,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孩子本來也就保不住了。
我不想讓她知道她拼盡全力,還是只能保下我。
我也不想再讓她難過了。
是夜大火,皇後與國師夫人,歿於火中,屍骨不存。
4
那場火本該要了我的命的。
按照顏措的設想,如果我把精血用來恢復臉上傷口的話,我將沒有能力逃生。
但就像沒人知道孩子會吸走我身體裏的精血能量一樣。
也沒人知道,如果孩子流產,我還能拼著最後的力量帶走妹妹。
我找了兩個作惡多端的死囚,裝作了我和妹妹的屍體。
又把那個小小的胎盤塞在了屍體下面。
然後我帶著妹妹回到了小周山。
其實我們巫族並非只有我們兩個族人在世。
而是其他族人都已經飛升了。
我們巫族人天生就有神骨,所以才生出了可醫萬物的精血。
只是這神骨在人間就只有這小小作用,遠不及我們飛升後。
十多年前,初次見到君衍的時候,他被追殺至小舟山附近,身負重傷奄奄一息。
是我不忍看他就這麽死去,用精血救了他。
又在那段朝夕相處的時光中愛上了他。
正值奪嫡的關鍵時期,國師謝子安親自前來找到了他,請他回朝,順利拿下了皇位。
我本來以為這就是我們的所有交集了。
可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以國為聘,要娶我做皇後。
同時,謝子安也跪在了妹妹面前,訴說著自己的一見鐘情和愛慕。
我和妹妹是註定要飛升的巫族人,本不該牽扯人間情愛。
但是情之一字,終究是會讓人迷了心智。
彼時大長老還在,她勸過我們,和男人賭真情只會輸。
我卻偏偏不信。
我的夫君,又豈會負我?
妹妹也在謝子安日日地懇求下被打動了。
我們兩姐妹放棄了飛升,決定留在人間,大長老見我們執迷不悟,只能自己先行飛升。
說我們將來若後悔,還有路可走,只需要回到小周山。
我們兩對夫妻,也曾度過幾年甜蜜恩愛的時光。
直到顏措回來。
顏措和君衍,謝子安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的緣分。
君衍奪嫡那年兇險異常,顏措自請上了雪山為他祈福,幾年不見蹤影。
後來她在朝堂安穩的時候回來了,說自己在終年不見天日的雪山裏歷經艱辛。
「幸得神明看到了我的誠心,保佑你們平安。」
顏措流著淚,被他們兩個疼惜地擁在了懷裏。
我想那個時候,他們是忘記了我和回雪付出了多少精血,殫精竭慮,才保住了他們兩個的命。
不過沒關系了。
情愛的苦我和妹妹已經嘗過。
前塵既斷,我們以後再無牽連。
就在我和回雪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小周山的祭壇隱隱發出光亮。
裏面隱隱傳來一聲嘆息。
「我果然猜得沒錯,你們兩個孩子還是回來了。」
5
是大長老的聲音!
辜負了大長老的一片苦心,我和妹妹朝著祭壇磕了頭。
卻被一陣清風扶了起來。
空中,大長老的身影慢慢浮現:「現在醒悟還不算遲,我為你們留下了冰魄。」
「你們服用後自然會和這塵世斬斷關系,隨我們一族飛升。」
我和妹妹這次沒有猶豫,服用了冰魄。
我們身體的損傷慢慢恢復,仍然是一副無暇的神骨。
了斷前塵之後,自然清麗出塵。
仙界朝我們傳來了征召之音,我們隨時可以飛升。
但我總覺得隱隱有什麽在桎梏我們。
顯然大長老也發現了。
「好了,那現在來說說,你們怎麽落得如此淒慘,精血盡散吧!」
我能聽出來大長老聲音裏的怒意。
再無隱瞞,我們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大長老。
「因果未報,你們離飛升還差一念,好在神骨已經恢復,你們自去了斷吧,我也會看著你們的。」
我已經明白了大長老的意思。
善惡有報,我們的因果才算結束。
那就讓一切結束。
6
這夜是顏措的生辰之夜。
不知道為什麽,君衍卻總覺得心神不寧。
明明他在赴宴之前還聽人稟報說暮回清情況一如往常。
一切正常就好。
他早年無數次領教過暮回清精血的神奇之處,無數次從鬼門關走了回來。
那一張臉恢復如初也只需要幾日。
暮回清仗著自己是皇後,屢次為難顏措,甚至害顏措毀了容。
他們本就虧欠顏措,再不給暮回清點教訓,豈不是忘恩負義?
氣氛正好,謝子安也圍著顏措,送上了自己的禮物,把顏措哄得直笑。
就像小時候那樣。
君衍也不知道今晚的酒為什麽那麽醉人。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面鬧哄哄地亂成了一團。
「皇後娘娘宮裏走水了!」
「快點,快點救火啊!」
「還有個人!」
「國師夫人也在裏面!」
君衍瞬間就清醒了過來,抓著一個太監就問出了什麽事。
「皇後娘娘宮裏早些時候走水了,國師夫人也在裏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才有人發現,整個宮殿都快燒沒了!」
下一秒,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謝子安臉色難看地走了過來。
「陛下,我找不到回雪了,本來今晚是要她給顏措治臉的,她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謝子安聲音憤憤不平。
「我說怎麽之前答應的那麽快,原來是早就想好要耍賴了……」
君衍深深地吸了口氣。
「子安,你別說了。」
謝子安冷笑一聲:「為什麽不說,我要早知道她心腸這麽狠毒,就直接把她關起來命人看著。」
君衍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邊的太監。
「你和他說。」
說完,君衍再沒有耽擱,急匆匆地向皇後宮裏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慌得要命。
當初奪嫡出現意外,他重傷瀕死的時候,心裏都沒有這種感覺。
只不過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謝子安不可置信的怒吼聲。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
幾乎是君衍剛剛到達的時候,謝子安也趕到了。
看著眼前漆黑的一片廢墟,還有君衍難看至極的表情,沒有人敢再說話。
君衍和謝子安同樣看到了,裏面兩具看不清楚面容的屍體。
氣息斷絕,再無聲息。
只有殘存的衣角能看出來這是他們的妻子。
「回清,暮回清!」
忽然,君衍瘋了一樣,顫抖著喊著我的名字,朝廢墟撲了過去。
「不,不,這不可能,你們巫族人不是不會死嗎?」
「你們的精血不是能恢復身體嗎?你怎麽可能會死!怎麽可能!」
「你是不是在騙我,別再睡了好嗎!」
而他身後的謝子安,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君衍發出怒吼的瞬間,他才像是活了過來一樣。
他滿眼的不可置信,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不住後退著。
「不可能,回雪只是因為生氣躲了起來而已,她沒有進宮……」
「那不是回雪,一定不是!」
他竟然已經崩潰到不敢走近前去檢視了。
不過他要是過去的話,一定會看到那具屍體上還戴著他送給妹妹的玉。
那曾經是他們的定情信物,謝子安親手打造的,世界上僅此一個。
那塊玉已經碎裂了。
7
君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具屍體。
像是抱著什麽稀世珍寶一樣,珍之重之。
看得真引人發笑。
事實如此,我真的笑出了聲。
回雪在一邊戳了戳我,無奈道:「姐姐你真是,這都笑得出來……」
是的,我們兩個藏在一邊,等著尋找結束這場因果的契機。
一回來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得到的時候不知道珍惜,把真心棄若敝屣,現在失去了知道怕了。」
我感慨著,妹妹卻是連謝子安都懶得看一眼,反而再認真尋找契機。
明明以前,她是最喜歡纏著謝子安的。
只要謝子安在他身邊,她的眼睛裏就不會有別人。
可她現在,竟然能對謝子安視若無睹。
下一秒,地上亂成一團。
原來是君衍大悲大怒之下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時候,他還死死抱著我的屍體不放。
何必呢?
君衍已經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不必再裝樣子,也沒人敢說他什麽。
宮裏的人最是捧高踩低,甚至因為他和謝子安明顯對顏措的偏愛。
連宮人都對我和回雪不怎麽恭敬。
反而見了顏措卑躬屈膝,好像顏措才應該是皇後。
我以為我和回雪的死是他們想要的。
我們名正言順的給顏措騰位置。
可他們怎麽看不出來一點高興呢?
謝子安強撐著不去看回雪的屍體,好像這樣就能證明回雪沒死,那人不是回雪。
君衍暈了過去,他必須站出來主持大局。
可在把君衍和我的屍體送走之後,他看著那片地方,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我瞬間就明白過來。
他應該是看到了我給君衍留下的最後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胎盤。
謝子安跪在了地上,我頭一次看到這個一生桀驁不馴的人,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地上。
8
回雪看著這一切,神情始終淡淡的。
我們找尋無果,我只能無奈說道。
「看來我們找的不是地方,或者說時機不對。」
「還得再等等。」
我們在宮裏找不到,又呆著無聊,就又去看戲。
君衍再醒過來的時候,守在他身邊的人是顏措。
顏措絲毫不顧禮儀,不顧他們在外是兄妹相稱,明晃晃坐在龍床上,緊緊握著君衍的手。
顏措還戴著那副面紗,但即使有面紗遮擋著,仍然能看出來她的憔悴和悲傷。
顯然是為剛剛死去的皇後和國師夫人悲痛。
顏措一向是這樣,她是柔弱的善良的,好像一朵無害的菟絲花一樣。
但是她的惡毒和野心根長在她的血液裏,從來不顯露在外。
尤其是在君衍和謝子安面前,好像她一直是這樣的天真無邪。
但是他們也不想想,這樣的人是怎麽在雪山裏生存下來的呢?
或許他們是不願意去想,或者說他們想到了,但是裝作不知道就可以不承認。
不承認他們失散的那幾年。
我原來只是覺得他們深情,只是那深情不是給我的,是給顏措的。
現在我覺得,他們好像更愛自己。
驀地,顏措小聲驚呼起來。
「君衍哥哥,你醒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一向儒雅俊逸的君衍臉上,出現了灰白的顏色。
那雙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到焦距。
「是顏措啊,你……」
君衍猛地坐了起來,下一秒甩開了顏措。
「回清呢!去把皇後叫來!」
「不!別打擾她,朕親自去看望她!」
君衍急忙下床,卻把自己絆倒在地。
空蕩蕩的宮殿裏,只有顏措的哭聲。
「君衍哥哥,回清姐姐她已經死了啊!」
死字像是開關一樣。
一瞬間,之前發生的事情就如同潮水一樣湧進了他的腦子,讓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顏措把君衍抱在了懷裏。
只是在君衍看不到的角落,她嘴角勾起,完全是一副誌滿意得的樣子。
「我會陪著你的,君衍哥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下一秒,宮殿被人踢開。
謝子安來了,他一撩袍子,重重地跪在了君衍面前。
「陛下,臣調查清楚了這場火災,臣有話要說!」
說完,他死死盯著前面。
赫然是顏措的方向。
9
顏措趕忙要去把謝子安扶起來。
要是放在以前,謝子安別說讓顏措焦急了,他都舍不得讓顏措皺一下眉。
但是這次,他居然一把甩開了顏措的手。
用力之大,差點把顏措甩在了地上。
顏措的眼淚立刻落了下來。
「子安哥哥,我知道你生氣,但是你怎麽能這麽對顏兒。」
就連君衍也皺了眉。
「這事不關顏措的事,你別拿別人撒氣。」
謝子安冷冷地看著兩人。
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這麽清明過。
「我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場火並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縱火!」
「縱火的人就是顏措身邊的太監!」
謝子安眼神銳利地看向了顏措,顏措身體一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看向施施然回來的回雪。
回雪朝我一笑。
「顏措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追查真相,幾乎沒有掩飾縱火痕跡,我稍微動動法術,謝子安就查出來了。」
「姐姐,光看戲有什麽意思,讓他們狗咬狗豈不是更痛快?」
我這才明白。
回雪根本不是沒有手段,他只是因為太愛謝子安了,所以從來沒有使用過罷了。
現在不愛了,自然就可以毫無愧疚地利用他。
雖然我們兩個還未飛升,但是大長老怕我們出意外,已經幫我們提前獲得了神力。
區區法術,不在話下。
長久以來刻在君衍骨子裏的偏愛,幾乎讓他立刻維護起顏措來。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了。」
謝子安想是想到了這場景一樣,把人帶了過來。
太監和宮女在君衍面前跪了一排,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所有事情吐了個幹幹凈凈。
君衍沈默著不說話。
謝子安指著旁邊的我的屍體。
「你看看你的妻子,還不能讓你清醒嗎?」
君衍嘆了口氣,語氣僵硬。
「這畢竟只是這些人的一面之詞,如果有人要誣陷顏措呢?」
謝子安不可置信地看向君衍。
「你管這些人證叫做一面之詞?」
謝子安掩飾不住眼睛裏面的慘痛和後悔,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喃喃自語道。
「我算是明白了,明白了回雪那晚離開的時候有多絕望。」
「一個人如果不願意相信你說的,就連你把證據擺出來都沒用!」
君衍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裏的離譜。
但他只是眼神悲切地抱著我的屍體。
顏措剛才還慌亂的不成樣子。
但是她看到了君衍對自己的維護,再次哭了起來。
「子安哥哥,你不能這麽冤枉我。」
謝子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別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麽惡毒的妹妹。」
君衍皺眉,像是看不下去了。
謝子安把自己一直拿在手裏的包袱,輕輕放在了地上。
「陛下,兄長,你敢開啟這個包袱,看看裏面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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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安的語氣輕柔,但是誰都能聽出來裏面的悲痛。
君衍將信將疑地開啟了。
裏面是一團黑紅混合著的血肉。
顏措湊過來看,‘啊’了一聲,「這是什麽惡心東西!」
她差點把這包袱一腳踢開。
君衍隱忍著怒氣。
「謝子安!我是把你當自己的弟弟,但你未免也太胡鬧了!這……這臟汙的東西……」
謝子安慘笑一聲,臉色蒼白如鬼。
「陛下,這不是什麽臟汙東西,是剛才我從皇後娘娘身下發現的胎盤!」
「她死的時候懷著你的孩子!」
剛剛還憤怒如野獸的君衍,瞬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
他慌亂地看了一眼我的屍體,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包袱。
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樣。
他竟然發起抖來,怎麽也沒有辦法把包袱拿在手裏。
謝子安聲音嘶啞。
「你一定奇怪,為什麽我從剛才一進來,就一直把矛頭對準顏措。」
「因為她的宮女還交代了,她根本沒毀容!」
君衍眼前一陣發黑,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但是他哽咽著喉頭,竟然說不出話來。
謝子安還在繼續,他的聲音像哭又像笑。
「沒毀容,她沒毀容哈哈哈……她沒毀容,那我們對皇後和回雪的指控,就是假的,根本就是她的栽贓!」
「陛下,兄長!你命人割去了皇後的臉,想著給她個教訓,她總會自己恢復的!」
「但是她是巫族人!我剛才才想起來,那年我在小周山做客,巫族人的典籍裏明明白白記載著,巫族女子若想要懷孕,需得以全身精血蘊養!」
謝子安捂住了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皇後用全身精血蘊養了你們的孩子,她哪來的精血恢復自己的臉!」
「可那次之後,她的臉明明恢復了對嗎?」
謝子安的聲音泣血一般。
「那是暮回雪的精血,她用自己的精血保住了皇後和孩子的命!」
「我做了什麽,我都做了什麽啊……」
「我甚至今天都在逼迫她用自己的精血給顏措治療!」
君衍臉色漲紅,他眼前一陣一陣泛著紅光。
「你別……你別說了,別……」
那些話如同錐心之刺一樣,一下一下往他心上紮著。
讓他遍體鱗傷,讓他幾乎要痛死過去。
他像是在懇求謝子安別說了。
但是謝子安沒有放過他,也沒有放過自己。
「兩個奄奄一息的人,被顏措放了一把火,連逃命的力氣都沒有。」
「沒人救她們,甚至沒有及時發現走水了。」
「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抽調走了絕大部份的宮人,去給顏措過生辰了。」
‘噗’的一聲,君衍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在一片混亂中,他徹底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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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回雪,你這一招可真是……」
回雪握住了我的手,調皮地眨眨眼睛。
「謝子安說的哪句不是事實呢?任他們怎麽想也不會想到,這些年的遭遇,反而讓我們能夠徹底斬斷情緣。」
「姐姐,這也是給我們看的,我隱隱覺得,這就是我們需要解決的因果。」
像是在符合回雪說的話一樣。
她身上隱隱泛起了金光,那是神骨的光芒。
我們繼續看了下去。
但我沒想到的是,還有事情,是連我們都不知道的。
君衍在昏過去之後,顏措就趁機溜了出去。
謝子安說的都是真的,再留下去的話,她不知道會面臨著怎麽樣的結局。
畢竟,我肚子裏可是真真實實存在過君衍的孩子的。
我還記得,我們尚有情誼的時候。
也曾幻想過我們有了孩子會是什麽樣的。
君衍那時的表情格外的溫和:「如果是個女孩,就要像你一樣的溫柔漂亮,如果是個男孩,就要像我一樣。」
我笑話君衍自戀,他卻深情一笑。
「這樣,我們兩個就可以一起保護你了。」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為了泡影。
君衍昏睡過去的時候,宮裏的一切都由謝子安做主。
可在得知顏措逃跑的時候,正好君衍也醒了過來。
謝子安要君衍親眼看看顏措的嘴臉,硬是把他也帶到了顏措逃跑的現場。
顏措不是一個人,她正被一個男人緊緊地抱著。
兩人難分難舍,關系顯然不一般。
君衍很快就認出了那人是誰。
「是皇宮的侍衛頭領。」
他能認出來,自然是因為,那人還是他親封的。
因為那人是顏措帶回來的,她說那是她在雪山裏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有他在,自己都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君衍感謝他帶回了自己的白月光,封了他高官。
不僅如此,謝子安都時常照顧他。
如今看來,哪是什麽救命恩人,明明就是情人!
我恍然大悟。
一切都說得通了,顏措是怎麽在環境惡劣的雪裏生存下來的。
甚至她回來的時機也極好,是一切都安定下來之後。
想到這裏,我狐疑地看向他們。
顯然,起了疑心的也不只是我。
12
君衍命人把他們抓了,分開審問。
這一問,問出了驚天秘密。
原來當年的顏措,根本不是去雪山祈福。
因為奪嫡情勢險峻,顏措和君衍走的又太近,生怕受到報復,就找了自己的情人私奔,謊稱去雪山祈福。
他們在外面做了一對遊山玩水的神仙夫妻。
但是好景不長,他們揮霍無度,把自己帶的錢都花完了。
又正好傳來君衍奪嫡成功,登基為帝的訊息。
他們又趕了回來,一邊在皇宮裏偷情,一邊謀奪著更高的位置。
所以顏措要把我和回雪置於死地。
得知真相後,君衍像是瞬間蒼老了一樣。
他腰背彎曲,幾乎站立不住。
他的手捂著自己的臉。
「我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麽啊!」
「是我親手,親手毀了我自己的一切……」
顏措已經失去理智了。
「本來皇後的位置就是我的,我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有什麽錯!」
「是她們兩個擋了我的路,她們就該死!」
「哦不對,是你們,是你們說要給她們教訓,親手毀了她們的一切!」
「殺人兇手是你們!」
「你閉嘴!」
謝子安猛地怒喝出聲。
他一只手死死地掐著顏措的脖子,用力之大,掐的她幾乎翻了白眼。
這次沒有人來救顏措了。
她就這麽硬生生斷了氣。
臨死前,她聲音嘶啞如同惡鬼。
「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和她們,生生世世不復相見哈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和回雪的身上同時散發著金光。
這金光越來越盛,近乎把天空都照亮了。
我看到所有人都被這金光吸引過來。
我心裏有了感應。
這是我們因果已除,即將飛升的預兆。
13
君衍和謝子安同時擡頭,看到了她們朝思暮想的人。
因為修復了神骨,所以我和回雪又回到了我們初見時候的樣子。
不復之後我們被折磨被汙蔑的時候,疲憊又難過。
我看到了君衍眼睛裏的不可置信,還有狂喜。
他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一向尊貴無比的帝王,踉蹌著跪在了我們腳下。
謝子安驚喜之下居然挪不動步子,但他用手扣著地磚,硬生生磨破了所有指頭,挪了過來。
「回清,回清!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沒死!你怎麽會輕易丟下我呢!」
「回雪,回來吧,我知道錯了,我會好好待你的。」
他們聲音無比深情,像是真的知道錯了。
他們眼神裏的期待也不似作假。
但我和回雪沒有再施舍給他們一個眼神。
我看著眼前的舊人,看著眼前熟悉的宮殿,只覺得心思越來越清明。
我知道回雪也是這樣。
「原來這就是了斷因果的感覺……」
大長老忽然出現,笑著看向我們。
「恭喜了,我的孩子們,你們可以飛升了,我來接你們。」
我和回雪笑著向大長老行了禮。
大長老笑瞇瞇地應了。
然後她轉過身,看向君衍和謝子安的時候,又恢復了威嚴。
「你們得到了巫族女兒,卻不知道珍惜,天命註定你們要衰落在這一代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
整個皇城上空隱隱出現了一道黑灰色的氣息,瞬間隱沒到了皇城裏面。
「你們庸朝的氣運,從今天開始,會漸漸衰落。」
「而你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君衍聽到這些話,竟然異常的平靜。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帝王之位,換回清回來。」
「我會一生一世待她好,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委屈。」
說著他重重磕了三個頭,頭都磕出了血。
謝子安連忙也跟著磕了三個頭。
大長老冷哼一聲。
「你們以為我是來和你們商量的?」
「事已至此,因果已了,我們要回仙界去了。」
「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完,大長老一揮手,我們的身體被托著直直上升而去。
他們醒悟了,可是太遲了。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自然也沒有回頭草。
不知道多少年後,我偶然翻到了庸朝的帝王記事。
原來君衍和謝子安後來都沒有再娶。
再後來,他們被起義軍燒死了。
死狀極慘,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