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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一棵金桔樹
新婚月余,本該戰死沙場的王爺帶著一個女人復活了。
他們都說她像我,但我才是王爺娶回來的替身。
王爺任憑白月光登堂入室,燒我的院子,殺我的孩子。
但他們不知道,我早偷偷下了蠱。
負我的人會死無全屍。
1
新婚月余,他們都說王爺戰死北疆。
可幾天後,王爺帶著一個女子回來了。
那天下著大雪,為他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穿過空無一人的街巷。
我抱著他的軍刀,踉踉蹌蹌地走在隊伍最前面。
這是他們為我帶回來的唯一遺物。
等他的衣冠冢下葬,我便去陪他。
那地底下這麽黑,這麽冷,我怎麽忍心讓他一個人走。
可還沒到陵園,一匹雪駒停在我的面前。
王爺穿著銀色的鎧甲,在漫天飛雪中如天神一般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懷中緊緊依偎著一個紅衣女子,纖弱的身軀像隨時會碎掉的瓷娃娃。
「王爺……」
我呢喃著,可他卻只冷冷看了我一眼。
「元啟哥哥,她是誰,為什麽拿著你的配劍?」
他懷中的女子突然開口說話。
我想上前問他,可泡在雪水裏的雙腳早已失去了知覺,剛擡腿就結結實實跪在了地上。
尖利的石子深深陷進肉裏,鮮血染紅了膝蓋周圍的一圈雪水。
真的,好疼啊!
「哎呀!不用行這麽大的禮,快起來!」
她回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趙元啟。
「她好臟,像一條狗。」
「還不快把王妃帶回去,別在這裏丟人顯眼!」
趙元啟帶著她從我身邊飛快掠過,馬蹄帶起的雪水濺了我一身。
明明已經過了立春,可天氣依舊冷的徹骨。
我想起上一年冬日,趙元啟也曾這樣將我護在懷裏。
可如今,他的懷裏抱著另一個女人。
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他。
你去哪兒了?
為什麽他們都說你死了?
這個女人又是誰?
也有好多事想告訴他。
我種的梅花開了,很美。
我一個人在王府過春節,很冷清。
趙元啟,我們有孩子了。
2
大家都說,趙元啟喜歡林月瑤,是因為她的眉眼與我長得有些相似。
我用筆墨畫了林月瑤的小像,日日夜夜仔仔細細地看。
我跟她不像,那一抹被人寵出來的倔強,在我眼裏是看不見的。
趙元啟也曾說最喜歡我的眼睛,總看著我出神。
可如今他的眼裏,卻只有林月瑤了。
入府第三日,趙元啟就急著為她辦婚事。
一箱一箱的珠寶首飾、絲綢錦緞、古玩字畫送進攬月軒。
「一個妾室,排場居然比王妃還大。」
綠竹為我打抱不平,招呼下人把院子裏的門窗全封上。
我的綠竹真是個傻丫頭。
封上門窗,熱鬧的喜樂依舊能鉆進來,震地我頭疼欲裂。
恍惚間看見那一日,我也是這樣被趙元啟迎進王府。
紅錦毯從城東一路鋪到城西,目之所及皆是紅綢錦色,張燈結彩。
整座皇城的人都說我是千年修來的好福氣。
母家是開國良將,軍工赫赫,如今又嫁了將我捧在心上的夫君。
現在,他卻在和另一個女人共飲合巹酒。
明明他走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
他說他去北疆禦敵,回來的時候為我帶一株最美的玉蘭。
可剛走了不久,他們就說趙元啟被敵軍圍困,整隊人馬都屍骨無存。
我不信,以一人之力違抗聖命。
衣冠冢下葬的日子拖了一日又一日,甚至以死相逼驚動了皇後親自來勸我。
我知道,他一定活著。
只因他答應過我會回來,我便信他。
現在,他回來了。
可答應我的很多事,卻都做不到了。
3
「王妃!王妃!走水了!」
綠竹突然沖進屋裏將我拽出去。
不知哪個小廝疏忽,將整個院子都燒著了。
我批著襖子立在冰冷的寒風中,眼底的火光映著前廳的喜燈。
有些恍惚地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趙元啟,還好我們的孩子沒事。
突然想起放在窗邊的那盆梅花。
「梅花,我的梅花!」
那是我剛和趙元啟訂親時親手種下的。
那時他說:「等梅花開了,我迎你進門。」
我等啊等,盼啊盼。
成婚的日子到了眼前,梅花卻依舊光禿禿的。
前些日子,梅花終於開了。
可那天,也是他帶著林月瑤回王府的日子。
原來梅花開時,你要娶的人並不是我。
「王妃,別管那花了!身子要緊!」
綠竹狠狠拽著不讓我沖進去,轉頭喊人去找趙元啟。
過了半刻鐘,去找趙元啟的小廝又灰頭土臉地跑回來。
「王爺……王爺說……沒死人就別煩他。」
寒風蕭瑟,吹的我渾身直打冷顫。
難道只有我死,趙元啟才願意回頭看我一眼嗎?
「竟不知那狐媚子有這麽大的能耐,讓王爺連王妃的性命都能棄之不顧!」
綠竹一邊罵一邊將我安置在廊下,扭頭去救火。
眼前是怎麽都撲不滅的大火,前廳是熱熱鬧鬧的喜樂。
趙元啟,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再回頭看看我?
我攏了攏襖子,擡腿往著火處去。
4
「姐姐當心!」
林月瑤不知何時出現,突然拽了我一把。
小火星子從我的額間擦過,燎地我生疼。
「你在胡鬧什麽!」
趙元啟將我一把推開,後背狠狠地撞上柱子,一瞬間兩眼發酸。
可他眼裏只有林月瑤,仔仔細細將她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他們穿著鮮紅的喜袍,站在一起是那樣的般配。
額角的傷口開始流血,滲進眼睛裏,看什麽都是紅彤彤的。
趙元啟,你看看我好不好。
明明受傷的只有我。
「元啟哥哥,王妃受傷了。」
林月瑤靠在趙元啟的懷裏看我。
可趙元啟只扭頭掃了我一眼,「趕緊給我收拾幹凈!」
他抱著林月瑤匆匆離開,林月瑤穿過他的肩膀沖我微微一笑。
留我一人,狼狽地面對這殘局。
綠竹將我安置在無人居住的偏院,又忙前忙後帶人滅了火,收拾一些能用的東西。
這裏是王府的西北角,冬日裏幾乎見不著什麽日頭。
綠竹知道那梅花對我很重要,就算燒地焦黑也給我搬了過來。
趙元啟說林月瑤身子弱,偏院寒氣重,主張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
她卻是個知道禮數的,特地差了貼身的婢女春桃過來請安。
「王妃,這是側妃命奴婢送來的百年人參。」
「聽說是王爺特地命人尋來給側妃調養身子的,想來對王妃的身體也有些好處。」
綠竹聽著那丫鬟明裏暗裏的諷刺,氣得牙癢癢。
「你個小賤蹄 子也敢不把王妃放在眼裏!」
「別說百年人參,千年人參我家王妃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用得著你在這裏惡心人!」
「楞著做什麽!趕緊給我打出去!」
趙元啟,你說我是王妃,所以不能當個妒婦。
你說林月瑤最是溫良柔弱,所以我得多讓著她。
如今看來,我的退讓,在別人眼裏只是個笑話。
5
搬進偏院沒幾日,我就染上了風寒。
一天三大碗湯藥灌下去,吃什麽都是苦的。
這天,林月瑤突然來了,穿著大紅色的錦袍,刺得我眼睛發疼。
「王爺說我穿著紅色好看,要我多穿些日子。」
「姐姐莫怪。」
正紅色,那是正室才能穿的顏色。
趙元啟曾說喜歡看我穿正紅的衣服,給我一口氣做了十幾套。
眼下,也被那一把火燒得一幹二凈。
也好,他估計也不會想看我穿吧。
「聽說這幾天姐姐一直病著,我特地過來瞧瞧。」
「雖然王爺恩準了我不用晨昏定省,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
說罷,林月瑤已經吩咐人端了熱茶上來,要給我敬茶。
她端著熱騰騰的茶水,杯盞都有些握不住。
我還沒接穩,杯子一翻,茶水整個潑在我的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
春桃立馬沖上來,「您晚上還要給王爺奏琴,這可怎麽辦啊!」
我的手背疼的直發抖。
綠竹趕緊差人去叫大夫,扭頭瞪了那婢女一眼,「你那兩滴馬尿好意思說傷?給我閉嘴!」
「是妾身大意了,還請王妃責罰!」
林月瑤順勢跪了下來,豆大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6
我頭疼的厲害,全靠綠竹扶著才沒有倒下去。
「妾身知道自己身份低微,王妃雖然大度將我納入王府,可心裏定然介意妾身與王爺青梅竹馬的情誼。」
「今日王妃想要發難,妾身心甘情願地受著。」
「只懇請王妃看在我與王爺的多年情分,別將我趕出去!」
青梅竹馬?多年情誼?
可趙元啟明明跟我說,林月瑤只是他行軍路上遇到的流民。
原來,我才是那個多余的人。
他說對我一見傾心,原來只因我的眉眼像林月瑤。
額間的疼痛,手背的刺痛,在此刻都不及我心中的悲涼。
趙元啟過往的一切柔情,怕也只是透過我這張臉,在愛著另一個人。
只有我,傻傻的將這一切當了真。
林月瑤哭得悲慟,狠狠抽了兩下,竟然暈了過去。
「側妃醒醒!」春桃急吼吼地摟著林月瑤。
趙元啟正好過來尋她,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來,將林月瑤緊緊抱起。
「你對月瑤做了什麽!」
我看著他的眼睛,很想要他一個答案:「你和林月瑤,是不是早就相識?」
「那又如何!」
「當初你為何騙我?」
上前一步,我小心地伸手,捉住他衣服的衣角,「你明明說……」
趙元啟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跌坐在地上,再也無力站起來。
「若不是你這張臉,本王又何必跟太子對著幹也非要將你娶進門!」
「楚夢茹,你要是再敢對月瑤又半分歹心,本王定會休了你!」
大夫恰好急急忙忙被人喊來,一眼便看見了我手背上的傷。
「王妃的傷……」
「跟本王走!」
趙元啟抱著林月瑤就要走。
「趙元啟!」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看著他冷漠的背影,「你可曾記得自己的誓言?」
「若負了我,便死無全屍。」
「呵,愚蠢。」
趙元啟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忘記了自己的誓言。
只有我信。
也對,我只是林月瑤的替身而已。
如今她回來,我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可我,又如何甘心呢。
7
我醒的時候,綠竹正趴在床邊哭。
想來是哭了許久,兩眼腫得通紅,被祿濕了一大片。
「王妃,你終於醒了!」
「大夫說你身體太虛弱了,這樣下去孩子怕是會保不住的。」
是啊,我如今是要當額娘的人了。
伸手撫上平坦的小腹,好像這樣就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存在。
「王爺……知道嗎?」
「奴婢一直都沒說。」
我點了點頭,想起剛知道懷上孩子的時候,趙元啟還在北疆征戰。
幾十次提筆想要告訴他這個訊息,卻又忍了下來。
我想等他出征回來,親自告訴他。
我無數次幻想著他會高興地沖我笑,抱著我轉圈,陪著我養胎。
在我的計劃裏,我們會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後來,他帶回了林月瑤,也不再如曾經那般愛我。
或是,他從未真正愛過我。
這個訊息,便也一直沒有告訴他的機會。
回頭看向窗邊焦黑的梅花。
好像在告訴我過去的一切,都只是虛妄。
「王妃,側妃來了。」
還不等下人報告,林月瑤便已婷婷裊裊地走了進來。
8
「哎,王爺看我受了傷,心疼地不行,非得讓王妃您親自給我賠罪。」
「可妾身覺得,您好歹是個王妃,也得留點面子。」
「所以呢,只能麻煩您挪一挪窩,去南山寺住幾天。」
我奪過綠竹手裏的藥碗,狠狠向她砸去。
「給我滾!」
林月瑤嫌棄的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藥點子,「還不快進來給王妃收拾東西!」
話音剛落,是幾個陌生面孔的小廝沖了進來,將屋裏砸的砸,翻得翻。
我氣急攻心,想罵人卻只能劇烈地咳嗽。
綠竹沖上前像攔住,卻又立馬被人摁著跪在了地上。
「你個小賤蹄 子敢攔我!」
綠竹被春桃扇了十幾個巴掌,雙頰立刻腫的通紅。
綠竹從五歲就在我的身邊,十幾年如同親生姐妹一般。
如今,卻因為我受盡委屈,被人這般屈打羞辱。
「給我住手!」
我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大吼一聲,直接噴出一口血來。
綠竹哭著掙脫他們的桎梏,爬到床邊將我摟住。
「小姐,小姐!」
「放過綠竹……我去南山寺。」
綠竹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只怕我受委屈。
「小姐,我們回將軍府!」
如今爹爹征戰在外,就算回去也只有從不待見我的小娘。
比去南山寺又好到哪裏去。
我很努力地扯出一絲笑容,拍了拍她的手。
「傻丫頭,委屈你了……」
9
南山寺在城外,屬於皇家的寺廟,平日裏不對外開放。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我不受寵,只有綠竹和那死去的梅花,陪著我來了寺裏。
再見到趙元啟,已是開春。
他找到我,說爹爹回來了。
「這次去江南巡查的差事,你多跟老將軍說說,讓他向皇上舉薦我。」
原來是想著有好差事立功,讓我給他做人情去的。
趙元啟摟著我的肩,輕聲細語的,仿佛林月瑤從未存在過。
「王爺,你心裏可曾有過我?」
他笑道,「自然是有的。」
真是可笑,有求於我便能演得如此恩愛有加。
「那林月瑤呢?」
他臉色一僵,「她……」
「十年前,你同她在雪地裏初遇便私定終身。」
「可誰知她爹貪汙,林家舉家流放。」
「如今你借著出征,私自把犯人帶回來連個姓名都不願換一換。」
「王爺還真不將國法放在眼裏。」
趙元啟面色鐵青,「你怎麽知道!」
我默默將他的胳膊從我肩上拿開,看向窗外。
「若是她能離開王府,巡查的事你自不用擔心。」
「茹兒,月瑤必須留在王府。」
趙元啟想對我說什麽,卻又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是趙元啟,你真以為我會和以前一樣任你擺布?
一路無話到了將軍府。
爹爹自然不是好騙的,拐彎抹角說了林月瑤的事。
王爺兜著圈子,幾次提起江南巡查之事卻都被爹爹岔開了話題。
五日後,聖旨卻還是到了府上,趙元啟帶人去了江南。
10
趙元啟終究是忌憚爹爹,走之前特地吩咐了林月瑤盡量在院子裏躲著我一些。
這日天氣不錯,綠竹特地把風箏找出來。
「小姐,去園子裏走走吧。」
這風箏和五年前我在宮裏伴讀時,趙元啟親手給我做的很像。
那時的我,青春懵懂,被他日日一朵鮮花哄得暈頭轉向。
他說等自己立府,就去我家提親。
可誰知道和他一起提親的還有太子趙元朗。
當時大家都覺得我定會嫁給太子,但我卻一意孤行選擇了趙元啟。
如今一切物是人非,聽說太子也病了許久,一直閉門謝客。
「今兒天氣好,園子裏桃花也快開了。」
綠竹挽著我往園子走去,還沒走近就聽見女孩的哭聲。
「你走路不長眼的個小賤人!」
「要是王妃有什麽閃失,王爺定會來將你扒皮抽筋!」
我回府後,就聽說林月瑤脾氣越發大了。
拿著管家的鑰匙,下面的人稍有小錯,就免不了一頓板子。
上個月連著擡出去了兩個。
「真晦氣!」
綠竹知道我不想見她,扶著我往回走,「小姐,咱們去另一邊兒。」
「啊!王妃饒命啊!」
啪!啪!啪!
杖刑合著那女孩兒淒厲的哭喊,終究拖住了我的腳步。
怎麽說也是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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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綠竹呵退了行刑的人。
林月瑤一見是我,翻著白眼扭過頭去。
綠竹問:「這是怎麽了?」
林月瑤身邊的春桃開了口:「她沖撞了王妃,本就……」
「大膽奴才!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給我掌嘴!」
綠竹話音剛落,身後幾個老媽子沖上去拿住了春桃。
前幾日回家,爹爹特地撥了七八個宮裏待過的嬤嬤讓我帶回王府。
個個都是冷宮裏伺候慣貴人的,折磨人的法子一個賽一個多。
現在這春桃一口一個王妃叫著林月瑤,確實得教一教才行。
「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這雙眼睛也別留著,哪個是王妃都認不清,留著礙眼。」
綠竹陪我在宮裏待了多年,許多東西自然也是好好學過的。
春桃慘叫著被人拖了下去,嚇得林月瑤顫抖著手,指著我的鼻子罵。
「好你個楚夢茹,居然敢打我的婢女!」
「也不想想你在王府是多虧了誰!」
「要不是你那張臉……」
我雙眼微瞇,又一個嬤嬤上去將林月瑤摁在地上。
上前一步,踩著她的手指頭狠狠一碾,疼的她尖叫起來。
「我能在王府,是因為我楚家乃本朝開國良將,三代從軍,立下軍功無數。」
「別說趙元啟只是個王爺,就算是太子爺見了我也得賠三分笑!」
「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敢跟我耀武揚威?」
林月瑤哭得泣不成聲,再也不敢罵一句,只能哭著求饒。
「妾身,妾身知錯了!」
「還請王妃恕罪!是……是王爺開玩笑說側妃聽著糟心,這才……」
「側妃的意思,是王爺不懂尊卑,不知禮數了?」
林月瑤痛得趴在地上打滾,「是我!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真的知錯了!」
我冷哼一聲道:「看來側妃也不會管家,那就把鑰匙交出來吧。」
有些事情,縱使我不喜歡,但總有人逼著我去做。
就像我不喜歡後宮裏的勾心鬥角,也不喜歡傷及無辜。
可偏生有人非要將我拖入局中。
林月瑤仗著自己受趙元啟的喜歡,恃寵而驕,甚至欺負到了我的頭上。
但她恐怕不知道,我的姑姑在宮裏盛寵二十余年。
那些手段,我早熟記於心。
12
當天,林月瑤就親自將管家鑰匙送了過來。
我讓綠竹檢視了她的賬目,全是些亂七八糟的糊塗賬。
「側妃在邊疆待了這麽多年,賬目糊塗點也是應該的。」
林月瑤一張臉煞白,大氣不敢出。
「王妃……這……這……說的是什麽笑話……」
我放下手中的杯盞,淡淡一笑。
「前些天王爺跟我說了個故事,說是某年初雪,在郊外見到一個穿著狐裘,為將死的兔子哭泣的少女。」
「後來少女因父獲罪,舉家流放發配邊疆。」
「可我卻覺得,少女若真的心懷慈悲,定是連狐裘也不願意穿的,那邊疆的苦,也定能心甘情願受著的。」
林月瑤聽的渾身一顫,攏了攏自己的衣領。
在她的後頸,有一個流放犯人的刺青。
「側妃想來也是有菩薩心腸的人,不知作何感想?」
林月瑤怕極了我將她的事都露出來,幹笑了兩聲找個借口便要走,「妾身身體不適,就……就先回去了。」
「且慢。」
綠竹拿著我早就準備好的【心經】都給她。
「側妃這幾日別出門了,每日抄三十遍送過來,省的整日打這個打那個,弄得王府雞飛狗跳的。」
「要再臟了王妃的眼睛,怕是這雙纖纖玉手就不是你的了。」
林月瑤生怕我真的剁了她的手,立刻拿上佛經飛一般的跑了。
而我,只希望能借此暫時嚇得她不敢出門。
畢竟,我想做的事,還有很多。
林月瑤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只信鴿落在我窗邊的枯梅上。
取下小小的紙條,上書:【江南春色極好】
看來太子已經到江南了,比趙元啟還快了兩日。
13
要說我和太子的緣分,其實比趙元啟還要深一些。
小時侯去宮裏玩耍,天不怕地不怕的跟太子吵架,雙雙掉進河裏。
這事兒直到我嫁給趙元啟之前,都是皇子公主跟我開玩笑的話頭。
可後來我嫁給了趙元啟,只在新婚前夜見到過他一次。
那日,他坐在我窗邊的榕樹上,將一枚金鎖塞進我手裏。
「要是哪天後悔了,拿著它來找我。」
再見他,便是上個月在南山寺。
太子每月初十都會在寺裏祈福,我便讓綠竹將他約到了茶室。
他披著淺藍色的大氅,肩頭落滿白雪,帶著滿身的寒氣。
「參見太子殿下。」
我起身行禮,他擺了擺手自己坐下。
「在宮外不必多禮,快坐。」
趙元朗隨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聽說二哥為了一個妾室把你趕到山中。」
「按照你的脾氣,退讓一次兩次已是極限,怎麽還灰頭土臉地躲山裏來了?」
我低低一笑,將早已藏在袖中的金鎖放在了桌上。
「太子當日所言,可還作數?」
趙元朗微微挑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今夜我便可以將你送出京城。」
我為什麽要躲?
負我的人是趙元啟,與我爭的人是林月瑤。
我堂堂將門虎女,如今成為眾人口中不受寵的嫡妻。
楚家的顏面,我楚夢茹的顏面,可不能這麽白白丟了。
「誰說我要走?」
那一日,我同趙元朗說了自己的計劃。
而他,也奉上早就查好的林月瑤的所有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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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趙元朗便一直等著我的訊息。
直到我被趙元啟接回王府,知道他一心想拿下去江南巡查的功勞。
當夜,我就飛鴿傳書給了趙元朗。
第二日,趙元朗就病了。
於是,江南巡查的差事依舊落在了趙元啟的頭上。
而趙元朗稱病閉門謝客,實則偷偷去了江南。
至於我,得先把王府的爛攤子收拾幹凈。
可我花了大半個月,都沒把王府的賬目梳理清楚。
早在林月瑤開始打理王府之前,這賬目就已經混亂不堪。
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
而這個人,除了趙元啟也沒有別人了。
這時候,傳來了趙元啟回來的訊息。
他並未直接回府,而是和爹爹先去了宮裏復命。
「小姐,將軍差人從江南送回來的。」
我看著綠竹放在我面前的鐲子,水頭極好,顯然是爹爹精挑細選的。
「王爺心裏果然只有那個林月瑤,聽說送了一大盒好東西呢。」
我揉了揉腦袋,「是嗎?那一起去瞧瞧有什麽好東西。」
林月瑤看見我迫不及待地就顯擺一腦門子的珠翠。
我微微一笑,端起杯盞抿了一口茶。
恰到好處地露出手腕上的鐲子。
林月瑤的臉明顯一僵,「王妃的鐲子看起來倒是很是不錯。」
「那是自然,今兒個剛從江南送來的。」
綠竹深得我心,講話也只管拿重要的說。
這小小的鐲子,能換她一百盒朱翠。
江南來的,也沒說是王爺送的。
看她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這把火燒的差不多了。
我便回了自己的園子。
果不其然,趙元啟從宮裏回來後,沒享受到美人的柔情似水,只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
而我順手把那個燒了我園子的小廝送過去。
林月瑤失了寵。
趙元啟直接把她禁足在了攬月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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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我吃著梅子靠在藤椅上看星星。
突然有人為我蓋了一床毯子。
「也裏這麽涼,也不披著點兒。」
無處可去的趙元啟,居然出現在了我的園子裏。
可我不想理他,只想把他當空氣。
「怎麽開始吃起梅子了,不是不愛吃酸嗎?」
原來,你也能記得我的喜好。
可你為什麽,偏偏要做我不喜歡的事。
「我從江南帶了玉蘭花的樹苗,明日差人為你種在院子裏。」
他深深地註視著我,皎潔的月色應在他的眼底,波光粼粼的。
可是,我想要的玉蘭花,早已枯萎。
你如今再送我的,也不再是我想要的玉蘭了。
或許是不習慣我的沈默,他猶猶豫豫喚我乳名,「茹兒……」
「王爺南巡可還順利?」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趙元啟,我懷孕了。」
他顯然沒想到,楞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地開口:「你是說……你……有了我的孩子?」
我面色沈沈地看向他,「你開心嗎?」
「那是自然!這是本王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父皇的第一個皇長孫。」
「明日一早,便隨我一同進宮,將這個好訊息告訴父皇。」
果然,他只把我和我的孩子當作他坐上那個位置的籌碼。
可我最比想要的,便是我的孩子困在那高高的圍墻裏,為了那個位置丟掉所有的真心和快樂。
16
第二日,我隨趙元啟進宮。
皇上大喜,還特地吩咐太醫院每日去王府請一次平安脈。
出宮的時候遇上了趙元朗。
他們兄弟二人寒暄了片刻,間隙沖我微微點頭。
回到府上不久,林月瑤就聽說了我有了身孕的訊息。
「妾身恭喜王爺,恭喜王妃。」
我掃了一眼趙元啟,他倒是一臉平靜,擺了擺手示意林月瑤一邊坐。
林月瑤也有大半個月沒見到趙元啟了。
有些試探地拿出一個小匣子,「妾身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王爺和王妃給的。」
「所以只能親手下廚,做了點拿手的桃花酥。」
桃花酥,是趙元啟最喜歡的。
那時候林月瑤每次同他見面,都會帶一塊桃花酥。
趙元啟曾問她為什麽只有一塊。
林月瑤說,這樣便吃不膩,也能時時想著她。
當然,這些也都是趙元朗告訴我的。
只可惜,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桃花酥。
「既然是王爺喜歡的桃花酥,那便請王爺細細品用吧。」
「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
我前腳還沒踏出前廳,後腳就聽見林月瑤帶著哭腔向趙元啟認錯。
那日後,趙元啟十多天才去一回攬月軒,平日就來我的園子裏瞎逛。
他好像忘記了自己對我的傷害,每日同我說些無關痛癢的情話。
可我只當聽不見。
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愛與憐惜,於遍體鱗傷的我,只是個笑話。
而我有了太醫的把關,身子養得越發好。
綠竹說我如今看起來面若桃花,膚若凝脂,終於有個富貴人家養胎的樣子了。
而那盆被我一直放在窗邊的梅花,竟然也抽出了新的嫩芽。
而這一天,趙元朗差人送來了一個撥浪鼓。
這小東西做得粗糙,鼓面上畫著一個少女在林子裏舞劍。
我裏裏外外翻找了許久,才在手柄裏找到一張小紙條。
【只欠東風】
看來,趙元朗已經準備好了。
我輕輕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娘親準備辦大事兒了,你可得乖一些。」
17
開春雨多,連著下了七八天天還沒見消停。
趙元啟突然就病了,終日地咳嗽。
大夫來了四五個,連太醫都說是風寒,便也就只能用藥這麽吊著。
林月瑤看了他幾次,卻都被趕了出來,整日想著法兒地見他,就怕自己失寵了。
也只有我知道,趙元啟不只是身體不舒服,還有不可告人的心病。
他這些年培養了好些心腹,為此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花了大把大把的錢。
前些日子,戶部尚書那個草包兒子在私人的宴請上痛罵國家財政收緊。
這原是可大可小的事,關起門來那些王宮子弟都得給他一分面子。
可偏偏太子和大王爺在酒樓裏撞見了。
大王爺向來是個剛正不阿的鐵面,當天就一封折子交了上去。
皇上大怒,命大王爺和趙元啟一起去抓人。
本來趙元啟只需要花些心力把人撈出來就好。
卻不曾想這小子狗急跳墻,當場把趙元啟跟他家的那點上不了台面的事全抖出來了。
當下皇上雖然沒有發難,卻也讓大王爺好好查查。
如今趙元啟就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到處想辦法。
太子做了他該做的,我當然也得做好我那份。
「綠竹,咱們去書房看望一下王爺。」
剛到書房,我就被門口的家丁攔住了。
我將手裏的信函遞給他,不多一會兒便被喊了進去。
書房裏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的人,都是六部說得上話的人。
一個個見了我都是提防的眼神,顯然是信不過我的。
還沒等我坐下,沈不住氣的人就著急開口問了。
「請問王妃,這名單您是從哪裏得到的?」
我並不著急回答,慢悠悠在一邊坐下。
「前幾日有個小姑娘守在府門外,鬼鬼祟祟的叫下人捉住帶了進來,便給了我這個。」
「說是百花樓的張媽媽讓她送來的,我拿到的時候外面火漆完好,應該沒有第二個人看過。」
那是一封寫滿了女孩兒名字、年齡、籍貫的名單。
七八個女孩,最大的只有14歲,最小的也只有十歲出頭。
趙元朗偷偷將名單給我的時,我簡直不敢相信。
這些衣冠楚楚,張口仁義禮智信的王公大臣,背地裏竟然做著這些骯臟勾當。
18
「這件事,王妃還是少知道一些比較好。」
一位大人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也不多話,笑著結束了書房。
剛走出來,就撞上了林月瑤。
我無視她走過,小聲對綠竹道:「明兒一早,你就去百花樓問問,記得要快。」
當晚天還沒亮,綠竹就從後門溜出去,去了趟百花樓。
跟她前後腳回來的,還有林月瑤新的婢女秋月。
她自從失去了趙元啟的寵幸,便急著在他面前露臉。
這次這麽好的機會,她當然想盡辦法也要搶過去。
十日後,綠竹告訴我:「攬月軒那位,出了三倍的價。」
我笑而不語,低頭將手裏的安胎藥喝了下去。
可湯藥剛才肚,就感覺一陣絞痛,疼的我渾身大汗淋漓。
「小姐!」
綠竹趕緊派人請了禦醫,連皇後娘娘都驚動了。
太醫把了脈直搖頭,說安胎藥裏摻了別的東西,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
趙元啟急得失了分寸,吼著誰能保住我,便賜他黃金百兩,良田萬畝。
更是下令嚴查整個王府,一定要把下藥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於是不過半日,秋月便跪在了我的園子裏,被下人活活打死。
林月瑤哭昏過去好幾回,卻得不到趙元啟的任何回應。
而趙元啟,則不顧自己的病軀守在我的床邊。
他牽著我的手,同我說:「茹兒,你只管好好養身體,孩子我們以後會有的。」
「是我不該被林月瑤蒙蔽,我定把她送出王府!」
「茹兒,我明白自己心意太晚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眼中終究還是落下淚來。
「你說過,此生只愛我一人。」
「對不起,茹兒對不起!」
「等你好起來,我帶你種玉蘭,陪你賞紅梅。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趙元啟沒日沒夜守著我,茶飯不思的抱著我。
那一日,我冰冷的手撫上他瘦削的臉龐。
「趙元啟,我恨你。」
「若有來世,我絕不與你有任何瓜葛。」
當天夜裏,王府傳出我去世的訊息。
趙元啟抱著我的屍體不肯撒手,爹爹帶了一隊人馬才將我從王府搶了出來。
19
半個月後,林月瑤從青樓買了七八個小姑娘。
剛帶回王府,就被大王爺帶人搜了出來。
趙元啟與朝臣勾結逼良為娼,證據確鑿,直接打入大牢等候發落。
等我五個月後再見到趙元啟,他已病得沒有人樣了。
曾經錦衣華服的他,如今只能穿著囚服,縮在陰暗的角落裏,渾身散發著腐爛的臭味。
如同爛在陰溝裏的老鼠。
「茹兒,你沒死。」
他似乎對此並不驚訝,掃了一眼我平坦的小腹。
「死的只有我們的孩子。」
我冷笑一聲,「你沒死,我怎麽可能死呢。」
「或許,你早忘了自己的誓言,但我記得。」
我拿出手中綠意盎然的梅樹,上面趴著一只小小的蟲子。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這是情蠱,在你發誓那天便種在了你的身上。」
我想起那日,他同我一同種下這盆梅樹。
我開玩笑地問他,「若是你負我又當如何?」
「那就讓我死無全屍。」
他當是一句玩笑,可我卻無比認真。
只因我死去的娘親曾告訴我,男人的話不可信,但情蠱卻不同。
只要他違背了誓言,情蠱定能讓他肝腸寸斷,死無全屍。
所以,從他負我那一刻開始,情蠱便在他的體內啃食他的臟器。
直到如今,任誰來都無回天之力。
「茹兒,你真的這麽恨我?」
「只要你死了,我便不恨了。」
我離開了大牢,路過林月瑤的囚室時,正撞見她被幾個壯漢囚犯綁在角落裏淩辱。
她在被抓的那一刻就瘋了,見著人就喊「我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王爺欠我一條命!」
她說得不錯,當年她確實救了落水的趙元啟。
也因此重回京城,當上了側妃。
可她卻從不甘於此,放火、下毒,找殺手害我性命。
若不是綠竹機敏,我早死在她手裏不知多少次。
如今這般下場,便也是她應得的。
20
走出大牢,烈日當空。
趙元朗隨手在我頭頂撐起一把傘。
「真不打算留在京城?」
「不了,這裏繁華瑰麗,卻不是我楚夢茹的歸宿。」
我上了馬車,綠竹抱著孩子沖我抱怨:「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小少爺找不著你都急哭了!」
看著懷中粉嘟嘟的小孩兒,我自己也能養的極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