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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與格桑】

2022-02-13心靈

(文章摘要:一個大學室友患了重感冒,在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時,她的事情發生了……)

每朵花都擁有一個清晨,每個清晨都擁有一束陽光,陽光會伴著輕風,

輕風將拂過她的臉龐,與笑容一起奔赴遠方。

童話故事總會有反派出沒,所以呢?我們的反派究竟是誰?當夜降臨之後,它將在哪個角落盯著蜷縮著的你?

一間四人房間裏,住著四位花季少女,靈兒、小君、小月,大一到大三形影不離,總會在一起不知道為了什麽而笑。你說是因為她們中的誰愛講笑話吧,可她們天生就沒有搞笑的氣質,也不是那種一出場就讓所有人都合不攏嘴的人——我們印象中這種人大多都是身高一般、長相一般、穿著一般、什麽都一般,但就是撐著一個大肚子,活像一個氣球,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眼睛四處張望,臉上隨時掛著無助與和藹,你要是和他開個玩笑,他準會漲紅了臉並連聲否認。

我們的這三位姑娘可都是「溫文儒雅」,怎麽能與這等人物做比較呢!但是——故事總不可能一帆風順,總得有人說「但是」。但是呢,笑容能驅走生活的鐵拳嗎?當然不能,笑容能化解生活的不如意嗎?當然不能,命運不會讓所有人都稱心如意,即使那個人如天使般。

「靈兒靈兒,你怎麽還不上床。」小君說。

「哦,馬上就上去。」靈兒說。

「你趕緊,不要婆婆媽媽的!」小君說。

小君拉開床簾,靈兒正蹲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腿,頭埋在膝蓋裏,小君爬下床,走到靈兒的身旁推了一下靈兒。

「我馬上就上去。」靈兒說。

「明天我們要去醫院,你可得好好打扮一下。」小君說。

「去醫院幹嘛?」靈兒說。

「我之前不是給你說過嘛?小月生病了,我們得去看她。」小君說,轉過身子靠在了衣櫃上,靈兒起身走向廁所。

「今天你可要早點睡覺,明天我們要趕第一班公交車。」小君說。

「好。」靈兒說。小君走到廁所門口,明亮的燈光中,一個嬌小的身影一動不動的立在一片虛幻中。「你趕緊,我也想上廁所。」小君用力敲著門。

陽光正好,微風正柔。靈兒和小君趕上了第一班公交車來到了市醫院,院門口擠滿了人,堵得水泄不通,一輛救護車鳴著警笛,痛苦每秒都在撕裂著末路的黃昏。靈兒和小君向住院樓走去,環境安靜了許多,但醫院那股專屬味道卻越來越濃厚,住在這水泥房裏的人,鼻子似乎已經不再靈敏,甚至這味道影響到了眼睛,每一個過往的人雙眼都被死灰覆蓋著,光透不進去,也出不來。

「靈兒,待會可不能這樣垂頭喪氣,我聽小月的媽媽說,小月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叫我們不要說不開心的事。」小君說。

「她得了什麽病?」靈兒說。

「肺炎。」小君說。

「肺炎!不就是肺炎嗎?怎麽會越來越嚴重?」靈兒說。

「唉,我也不知道,在一起都快四年了,也沒見她得過什麽嚴重的病,但是不是經常說嘛,不得什麽病的人,得病了就會是大病。」小君說,趕緊轉頭看了靈兒一眼,加快腳步走在了靈兒的前面——有些時候當你說話錯了,瞬間反應過來時,總會有這樣的舉動。

「我先去看看,你慢慢走。」小君說。

走到小月的病房前,小君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了一眼病房,目光轉向了正朝她走來的靈兒,小君揮手示意靈兒,靈兒小跑過來,喘著氣。小君推開病房門,沈重的鐵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房間裏並排放著兩張床,床上鋪著白色床單,挨著窗戶的那張床上躺著一個人,床對面是一張桌子,上面擺滿了書,書旁是一個膝上型電腦和一包不明物體,椅子上掛著一個書包,上面繡著各式各樣的花,那是以前她們三個一起參加手工課時,繡在小月書包上的。

「小月,小月,」小君喊道,躡手躡腳的向病床走去。

「她是不是還在睡覺?」靈兒說,拉住小君的手,小君轉過身,對著靈兒笑了起來,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突然,小君沖向病床,大聲喊道:「小月我來了。」一把將病床上的人抱住。

「啊!」

「是我是我,哈哈哈!」小君笑著說。

「你幹嘛,嚇了我一跳。」小月說,從床上撐了起來,伏下身子去拿桌上的水,手上密密麻麻的血管和突起的骨頭顯得異常刺眼,小君連忙將水遞給小月。

「好久不見,你怎麽瘦成這樣啊,不是叫你多吃點肉嗎?」小君說,小月喝了一口水,目光撇向靈兒。

「咳咳咳!」小月發出劇烈的咳嗽聲,原來不到半杯的水全灑在鋪蓋上。

「啊!」

「真tm倒黴。」小月喊道,將水杯一丟,縮排了白色中,背對著窗戶,烏黑的頭發平靜的躺著,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整個床都在顫抖,每一聲咳嗽都像是要將喉嚨給咳出來。

「靈兒,你去給小月接杯水。」小君說道,繞到床的另一側,「我和靈兒都來看你了,你別這個樣子,行嗎?」

「不行!不用你們在這裏假惺惺。」小月說。

「你是把腦子給咳壞了吧!」小君吼道。

「行行行,大哥!」小月說,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靈兒將水遞給小月,小月看著靈兒笑著說:「還是我家靈兒對我好,從來都沒有吼過我,靈兒,你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你看我這該死的衣服,我都連續穿了一周了,幾個月都是這顏色,唉,真羨慕你能穿這麽好看的衣服。」

「對啊,靈兒今天可漂亮了,你看你,整個醫院都是同款,你好意思嗎?」小君說,小月轉過身看著小君,眼睛使勁的朝上翻。

「沒有,我這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靈兒說,瞟了一眼小君,目光又轉向窗外。兩扇木質邊框的窗戶孤零零的掛在白色墻上,窗外是幾棟水泥做的高樓,而樓上是一片白雲做的天空。

「這間房間是朝西的,只有下午才有陽光,可今天是陰天,平時有太陽的時候光線到挺好的,但是曬著又很熱,早上沒有太陽,又很冷,唉,真是個笑話。」小月說,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咳嗽,「靈兒給我拿一下桌子上的藥。」靈兒看著桌上那一袋不明物體,朝它走了過去。

「算了,你別拿了,反正吃了也沒用,就讓我安靜的躺著等死吧。」小月說,又縮回了白色鋪蓋中。

「不行,你得吃藥!」靈兒說,語氣中夾雜著幾絲憤怒,她將藥放在小月的床頭櫃上,袋子裏裝著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紙盒子,「快起來,把藥吃了再睡。」

「好好好,我聽你的,我家靈兒最會照顧人了。要是沒有你,我多半都把它給丟了。唉,真可惜這裏裝的不是糖果,要是這些盒子裏都是巧克力就好了。」小月說。癡癡地盯著靈兒。

「那也得等病好了,才能吃啊。」靈兒說,眼睛盯著那一袋五彩繽紛的紙盒。小月取出一顆顆五顏六色的東西——你永遠無法確定裏面是什麽,我們只知道那是藥。小月將藥放在手心,用另一只手比劃著,「一共13顆,你可答應過我的,等我好了,你要給我買這麽多的糖,不不不,要比這還多」小月說,一口氣將它們全部吞了下去。過了一會,小君和靈兒便與小月道別,在回學校的路上,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靈兒看著周圍,小君看著靈兒。

時間一晃眼又過去了,陽光剛才還在窗頭遊玩,黑夜的笛聲又吹響了,宿舍樓裏有的地方歡笑聲一片,有的地方一片死寂。小君正在衣櫃前翻著衣服,罵罵咧咧地說,「靈兒,你有沒有看見我那條短褲?前幾天我才穿過的。」沒有任何人回答,小君擡頭看向靈兒。台燈的光照下,靈兒趴在桌上,被包圍在一片微光中,塵埃在肆無忌憚地跳動著,舞蹈著,靈兒身體縮成一團顯得額外的瘦弱。

「靈兒靈兒,你怎麽不回我?你在幹嘛呢?」小君喊道,放下手裏的衣服,向靈兒走去。靈兒身子顫抖著,小君趕緊將她的頭發撩向另一邊,靠近臉頰的頭發已經濕了,一根又一根的貼在靈兒的臉上。

「你怎麽了?怎麽流這麽多汗?」小君著急地說。

小君彎下身體,將靈兒的身子扶正,靈兒擡起頭,用手將頭發撥到耳後,轉過頭看著小君,裝不住的淚水肆意的噴湧而出——就像是被崩壞了的水龍頭,你再怎麽使勁用手去堵住它,都無濟於事。靈兒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更大,因為已經腫了,原本整齊一致的劉海早已散亂,漲紅稚嫩的臉頰上分不清汗與淚。

「你怎麽了!快別哭了,你快別哭了。」小君喊道,用手不斷地抹去靈兒的淚水,靈兒身體突然顫抖,急忙倒在桌子上,哭出了聲,使勁地拼命地哭著——就算是心早已鋪滿死灰的人聽了都會心碎。抽泣,無奈的哭喊聲,足以擊穿每一道防線,狠狠的戳向你的心!哭吧,哭吧,盡情地哭吧,流幹傷心的淚,歷經種種苦難,在涉過千山萬水之後,終會是歌謠在風中飄蕩,清香在耳邊環繞。

地獄!人間!天堂!

我是誰?我來自哪裏?我將要去何方?

誰能給我一把秤,讓我量量這苦難有多重,誰能告訴我塗滿五彩的天空在哪,我快要看不清了。

小君蹲在靈兒身旁,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宿舍燈已經熄了,只剩下靈兒那盞孤單弱小的燈,在漆黑的房間裏閃爍著,今夜的月亮也被包圍住了,月光透不過那狡猾狠毒的烏雲。

「靈兒,你好點了嗎?」小君說,頭靠著靈兒,靈兒的t恤已經全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背上。

「嗯。」靈兒說。

「那你快起來去洗一個澡,明天我們還要去小月那兒,我今天背的包忘記拿了。」小君說。

「好。」靈兒說。

今天就和太陽一起出門吧。醫院還是和昨天一樣擁擠,人們的心情也還是照舊。靈兒和小君走進病房,小月的媽媽正在給她收拾房間,小月坐在床上望著窗外。

「阿姨好。」

「你們好,這麽早就來了。」

「沒有沒有,都快中午了。」

小月媽媽放下掃把,向她們走來,拉著小君走出了房間。

「小君,我看她狀態並不是很好。」

「是不怎麽樣,但至少心情有很多變化,醫生不是說嘛,只要不一直悶悶不樂提不上興趣,那病情就會有轉變,肯定要…」

「砰!」

「你為什麽不吃藥?趕緊給我吃了它。」靈兒喊道,彎下腰去撿地上的藥。

小月媽媽拉住小君,使了一個眼色。

「我為什麽要吃?我都這樣了,還有藥可救嗎?」小月喊道,將頭埋進鋪蓋中,烏黑的頭發消失在了一片慘白裏。「我就是不吃,反正我都要死了,把這藥拿去你自己吃吧。」

「你在說些什麽啊?死什麽死?我跟你說,你趕緊給我起來,不然我要動手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想上天了嗎!啊!還不動,是吧!」靈兒喊道。病房瞬間安靜了,靈兒滿臉通紅站在床邊,小君和小月媽媽站在門口,兩個人張著嘴巴,眼睛盯著靈兒,被這場面驚得回不了神來。

「行行行,你是老大,我起來,我吃,我全部都吃完,你滿意了吧!」小月坐了起來,將手伸到的靈兒面前,「給我啊,老大!」

靈兒將藥盒放在床上,從裏面拿出五顏六色的顆粒,「13顆,一顆也不少,你自己數數」靈兒說。小月將藥丟進嘴裏,順勢翻了個白眼,從靈兒手中搶過那半杯水,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什麽一顆不少。哇!你還以為你是金鋪老板是吧,我可不舍求你多給我一兩銀子。」小月說。

「哈哈哈!吃個藥少在這裝神弄鬼!」靈兒笑著說。

當一個人在經過大哭,抽泣,最後破涕為笑時,我想那痛苦早已化作喜樂滋潤每一道傷痕。

「媽,你放窗台上的是什麽啊?怎麽有那麽多片葉子。」小月說。

「那是格桑花。」小月媽媽說。

「格桑花!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啊?」小月說。

「格桑在藏語中是美好幸福的意思,所以就代表著美好幸福嘍,而且這種花是生長在高原上,生存環境艱苦,所以生命力非常頑強。」小月媽媽說。

「這花既然長在高原上,為什麽還養在這兒啊?」小月說。

「你別管那麽多,反正她就是長在這兒。」小月媽媽說。

「她的顏色可真好看。」靈兒說。

「對了靈兒,等我病好了,我們一起去西藏吧。」小月說。

「去西藏,那麽遠!」靈兒說,走向窗台,低下頭盯著格桑花。

「哪兒遠了,坐車一下就到了,你難道是想走路去。」小君說,向窗台走去,站在了靈兒身旁。

「那你們可得提前計劃哦!等畢業了你們三個就去玩嘛,到時候也正好是格桑花開的季節。」小月媽媽說。

「好就這麽定了,等畢業典禮一結束,我們就去玩」小月說。

「後天你要來嗎?」靈兒問道。

「為什麽不來啊?你不是在說廢話嘛」小月說。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小君說,拿起桌上的背包。走出醫院,空氣煥然一新,那股味道被拋在腦後,醫院門口依然擠滿了人還有鳴笛不斷的車。

「小君,你先回學校,我還有點事。」靈兒說。

「什麽事啊?」小君說。

「沒什麽,你先回去吧。」靈兒說。

「那好,我先走了,你早點回來。」小君說。

到了畢業典禮的那一天,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笑容,回憶過去,談論將來,在這短短的四年裏大家都經歷了什麽,當初的那個少年,滿懷熱情與理想,推著生命的船,來到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上,是要在驟雨的狂轟濫炸下拼命的掌著舵,撐著帆,還是在安逸舒適的午後來一首小曲,飲一壺美酒,然後卸下帆與舵,躺在毫無波瀾的大海母親的懷抱中安然入睡。

靈兒、小月、小君三人依次走上舞台,與校長合影、撥穗、頒發畢業證書,授予學士學位。聚光燈下,三個人笑著,目視彼此,眺望遠方。

走下舞台的那一刻,一陣熟悉的咳嗽,好似乎一個晴天霹靂降臨在了這人間,小月向前一倒,抱著靈兒,靈兒連忙轉身扶著小月,身後的小君也趕緊上來扶著小月。

「你沒事吧。」靈兒說,將小月扶到椅子上坐下。

「我沒事。」小月說,用手將頭上的帽子扶正,將證書放在了腿上,看著靈兒,臉上透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要是沒有你,我可能都撐不到今天,我早就沒有吃藥了,說實話,都是你的出現讓我想活下去。」

「你別這麽說其實…」靈兒說道,又突然停止,嘴裏似乎有幾千句話要噴湧而出,靈兒環顧四周,小月和小君睜大眼睛看著。「其實我有抑郁癥,我也很早就沒有吃藥了,因為實在太難受,我忍不下去了,本來打算在畢業典禮之後就自殺的。我看你這幾天躺在病床上那個樣子就很著急,很難受,我想要你活下去!所以我就去醫院拿了藥,我要一直陪著你!」

「其實呢,靈兒,我也是騙你的,我根本沒有生病,這一切都是我和小君還有我媽演的一場戲。之前我聽小君說你得抑郁癥了,還不告訴我們。而且那天晚上你抑郁發作,可把小君嚇壞了。」小月說

「對啊,我當時都快嚇死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沒有吃藥了,所以就讓小月假裝生病。」小君說。

靈兒站起身,眼淚幾乎要奪框而出,然而她又強忍著悲傷,挺直了腰板,眼睛在小月和小靈身上徘徊著。

格桑花又開了,優雅點綴著。

在原野上,在心中。

四處綻放,肆意而張揚,熱情而堅強。

她心裏的格桑花,仰著頭,看著天空。

八個花瓣的格桑啊,花開的滿山遍野!

——獻給每一個歷經磨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