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多所謂的精蘇挺可憐的。
他們往往是一些帶有著樸素的左翼信念的烏托邦主義者,心裏有著對公平、正義、平等社會的本能上的追求與向往。如果讓他們說說為什麽支持蘇聯,他們不太可能說史達林席卷波蘭,布里茲涅夫閃擊布拉格的豐功偉績,而是說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國際歌、社會福利、工農解放等等。從他們的理想與目的上來說,他們並沒有值得苛責的地方,如果蘇聯真的是一個他們理想中的樣子,那的確也配得上所有人的贊譽。從這一點上,我覺得精蘇/小粉紅和入關壬法西斯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前者至少沒有放棄掉對正義與善的追求,而後者則徹底地擁抱了強權和社會達爾文主義。
精蘇的悲劇,在於他們把自己對於正義與善的理想,寄托在了一個虛偽殘酷的政權之上。在這一點上,他們帶有一些理想主義者共有的天真,正如上個世紀歐洲的左派一樣——劍橋三傑、羅曼·羅蘭、李大釗陳獨秀曾經也為蘇聯大唱贊歌,這不代表他們道德低劣或者被豬油蒙了心,只是他們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在當時並不知道蘇聯被藏在背後的故事,因此更想象不到後來蘇聯會變成那個樣子。精蘇人士自然不能和這些人物相比,但是他們支持蘇聯的原因是類似的。
在歐美,蘇聯經歷了好幾輪祛魅。史達林大清洗的時候祛魅過一輪,赫魯雪夫做秘密報告的時候祛魅過一輪,布里茲涅夫入侵布拉格的時候又祛魅了一輪,蘇聯解體後的解密檔更是把蘇聯釘在了恥辱柱上。所以,在過去的一百年,蘇聯從歐美幾乎所有左派心裏的理想國,跌落成了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歷史證明了,不論左派還是右派執政,如果沒有基本的民主制度的保證,最終都會墮落成殘酷的暴政。一個壟斷政治權力的威權共產主義政黨,最終只會被投機分子和官僚權貴充斥。所以,當今的歐美主流政治中的左派基本上徹底地與蘇聯進行了切割——平等與公正自然是左派永恒追逐的目標,但是政治民主和個人自由也是。
國內精蘇的問題在於,他們對於蘇聯的認知,還停留在一百年前。和羅曼·羅蘭等人一樣,國內的精蘇相信蘇聯本質上是一個平等、公正、「真民主」的烏托邦,全然不知從史達林開始蘇聯的蛻變與墮落。不過,羅曼·羅蘭等人的問題在於他們的時代太早,局限於當時的資訊無法預知未來,而精蘇則完全有條件全面地審視蘇聯的陰暗面。他們選擇堅持自己對蘇聯的崇拜,除了對蘇聯的罪惡認知不足外,大概也是因為他們除了蘇聯看不到任何一個能夠寄托他們理想的政權。所以,即便是當他們看到卡廷森林慘案、看到大清洗大饑荒、看到蘇聯在六十年代末對捷克斯洛伐克,對中國做的事情,還是會倔強地為其辯解——不是因為他們真的覺得死幾十萬上百萬人無關緊要,只是因為他們情感上不能夠接受蘇聯是一個這樣的政權。
精蘇們需要明白,他們追求公正、平等、解放的理想,完全沒有必要寄托在蘇聯這麽一個政權之上。在所有的後共產主義國家,由於威權共產主義者長期壟斷著左翼的話語和生態席位,民眾幾乎很難接觸到其他的左翼思想。因此,進入轉軌時期之後,民眾似乎不得不在威權左翼和右派之間二選一——因此民主/自由在中國也長期被標記為「右派」的價值。中國的精蘇,就是在這個二選一的選擇題裏選擇了威權左翼——似乎不選它,就一定會走向寡頭資本主義,走向金權政治。然而,在史達林和洛克菲勒之間,有著無數的可能性,受限於國內的大環境,他們意識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