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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直言、說句不好聽的、我不是批評你」之後的話經常會激發負面情緒,這些鋪墊都導致破壞性溝通嗎?

2024-12-13心靈

因為字詞都是活的,你不喜歡聽不是因為後面的內容,也不是因為說這話的語氣,而是因為這些字詞本身呈現出來的姿態。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除了透過內容、語氣溝通,還會透過語言的姿態溝通。很多語言中有敬語,敬語就是一種姿態。不管內容、語氣如何,只要用了敬語,對話雙方的地位、角色、甚至責任和義務就都明確了。

中文其實也有敬語,但不表現在動詞變位上,而是表現在遣詞造句上,通常被稱作「謙詞」或「敬辭」。比如我們耳熟能詳的「您」、「拜會」、「奉上」、「貴庚」、「令尊」、「呈請」、「垂憐」、「鄙人」、「海涵」、「壁還」……中文敬辭數量極為龐大,它們是古代社會建立和維系等級秩序的手段之一。

現在很多敬辭已經消失了,也有一些成功轉型成了日常語匯的一部份。無論你平時說話會不會用到這些詞,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作為中文母語者,每當你讀到這些詞的時候,必然能想象出那種講話的姿態。比如看到「承讓承讓」,有沒有想象葉問抱拳的樣子?

而與「敬辭」相對的,就是「瀆語」(不用去查,我自造的)。「瀆」是輕慢,還沒達到「褻」(侮辱),但也絕不是平視對等尊重的態度,更不是恭敬自謙,而是一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姿態。

這類詞其實很多,除了問題中的「恕我直言」、「說句不好聽的」、「這不是批評你」,還有什麽「不是我說你啊」、「我說兩句」、「好自為之」、「醜話放在前頭」等等等等,可能有時你自己也會這麽說而且覺得沒啥問題,但對方會不舒服。

為什麽?明明這裏面一個臟字沒有,既沒罵人也沒侮辱人,甚至有時還是一片好心,為啥這些表達讓人不舒服?就是因為這些話語呈現出來的姿態。這是上位者對下位者說教的姿態,裏面蘊含著恫嚇、威脅、規訓、呵斥,是把對方當作不懂事的小孩子,當成俯首聽命的下級,當成沒有自主意識的npc來對待。

不是所有人都會介意「瀆語」。有一種情況,就是當你確實把自己放在小孩子、下屬、或者崇拜者的位置上,把對方當成自己的監護人、上級、偶像的時候,你會預設這些詞的有效性和這個姿態的合法性,那個時候你聽這些話很可能還挺受用。當然這不是一個健康的關系,當你對這種姿態不敏感的時候,就應該在心裏亮起個警燈了。

現代社會是名義上的消滅等級的社會,就是現實中等級雖然存在,但它的名分已經失效,人心中已經不再有它的神壇。「尊重」成為一個現代人必要的品質,其實也就是最近一個世紀的事。以前只有下面的人對上面的人尊重,沒有雙向的尊重的概念。

這也是為什麽這些話會觸發一個現代人的負面情緒。根本原因就是現代人的平等意識和自主精神,抗拒等級和壓迫的天然反骨。「瀆語」合理化的語境已經不存在,連各國領導人都爭著建立一個親民的形象呢。

有話好好說,有道理直接講,現代人時間也是很寶貴的。要有人再「我來說句不好聽的」,那你也可以「說的挺好,下次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