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凱利講故事 素材：淑芳
（本人用第一人稱寫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節有所演繹，請勿對號入座！）
昆山的冬天總是這樣，寒風裹著零星小雨，打在老屋的青瓦上，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我站在堂屋裏，手裏攥著那本發黃的存折，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
「阿姐，你又在看那存折了？」隔壁的王嬸推開院門，手裏還提著一籃子新鮮的青菜，「建國走了三個月了，你也該想開點。」
我抹了把眼淚，趕緊把存折塞進圍裙口袋，「王嬸，您這是…」
「地裏拔了點青菜，想著你一個人在家，給你送點來。」王嬸把菜籃子往八仙桌上一放，嘆了口氣，「建國這人啊，傻得讓人心疼。」
聽王嬸這麽說，我心裏一動。這三個月來，王嬸已經是第三次用這種語氣提起建國了。每次說完，她都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卻總是咽了回去。
「王嬸，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我試探著問。
王嬸走到門邊，仰頭看了看陰沈的天空，「這天，怕是要下雨了。」說完，她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
我望著王嬸遠去的背影，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同樣陰沈的下午。那天建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臉色蠟黃，嘴唇幹裂，渾身上下就剩一口氣了。
「淑芬，把我外套口袋裏的存折拿出來。」建國突然說。
我楞了一下，這麽多年，建國從沒讓我經手過錢。他總說男人要有擔當，不能讓女人操心柴米油鹽。
「你把存折收好，等我走後你就明白了。」說完這句話，建國就陷入了昏睡。
三天後，建國就走了。
那天出殯，我看著他消瘦的臉龐，心如刀絞。結婚25年，他一直是個顧家的男人，雖然常年在外打工，但每個月都按時往家裏寄錢。就算是生了重病，他也一直瞞著我們，直到最後實在撐不住了才住院。
「媽，爸走得太突然了。」女兒小雨放假回來，站在院子裏望著那株建國種的石榴樹，眼圈紅紅的。
是啊，太突然了。前年建國還在說等小雨大學畢業，就回村跟我一起開個小賣部，安安穩穩過日子。誰知道去年年底查出肝癌，才三個月就…
「小雨啊，你爸臨走前給了我一個存折。」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女兒，「說等他走後我就明白了，可這都三個月了，我還是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小雨接過存折，翻開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媽，這裏有580萬！」
我一下子站不穩，扶住了門框。580萬？怎麽可能？建國一個建築工人，一個月薪資才一萬出頭，就算不吃不喝，這麽多年也存不下這麽多錢啊！
「會不會是爸在外面…」小雨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麽。這段時間村裏就在傳，說建國在外面有了私生子，這筆錢說不定就是…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說，「你爸不是那種人！」
可是，這錢到底是從哪來的呢？
正想著，小叔子建軍媳婦抱著一堆衣服走了進來。「嫂子，這是建國哥的衣服，我幫你收拾收拾。」
我看著她熟練地開啟衣櫃，心裏一陣發麻。自打建國走後，小叔子一家倒是格外勤快，三天兩頭往我這跑。婆嬸更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非要打聽建國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就不麻煩你了。」我接過衣服，笑著說，「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好。」
嬸子不死心，在屋裏東張西望，「嫂子，建國哥臨走前，是不是跟你交代了什麽事？」
我搖搖頭，心裏卻緊了緊圍裙口袋裏的存折。嬸子失望地走了，臨走時還念叨著：「這麽大個人，咋說走就走了呢…」
晚上，小雨坐在堂屋的老藤椅上，擺弄著她爸的手機。這是建國生前用的最後一部手機，是去年剛換的。
「媽！」小雨突然喊了一聲，「你快來看這個！」
我湊過去，是一條十年前的簡訊：「周師傅，醫院的賠償金已經打到您卡上了，一共580萬。您是個好人啊，為了救工友連命都不要了。這事我記一輩子。」
發信人是」工地張總」。
「十年前？」我使勁回想著，「對，那年你爸在工地受了重傷，說是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
「媽，你看這條。」小雨又翻出一條簡訊：「周師傅，這事就這麽定了。您放心，我們會按照您的意思，對外就說是意外事故。您安心養傷，手術費和後續治療費我們都會負責的。」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原來，原來那次不是意外，是建國為了救工友…
第二天一早，我顧不得下雨，急急忙忙跑到王嬸家。王嬸正在院子裏餵雞，見我來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王嬸，求求您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嬸嘆了口氣，把我讓進屋。「其實，當年的事我都知道。我家老頭子就在那個工地上幹活，親眼看見的。」
原來那天工地上一個年輕工人操作失誤，鋼筋鋪層搖搖欲墜，眼看就要砸下來。建國二話不說就沖了過去，把那個年輕人推開了，自己卻被砸中了肝部。
「醫生說他肝部嚴重受損，可建國死活不讓我們告訴你們。」王嬸抹著眼淚說，「他說家裏就指望他一個人，不能讓你們擔心。後來工地賠了一大筆錢，他也沒動，全存著，說是留給你和小雨的…」
「那他的肝癌？」
「就是從那時候落下的病根。」王嬸握著我的手，「這些年他一直在偷偷治療，直到去年實在撐不住了…」
我的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十年，整整十年啊！他一個人承受著病痛，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苦。每次回家，他都笑呵呵的，說工地夥食好，讓我別總給他寄鹹菜。
現在想想，他是怕我們擔心，怕我們知道他受傷的真相。可他哪裏知道，這麽多年，他每次說工地夥食好的時候，我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形，心裏有多難過。
回家路上，雨下得更大了。我站在那株石榴樹下，淚如雨下。建國啊建國，你到底是有多愛我們，才會一個人默默承受這麽多。
石榴樹上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我和小雨決定用那筆錢在鎮上開了家小超市。
人走了，情還在。每次看到貨架上那些建國愛吃的零食，我就會想起他最後給我的那句話：「等我走後你就明白了。」
是啊，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有些愛就像這株石榴樹，深深紮根在我們的生命裏。它不張揚，不招搖，卻在每一個需要的時候，都會開出最絢爛的花。
只是啊，這花開得太遲，你卻再也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