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周芳穎
界面新聞編輯 | 許悅
在4月宣布計劃啟動IPO後沒多久，美業O2O平台河貍家陷入了欠款風波。
河貍家由連續創業者孟醒成立於2014年，是一家線上美業服務平台，提供美甲、美睫、理療、手足護理、生活美容、醫療美容等美業服務。截至2024年3月，河貍家已覆蓋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南京、成都等13個城市。根據抖音百科的數據，河貍家註冊手藝人超6萬人。
2024年4月，和訊新聞報道，河貍家在其十周年手藝人盛典上正式宣布啟動IPO。
河貍家一度是美容行業中的明星創業公司。在成立河貍家之前，創始人孟醒還成立過阿芙精油、雕爺牛腩兩個品牌，其創業經歷和制造話題的行銷方式一度備受矚目，也成為了吸引資本關註的特點。
2014年4月，從IDG資本拿到天使輪融資後，河貍家共經歷了四輪融資，投資方還包括寬頻資本CBC、啟明創投、光信資本、麥星投資管理、利鼎投資等機構。2020年8月，阿裏巴巴集團對河貍家戰略投資數億元，成為河貍家的第一大股東。
背靠多方資本支持，加之創始人為公司帶來的話題度，上市壯大規模對於河貍家而言本是必由之路。但它如今卻在籌備上市初期遭遇手藝人集體維權的輿論風波，為未來發展布下疑雲。
河貍家深陷手藝人維權風波
河貍家商業模式的核心之一在於為手藝人提供平台，並與在平台上註冊的手藝人簽訂服務協定。手藝人透過完成平台派單的服務計畫獲得勞務報酬，而平台透過抽成傭金獲利。
近期多位手藝人在社交媒體平台上發帖稱，河貍家已經多月未發支付所謂的平台「推廣費」，即手藝人應當在服務後獲得的服務報酬。部份手藝人還參與了該公司推出的金鼎計劃和月滿盈計劃等激勵計畫，但投資其中的資金也未能提取。
界面時尚從多位在河貍家平台提供服務的手藝人處確認了相關網路維權資訊屬實。界面時尚從上述多位手藝人處獲悉，2023年下旬起，河貍家平台開始出現每月合作費用延期支付的情況，到了2024年初情況並未好轉，手藝人連續多月無法提現合作費用。因此，部份手藝人開始維權，甚至直接前往河貍家杭州和北京總部上門討要欠款。
手藝人周金玲是2023年6月入駐河貍家的廣州美容美體從業者。她看中河貍家平台帶來的自由度——手藝人入駐河貍家平台後，可以自由地接上門服務訂單——盡管平台從消費金額中抽成20%，但解決了她原先線上下門店坐班，時間支配自由度不高的問題。
2022年在西安入駐河貍家做理療服務的叱小榮從2023下半年遭遇到拖欠費用的情況。據她介紹，河貍家在最初出現欠款時還會一個半月發整月的費用，但從2024年3月開始，就斷斷續續只發一小部份錢；到了2004年6、7月，部份手藝人開始集結上杭州和北京河貍家的總部去追款。
叱小榮稱，她因追款還曾受到河貍家營運人員的警告。她表示，在2024年6月份表露了要代表西安地區手藝人到杭州總公司討要手藝人欠款的強硬態度後，河貍家總部曾以稽查「跳單」情況為由指控她繞開平台私下與客戶交易。隨後，叱小榮稱其透過聯系派出所證明，成功對前述指控進行了申訴，但河貍家又於7月下旬以違反平台規定為由要與她強行解約。
截至目前，被河貍家強行解約的叱小榮仍有5000多元「推廣費」尚未提現，以及5000元保證金尚未收回。據叱小榮的說法，河貍家負責該片區的營運人員表示相關費用需要76個工作日後才能付清。
9月6日，有手藝人網路直播了在河貍家北京總部現場追款的情況。
根據相關手藝人提供的資訊，河貍家在部份城市提出了一份【歷史手工推廣費結算方案協定書】的解決方案，檔當中承諾會在2024年9月到2025年4月，每個月的9日至25日，按雙方核對的歷史手工推廣費總額的10%到15%進行支付。
廣東廣信君達律師事務所律師張銀玉告訴界面時尚，手藝人如果認可該延期支付的解決方案，最好能爭取在雙方簽署的檔中標註截至協定簽署日的未支付歷史推廣費總額，並且需確保該結算方案協定書的簽署主體與此前簽署服務協定的主體相一致，以免後續對此產生爭議而影響支付進度，亦避免若進入訴訟程式可能導致手藝人增加額外的取證工作和證明責任。
此外，根據手藝人提供的河貍家【服務協定】約定，如果平台方在手藝人無違約行為的情況下，未在約定時間內將款項支付給手藝人，則可能構成違約，手藝人可根據合約約定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索賠相應費用以及利息等相關損失。
激勵計劃涉嫌虛假刷單
雖然入駐河貍家平台提供了更自由的服務時間，但也意味著收入並不穩定。
周金玲平均每月大概有30到40個上門服務的訂單，每單服務價格在200元到600元不等，平均下來每月收入在5000元到7000元。但拉長時間來看，有時候一天只有1到2單，隔了三四天才有生意，這讓她總覺得流量有點不夠。與此同時，2023年10月，河貍家廣州營運人員也因為獲客較少的問題和她溝通，提出了讓她參加「金鼎計劃」的建議。
根據周金玲的介紹，金鼎計劃類似於流量激勵，手藝人向河貍家投入一部份資金，資金每月分批次返還到手藝人帳戶進行提現，參與該計劃的手藝人會獲得額外的平台流量扶持，可以增加曝光率，從而提高單量。
但金鼎計劃沒能保證周金玲的銷量。根據河貍家的規定，她必須要每個月做到8000元才能保證自己的服務星級不會降級，從而保證流量。為了保住星級，周金玲又參與了河貍家推出的另一個名為「月滿盈」的計畫。
多位手藝人向界面時尚表示，他們也從河貍家營運人員等渠道了解到存在上述「金鼎計劃」與「月滿盈」計畫。
周金玲介紹說，根據營運人員的指示，當月做不到8000元的銷售額時，她又開了兩個消費者身份的帳號，買了充值2000元返800元的月滿盈卡，又用消費者帳號刷到自己的手藝人店鋪帳號上，按照平台分傭規則提現80%後有2240元，相當於每一次投資2000元給河貍家刷單還能獲得240元的利息。
期間，周金玲刷了17筆月滿盈卡，共計34000元。但從2023年11月份開始出現到賬異常的情況，2024年2月到6月之間的銷售提成和月滿盈卡提成都仍未提現成功。
河貍家回復前述問題
河貍家方面透過加蓋公章回函的形式回應界面時尚就手藝人維權、多個推流計畫涉嫌虛假刷單等相關問題的問詢。其稱，出現部份手藝人推廣費欠款的情況正是由於激勵計劃的內部稽查。
根據河貍家的說法，從2023年開始，由於該公司推出了⼀些較⼤振幅的激勵計劃，在內部稽查中陸續發現有部份違規操作、刷單等行為，賺取了該公司額外激勵費⽤，於是該公司⼀邊稽查，⼀邊多次調整了⼿藝⼈服務費⽤⽀付的政策。其原本⽤意是在調查過程中盡可能減少被虛假套取的費⽤損失。但在實際過程中，相關行為確實導致了部份的⼿藝⼈費⽤沒有按原計劃⽀付，部份⼿藝⼈沒有如期收到他們的服務費⽤。
河貍家在相關回應中亦提到該公司CEO兼法人代表梁吉慶也親⾃在公司與北京、上海、杭州的上⻔⼿藝⼈代表⻅⾯溝通，探討該部份費⽤的返還計劃，⽬前已經形成了確定的返還計劃：針對2024年9⽉1⽇前未發放的費⽤余額，平台會在9⽉開始後的7個⽉內，每⽉返還10-15%，到第7個⽉確保全額返還完畢。
這一說法與前述手藝人收到的【歷史手工推廣費結算方案協定書】相吻合。
同時，河貍家表示還推出了歷史上最快的推⼴費發放⽅案，即針對2024年9⽉1⽇之後的訂單所產⽣的上⻔⼿藝⼈費⽤，平台會做到三⽇內結算。即前⼀天的服務費⽤，平台在第三天就會將費⽤⽀付給上⻔⼿藝⼈。河貍家稱稱期望盡最⼤程度讓上⻔⼿藝⼈盡快安⼼和放⼼得返回崗位，使合作重回正軌。
值得提到的是，周金玲和叱小榮均表示，自己之所以間隔如此之久未能催促河貍家馬上兌付欠款的原因在於河貍家的上市訊息。該訊息在手藝人間廣為流傳。多位手藝人表示，從2023年末開始，河貍家營運人員以該公司4月準備上市，財務報表需要充足的現金流為由，告知多位手藝人將延期支付銷售提成的訊息。
但2023年美業的形勢不容樂觀，上下遊多家企業都紛紛撤出IPO。即使到了2024上半年，國家統計局釋出的1月到7月化妝品零售額僅0.3%的增幅也遠不及社會零售總額恢復的表現。
在這樣的市場背景下，河貍家必須有足夠優良的營運表現和財務情況才有機會沖擊上市。
需要提及的是，透過手藝人提供的河貍家CEO梁吉慶聯系方式，界面時尚曾於9月6日聯系到了梁吉慶本人，並詢問其受訪及回應的意向。對方以正在與手藝人協商為由，兩度推延了采訪時間，並在9月8日淩晨表示，會派出一位公關負責人與記者進行對接回應。
9月8日下午2時左右，一位自稱「河貍家營運經理董學祥」的人員發簡訊給記者表示，自己由「梁總」安排來對接記者，以澄清解答關於網上河貍家資金鏈斷裂一系列謠言。當晚7點，「董學祥」接受界面時尚電話采訪時介紹了上述河貍家的解決方案，並提到公司股權架構的一系列變動是采取了VIE的方式，方便境內公司在境外上市。此外，該人員多番要求檢查最終稿件，不希望媒體報道為當前事態進一步「拱火」。
可當記者與「董學祥」通完電話後，又一名自稱梁吉慶派來溝通的河貍家公關聯系記者，表示不認識「董學祥」，甚至表示該公司「沒有這個人」。隨後，記者向梁吉慶求證，對方也否認了「董學祥」的存在。記者隨即再次撥打了「董學祥」的電話，但該人員自此斷聯。
然而，記者此後透過「董學祥」的來電號碼檢索到其關聯的小紅書帳號及微信帳號，發現其曾自稱亦是想維權的手藝人，並要求加入多個平台維權群。
其小紅書帳號於9月6日釋出了一條名為「河貍家金鼎計劃受害人集合」的貼文，貼文中釋出了【歷史手工推廣費結算方案協定書】的圖樣，並以受害者的身份控訴河貍家，但亦對選擇相信河貍家、簽署協定的手藝人表示理解。
而其微信帳號亦有發表如「被河貍家騙取18萬」等言論，並因此與部份維權手藝人取得聯系，加入了手藝人維權群。
此後，河貍家方面在多次溝通問詢後以前述加蓋公章的回函形式向界面時尚發來回應。
在回函中，該公司除了否認⽹上所說的「股權轉移、攜資出逃」的輿論，並表示已經對涉嫌造謠侵權和損害公司商業聲譽的⼩紅書筆記做了公證處的證據固定，也已向公安機關報案，還提及了前述「董學祥」與記者溝通時提到的VIE股權架構。
河貍家在回函中表示，北京河貍家將股權出質給北京夢想城堡是VIE構架中公司內部控制協定的⼀部份，是公司治理和正常經營的需要。該操作也是經過了國內主管部⻔的稽核與正式登記的。關於公司的上市計劃，如有新的進展需要公告，會在取得監管機構同意的情況下單獨釋出公告。
此外，河貍家方面否認了「月滿盈計劃」與「集資詐騙」掛鉤的謠言，並表示在內部稽查中，發現少數員⼯透過引導⼿藝⼈，透過新開設的虛假的消費者帳戶和⼿藝⼈⾃⼰的服務帳戶，制造虛假交易訂單的閉環。這些虛假的交易⼤量獲取公司的促銷獎勵費⽤。在稽查結束後，河貍家即將恢復因為凍結調查⽽暫停的獎勵計劃。
對此，律師張銀玉表示，雖然河貍家將平台存在「虛假交易訂單」的情況歸責於少部份員工，但暫且不論其內部管理是否存在問題，河貍家都不能以內部稽查為由拖欠手藝人的正常服務費用，應按原來協定的約定以及此前的交易慣例盡快與手藝人結算費用並完成支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