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掃墓時，發現一位帥哥上錯墳，對著我奶的墳墓磕頭又燒紙。
對方長的特標致，還是我高中數學老師的孫子。
遙記當年我怒懟他爺爺:「以後我就嫁給你孫子，整天欺負你孫子，打你重孫子，氣死你！」
……鬼知道他孫子居然長的這麽好看。
1
清明，回老家掃墓。
我爸昨晚喝酒摔了腿，給我奶上墳的任務就落在了我肩上。
我奶去世早，那時還實行土葬，她的墳墓就在這座小縣城北邊的山坡上。
那時的墳墓連個墓碑都沒有，我只能憑著模糊的記憶摸索著尋找。
倆樹中間……應該就是這個了。
我把裝有紙錢金元寶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跪下就開始哐哐磕頭。
「奶啊，保佑你孫女成功上岸吧。」
「奶啊，我給你送錢來了，你沒事就去聽個曲兒喝個茶。」
「奶啊，你要是泉下有知，就保佑我給你找個帥氣的孫女婿吧……」
絮叨了一堆，最後這個才是重點。
大學四年，畢業一年，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看著鄰居家的小公貓都覺著眉清目秀。
然而，我奶她似乎真的顯靈了……
磕完頭，我剛直起身，視線裏便出現了一道身影。
男，身高腿長，寬肩窄腰。
那張臉，絕對標致。
帥哥手裏拎了一大袋紙錢，他緩步走來，一臉困惑。
「你……給我爺磕頭做什麽？」
2
我怔住了。
「你爺？」
「嗯。」
男生將裝紙錢的袋子扔下，俯身拔去墳頭雜草，似乎猜到了什麽，輕笑道:「上錯墳了？」
「……」
我沒應聲，仔細看了看周圍，又覺著似乎有點陌生。
可能是真上錯墳了……
我連忙道歉，然後拎著一袋子金元寶逃走了。
開車繞著小山坡轉了一圈，我又回來了。
好像……沒錯啊？
看著遠處墳前那道燒紙的帥氣身影，我疑惑地掏出手機給我爸拍了個全景視訊: 「是這嗎？」
我爸秒回: 「對，絕對沒錯。」
「你奶墳前是誰？她孫女婿？」
……眼神還挺好。
我沒回，收起手機又扛著金元寶走過去了。
帥哥給我奶燒了挺多紙錢，風一吹，到處都是紙灰。
「帥哥」，我走上前去打招呼，「似乎是你上錯墳了……」
他楞了一下，左右看看，然後掏出手機錄了個視訊，應該也是發給家人求證。
一分鐘後，他手機震動了一聲。
帥哥掃了一眼，瞬間蹙了眉，然後稍顯局促的看向我:「不好意思……」
他指著我那一兜子金元寶，「這個能賣給我嗎？」
我盯著那張臉出神，反應慢了幾拍。
「啊……不用，你都拿去吧，反正你都替我給我奶燒過了。」
帥哥似乎覺著也有道理，低聲道了句謝，便拎著袋子離開了。
眼見著汽車行遠，我又驀地後悔了。
豬腦子，借口要他一塊錢順勢加個微信也好啊！
3
墳前紙灰幾乎都被風吹散。
我跪下來，又開始咣咣磕頭，「奶啊，你再保佑保佑我，讓我倆發展一下？」
我奶當然不會回應我，回應我的，只有山坡上徐徐吹過的風。
祭拜完，我準備上車離開。
然而——
上車，開火……
沒動靜。
我爸新提半年的車子，居然無故失靈了。
掃了一眼旁邊的墳圈，我後背一涼，連忙繼續嘗試。
還是打不著火……
心涼了半截，正準備給我爸打電話時，遠處迎面駛來一輛黑色轎車。
我連忙跑去路邊，揮手將其攔停。
車窗搖下，我的心卻忽然怦怦亂跳。
又是他……
這一刻，我開始相信我奶在天有靈了，說要個孫女婿，馬上就給我安排了。
「帥哥，我的車打不著火了，你能幫我看看嗎？」
我裹緊了外套，努力讓自己顯得嬌弱可憐一些。
可是，搖下一半的車窗裏，我隱約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裹緊的貼身外套讓我看起來像一個圓粽子。
我瞬間撒了手。
4
帥哥很熱心。
但是……沒什麽卵用。
車子依舊擺爛罷工，怎麽都打不著火。
天公不作美，又開始下起了小雨，沒辦法，只能讓我爸打電話叫拖車了。
烏雲漸漸蔽日，天色陰沈了幾分，在這到處是墳的小山坡上，我有點慫了。
「帥哥，你能陪我等一會嗎？我爸說他馬上給我叫拖車。」
帥哥蹙眉，帥哥不太理解。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解釋，陰天，下雨，墳圈子，我有點怕怕。
帥哥好看的眉梢終於舒展開，點頭同意了。
他將車停在路邊，我開門坐在了後座位上，開始微信轟炸我爸。
我爸回的很敷衍: 「知道了小祖宗，拖車馬上就去，讓我女婿先陪你一會！」
「……」
車上無聊，帥哥開了輕音樂，開始沒話找話。
「你家是這裏的？」
「嗯。」
我連忙點頭，我生在這個小縣城，也長在這裏，直到大學考去北京，畢業便留京工作了。
沒想到，他也是。
不過他大學考在天津，畢業後去的北京。
我瞬間來了興趣，「你上學時在幾中？」
「三中。」
我也是！
在我的刨根問底下，我發現我們上學時居然同校，同級。
問及名字，他應道:「季辰。」
季辰？
好熟悉的名字。
我思索半天，顫抖著問道:「季晴天是你……？」
他在後視鏡裏註視著我，那雙眼弧度柔和好看。
「我爺。」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
我高中數學老師季晴天的孫子，季辰。
依稀記得當初上學時，數學老師怒斥，說我這樣又不勤奮又乖張跋扈的女孩子，長大以後肯定嫁不出去時，我仰著下巴反駁他:
「那我長大就嫁給你孫子，天天欺負你孫子，揍你重孫子，氣死你！」
……
往日的戲言，與後視鏡裏那雙桃花眼相映照。
真是要命。
5
我坐在後座楞了好久。
直到前座的季辰出神，「我爺時常提起你。」
「呵呵，是嘛……」
我尬笑著應和，心裏卻道，我當年動輒把他氣的半死，只要上我班的課，這位老爺子必須隨身帶著速效救心丸。
當然會時常提起我了。
訕笑一聲，我客套道:「哪天我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反正他的墳墓應該也在這山坡上，搞不好還和我奶是鄰居。
季辰怔了一下，笑著說好。
接下來又是一陣沈默。
沈默，是今日的康橋。
再後來，我爸找的拖車終於緩緩駛來，我松了一口氣，連忙告別下車。
不過，這次我沒忘記要微信，至於理由嘛……
我說哪天我去看望一下季老師。
季辰很痛快地加了微信，並叮囑我，回去路上有事給他打電話。
不愧是那古板老爺子的孫子，真是正直體貼，又好看。
6
當晚，我思來想去，還是給季辰發了微信，委婉地約他明天吃午飯。
然而……
我被拒絕了。
季辰道了歉，說他明天有事，還說我們可以回京再約。
行吧。
我懂，成年人的世界，沒有明確的同意就算是拒絕了。
我悻悻地鉆進被窩，只覺著眼睛剛閉上，便被我爸從床上拽了起來。
……天亮了？
這一定是個靈異事件，我明明剛閉上眼。
我被他拖進廁所，手裏被強行塞入了擠好的牙膏，「洗漱，化妝，相親！」
我爸從牙縫裏蹦出這六個字。
昨晚回來，當他得知視訊裏的季辰不是我男朋友，就是個上錯墳的二傻子後——
他硬是連夜給我約了個相親物件。
造孽啊。
7
上午9點，我坐在咖啡廳臨窗位置。
明明是在等相親物件，可滿腦子都是季辰那張臉。
早知道這家夥長大以後這麽帥，當年真和季老爺子定個親了。
正出神，身後玻璃門拉開，有人進來。
我轉頭去看，卻瞬間楞住。
……季辰？
目光在那張臉上流轉過後，又朝下移動幾分。
我人傻了。
他這是什麽打扮？
豹紋襯衣，緊身黑色長褲，豆豆鞋。
講真，我生怕他下一秒給我搖個花手飛過來。
我楞神的片刻裏，季辰也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這人怔了一下，轉身便走。
「季辰！」
我吼了一聲，然後飛快地跑過去，拽住他袖口。
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我想起昨晚他委婉的拒絕，隱約猜到了什麽。
「你是來相親的？」
季辰怔了下，「你也是？」
我緩緩點頭，心裏卻在狂喜。
明天一定去給我奶燒個別墅，這奶奶能處，有孫女婿她真給送啊。
然後，季辰僵著身子被我拽去了桌前，臉一路紅到了耳根。
我笑吟吟地註視著他騷氣的豹紋襯衣，「所以，你是不想相親，所以故意這樣打扮的？」
「嗯。」
季辰握著水杯的手收緊幾分，「我不太擅長拒絕女生，想讓她主動提出不合適。」
我笑了。
這腦回路，果然符合當初那個一心唯讀聖賢書的學霸人設。
而且，這貨難道不知道，即便穿著這麽s氣的一身，那張臉依舊帥的要死嗎？
8
我正幻想著如何拿下季辰時，玻璃門再度被拉開。
有人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我定睛去看，卻瞬間怔住，「表姐？」
我這表姐長相明艷，性子跋扈，可謂是我多年的死對頭。
相親也能遇見，真晦氣。
她站在門口掃視一圈，最後，目光定格在了季辰的背影上。
隨著她的走近，我緊緊蹙眉。
又要來搶我男人？
這種事，她可不是第一次做了。
我的初戀男友，當初忽然開始冷暴力我，而後直接玩失蹤。
而最後，我是在表姐床上找到他的……
此時此刻。
表姐徑直走到桌前，卻是看也不看我一眼，掏出手機對著季辰比對了一下，「你是季辰吧？我是周阿姨介紹來相親的。」
我:？？
桌對面，季辰也楞住了。
這時，咖啡廳裏又進來一人。
是一位穿著黑色外套的胖子，微禿。他環顧一圈，徑直沖到了我面前，緊緊握住我的手，掌心沁滿了黏膩汗水。
「蘇嬈對吧？抱歉，我來晚了……」
9
我人傻了。
我奶這顯靈明顯有點業余，男人是給我送來了，結果卻送偏了。
我還沒緩過神，便被真正的相親物件拽去了鄰桌。
坐下後，我朝季辰那邊掃了一眼，這位高冷學霸此刻正襟危坐，穿著身招搖又騷包的豹紋襯衣，看起來不自在極了。
而我對面的男人開始了熱情的自我介紹，他叫張起霖，今年38，有車無房沒媽，身高170，存款一萬八。
對方太熱情，我只好也好認真地回答我的概況。
原本我還勸自己，不能以貌取人，說不定對方有什麽優點呢？
可簡單的交流下來，我沒發現他的優點，他倒
是想占我便宜。
在他隔著桌子用腳尖蹭我小腿時，我沒忍住，一杯咖啡潑了過去。
我起身離開，在路過季辰時，瞥見這位一臉生無可戀的小可憐。
於是心軟幫了他一把。
示意季辰起身，而後我挽上他手臂，轉頭看向對面，臉上堆笑，「不好意思表姐，這次你晚了一步，其實季辰是我男朋友。」
「我和他賭氣才來相親的，但是現在……」
我整個人都倚在季辰身上，卻意外感受到了他微微僵直的身子。
表姐楞住了，由於憤怒，那張好看的臉甚至微微扭曲。
但是很可惜，我沒給她任何施招的機會，直接挽著季辰離開了咖啡廳。
10
出了咖啡廳，季辰低聲道謝，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真是個書呆子。
在季辰的邀請下，我陪他去買了身衣服換上。
這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簡單的白衣黑褲，穿在他身上也依舊出眾。
付了錢，在我琢磨著要如何才能和他進一步發展時，季辰忽然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能不能幫個忙？」
「你說。」
一瞬間，我腦中湧出了許多猜想，比如借他錢，幫他搞定我表姐，甚至想到會不會要讓我去給季老師上墳。
但我唯獨沒想到，他想請我假扮女朋友，應付家裏。
我特痛快地同意了。
反正季老師不在了，他家裏人也不知道我，更何況，這可是個拉近距離的好機會。
假期有限，明天便要回京了，於是我們簡單商討後，決定今天就出發。
就現在。
去隔壁商場買了些營養品，季辰開車帶我回家。
路上，等紅燈時，季辰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瞥了我一眼。
「緊張麽？」
我搖頭，實話實說，「又不是真要見公婆，怕什麽。」
季辰笑了。
下一刻，他的聲音和著車載音樂傳來，不甚清晰。
「萬一，以後變成真的了呢？」
我腦中一片空白，這句簡單的話，我在腦海中反復咀嚼了無數次。
然後……
真就緊張了起來。
就是的，萬一以後我真搞定季辰了呢？那這次豈不就是真成了我第一次見家長了。
就這樣，站在季辰家門口時。
我緊張的腿都軟了。
在他擡手準備敲門時，我腿一軟，而季辰反應特快，手一擡，及時勾住了我的腰。
嗯……腿更軟了。
11
季辰低頭看我，勾了勾唇。
那雙眼，笑意吟吟。
「怕了？」
我嘴硬搖頭，然而，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見他笑了一聲。
「來不及了。」
話落，季辰擡手敲響了房門。
我瞬間推開他的手，繃緊了身子，挺直背脊，並攏雙腿，努力做出一副端莊優雅的樣子。
然而，我所有的偽裝，都在看見開門人的那一刻，瞬間瓦解。
門開。
一名老人站在門口，臉上滿是笑意，顯得親切又和藹。
而這份慈祥，也終止在了看見我的那一刻。
四目相對。
對方瞬間楞住，臉上笑意一點點斂去，「蘇嬈？！」
我目瞪口呆，只怔怔地說了倆字:
「臥槽……」
季辰不說他爺死了嗎？
我慢吞吞地轉頭去看，卻見季辰握住我的手，笑著看向季老爺子。
「爺爺，你不是總提起蘇嬈嗎，我把她給您帶回來了。」
「以您，孫媳婦的身份。」
季老爺子盯著我看了半晌，最後勉強側身讓開位置，悶聲道:「先進來吧。」
路過老爺子身邊時，我依稀聽見他低聲責罵季辰:「把這小祖宗帶回來，你是嫌你爺爺活太長嗎？」
可是，我尋著聲音擡頭去看，卻隱約看見季老爺子微微揚起的嘴角。
我怎麽感覺，有戲……
12
我戰戰兢兢地進了屋，心亂如麻。
但是，轉念一想——
當初被我幾次三番氣的要死的是季老爺子，要心亂也該是他心亂才對。
思及此，我又放松了些。
進了門，一位圍著圍裙的老人從廚房裏快步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鍋鏟，笑容特慈祥，應該就是季辰的奶奶了。
「姑娘，快進來坐，季辰剛才在電話裏說你最愛吃紅燒排骨和清蒸鱸魚，我剛去菜市場買的，馬上就做好了。」
我卻楞住了。
季辰……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的菜？
正出神，奶奶便叮囑老爺子和季辰陪我去客廳聊天。
季老爺子很乖巧地應了話，卻始終繃著一張臉。
客廳。
我坐在沙發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端著笑臉，擡頭去看。
「季辰，奶奶性格真好，一看就是溫柔又慈祥。」
季辰怔了下，卻是笑而不語。
他不語，季老爺子卻接過了話茬，「丫頭，那你這是拐著彎地說我脾氣不好唄？」
我接過季辰遞來的溫水，喝了一口。
「當然不是了——」
「老爺子，我可沒拐著彎說。」
季老爺子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扯起一張紙巾擦身子，季老爺子反被氣笑，「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張嘴還這麽利索。」
我堆著笑，客氣道:「季老師也是風采不減當年。」
老爺子當初教書的時候，在學校地位極高，但從不拿勢，經常和我們開玩笑，和同學們關系都十分親近。
「行了」，季老爺子大手一揮，「彩虹屁就不用拍了，給我講講吧，怎麽就真把我這寶貝孫子給禍害了？」
講講？
我楞了，轉頭去看季辰。
計劃裏……也沒說過這步啊。
13
收到我求助的目光，季辰立馬替我接過了話茬。
「上學的時候，你一訓她，她就跑來欺負我。」
季辰坐在沙發上，穿著我剛陪他買的白襯衣，紐扣解開兩顆，一本正經地編瞎話:
「欺負的多了，畢業後我倆就情難自禁，心心相惜了。」
我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這邊震驚著，季老爺子那邊已經開始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好家夥，你們這是搞了多少年的地道戰啊……」
我嘴一向比腦子快，笑瞇瞇地應道:「這不是怕訊息太刺激，您接受不了麽。畢竟，我當初的誓言一下就實作了一半。」
聽聞這話，季老爺子瞬間瞇了瞇眼睛，重心一下子轉移到後幾個字上。
「怎麽？你還真想以後打我重孫子？」
嘖。
這老頭子記性還不錯，這麽多年了，居然還記得我當初那段激情澎湃的話。
聊了兩句，季老爺子起身去了衛生間。
廁所門關上的那一刻，我隱約聽見裏面傳來了老爺子哼著小曲的聲音。
這老爺子似乎……心情還不錯？
客廳裏只剩下了我和季辰，我揪住他袖口，問了我最關心的問題:
「你不是說，你爺死了嗎？」
季辰低笑，「燒紙的那是我姥爺，他比較重男輕女，但我姥後來因為身體緣故不能再生了，就只有我媽這一個女兒，所以從我記事起，我姥爺就一直哄著我也叫他爺爺。」
「他性子倔，家裏人又覺著只是一個稱呼問題，就沒在這事上反駁他，我便一直這麽叫了。」
原來……如此。
開門那會，嚇得我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了。
客廳裏極其安靜。
老爺子半晌沒出來，氣氛有點尷尬，我便扯扯季辰衣袖，沒話找話。
「你剛剛……為什麽要那麽說？」
瞧瞧，在心上人面前，說話都不自覺地軟了十八個度。
如果換成旁人，我大概會溫柔地問候他是不是有毛病。
對視的那一刻，季辰勾唇笑了下。
「我前面說的也算是事實吧。」
這……倒是。
那時候，被季老爺子訓慘了，我就會偷摸地去拿季辰出出氣，比如偷偷給他輪胎撒個氣，給他桌洞裏扔點瓜子皮等。
但是……
我都是背地裏做的啊。
他怎麽會知道？
可能是我眼底的疑惑太過明顯，不等我開問，季辰便主動解釋。
「其實，每次我都知道是你。你做事向來粗心，要麽被我同學看見了，要麽是被我看見，要麽……」
「就是把你的學生證落在我座位上。」
季辰揉了揉眉心，一臉無奈。
「我就是想不知道，都很難。」
……我大為震驚。
虧我這些年都一直以為，我那些暗地裏撒氣的行為做的天衣無縫。
原來早就露餡了。
而且，當年的季辰根本就還沒長開。
那時他曬的有點黑，又長年戴著黑框眼鏡，頭發略長，微微擋住眉眼。
很難讓人對他的外貌留有深刻印象。
而現在——
我瞥了他一眼，側臉都帥的我腿軟。
腿一軟，手也跟著軟，剛剛端起的水杯晃了下，溫水瞬間灑到了身旁的季辰腿上。
「啊……」
我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扯起紙巾替他擦拭。
然而，紙巾都蹭上去了，我才意識到——
這位置有點尷尬。
更尷尬的是，當我拽著紙巾的手僵在其上方的那一刻，季老爺子忽然悄無聲息地從衛生間出來了……
14
這老爺子和當年一樣，走路都沒聲音的。
六目相對，我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於是，我適時地慫了。
把紙巾往季辰身上一扔，我開始甩鍋，「你自己擦，不就灑你身上一點水嗎，我一個女孩子幫你擦，多不方便。」
說完，我坐直了身子，還不著痕跡地與他拉開了些距離。
季辰捏著紙巾楞神，我抽空瞧了他一眼——
帥哥就是帥哥，眼尾的幾分無辜都那麽戳人。
我又有點不忍心了。
不過，季辰奶奶這時剛巧拿著鍋鏟出來，問我吃不吃蔥花香菜。
我應了一聲，連忙跑進廚房幫忙了。
初時，奶奶一直把我往廚房外趕，後來拗不過，也只好由著我了。
我在廚房打下手時，聽季奶奶講了許多關於季辰的事。
比如，他高考後父母離異，季媽媽改嫁外省，而季父雖在本市，卻整日醉心工作，顯少回家。
比如，季辰上學時有一個暗戀的女孩子，日記本寫了一本又一本，但是從不肯給人看。
季奶奶握著鍋鏟，轉頭看我。
眼底笑意氤氳，「姑娘啊，我一見你就知道，他上學時候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一定是你。」
我怔了兩秒，然後裝作害羞的不說話。
可實際上，我心裏酸酸的。
季奶奶根本就不知道，其實我和季辰上學時，幾乎都沒怎麽說過話。
那個讓他這位學霸寫了一本又一本日記的姑娘，怎麽也輪不到我。
15
這頓家宴，總體來講結束的很圓滿。
當然，除去席間季老爺子那張故意板起的臉。
其實我原本還有些擔心，老爺子會不會算舊賬，不同意我這個「孫媳婦」。
直到……
我偶然聽見季奶奶和他的低語：「你個死老頭子，之前不是總叨咕你這位學生嗎，現在成了咱們孫媳婦了，你還板著張臉，給我咧嘴笑！」
然後，後半場季老爺子臉上始終掛著一副僵硬的微笑。
直到送我離開，這老爺子都是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溫柔說道：
「走你！」
然後關上了大門。
我和季辰對視了一眼，哭笑不得。
季辰送我回家，而我本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想法，約他明天一同回京。
他同意了。
我們縣城離北京不算特別遠，季辰開車回去。而我上墳開的那輛新提半年的車，其實是我爸的。
所以，在我主動出了一半油錢的情況下，我蹭著季辰的車回了北京。
一路上，我拽著他東拉西扯，本以為能就此拉近距離。
結果……
白扯。
盡管我幫他一忙，替他應付了家裏兩位日日催婚的老人，回京後，我們還是各自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很少聯系了。
只有偶爾會問句早晚安，然後聊天頁面又趨於平靜。
直到有一天，下班時，我剛出公司電梯，便接到了季辰的微信電話。
我有些意外，連忙清了清嗓子，接通。
16
意料之外，季辰居然是托我陪他逛街，幫他選一款送女領導的禮物。
電話裏，他語氣微微局促，「上次的一個計畫，我領導幫了我不少忙，想送個禮物表示感謝，但是又不太會給女生挑禮物……」
不等他說完，我立馬熱心的應了下來。
半小時後，我們在約好的商場碰面。
大概半月沒見，季辰似乎瘦了些，他快步走過來，卻又在開口時停頓了幾秒。
最後，只低聲道了句謝。
我擺擺手，先打探重要資訊，「你領導她年紀是……？」
「五十出頭，具體不太清楚。」
我松了一口氣。
還好，五十多歲了，不是那種三十出頭有姿色有錢又對這種小鮮肉感興趣的女強人。
得到了我滿意的訊息，我開始拽著季辰在商場裏轉悠，幫他挑禮物。
路過一家珠寶店時，我被門口櫥窗裏的一條項鏈吸引了視線。
做工精致，造型別致，每一處做工都格外符合我的審美。
但是掃了一眼價格，五千出頭。
在這座國際都市裏，這個價錢對於有錢人來講不過是一頓飯錢，但對我這個苦逼北漂而言……
屬實有點貴。
所以，目光停留了幾秒，我便不著痕跡地收回了。
逛了一圈，最後選了一款香水，香調清新淡雅，不太會踩雷，又較為小眾。
季辰說，他領導雖然年過五十，但平日裏工作雷厲風行，私下裏也是一個十分精致考究的人。
而且，季辰和同事去領導家裏做過客，她似乎喜歡收集各種香水。
選完香水出來，我已經出了一身汗。
好家夥，我當年高考填誌願時都沒選的這麽認真。
生怕選錯款踩雷，影響季辰。
選好禮物，季辰為表感謝，非要請我吃飯。
最後選在商場裏的一家鐵板燒，前面要排5桌，我們坐在門外等位時，季辰去了趟廁所。
再回來，季辰手裏多了一個包裝精致的購物袋，並將其遞到了我面前。
「開啟看看。」
我擡頭，有些錯愕，「我？」
「嗯。」
我一頭霧水，接過，開啟。
裏面是一個飾品盒，而飾品盒裏，是一條做工精致的項鏈。
正是我剛剛多看了幾眼的那一條。
17
心跳莫名地加速了幾分。
季辰站在椅邊，俯身看我，「剛剛見你挺喜歡的。」
我捏著項鏈，久難回神，最後默默地擡頭看他，「這是……表白禮物？」
話一出口，我就又有點後悔了。
我這人，永遠是嘴比腦子快。
季辰被我問的耳根一紅，輕聲道：「算是你陪我回家演戲，幫我挑禮物的感謝禮。」
我在心裏將他這句話反復咀嚼了幾遍，恍惚明白了，這話約等於否認。
否認我剛剛的傻逼問題。
心涼了半截，我也從剛剛的錯愕與驚喜中回過神來，掃了一眼盒中的項鏈，我合上蓋子，起身。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陪你去退掉。」
然而。
季辰怔了下，沒說話，卻徑直搶過我的背包，開啟，塞了進去。
並在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當著我的面把票據撕了。
我人傻了。
這是什麽霸總操作……
「送你的禮物，收下吧，票據撕了，不能退了。」
季辰勾了下唇角，語氣溫和，卻又不不容反駁。
我怔怔地盯著他掌心那堆碎屑，「有轉賬記錄的話，應該也可以退。」
「我用的現金。」
「……」
我正楞神時，廣播裏剛巧叫了桌號250，季辰笑了下，掌心在我肩上輕輕搭了一下，「走吧，到我們了。」
18
我們剛巧是一個靠窗座位。
點菜時，季辰特紳士的將選單遞給我，但我滿腦子都是那條項鏈收不收的問題，哪有心思點菜。
便將選單又推了回去。
季辰點菜時，我也沒註意聽，直到服務員拿著選單離開，我把項鏈從包裏掏出來，放在桌面上。
「這樣吧，我把錢轉給你。」
對面，季辰的眉悄然蹙了起來。
我又接著說道：「但我下個月要交房租，手裏錢不太夠，我分期轉你吧。」
不知為何，聽見「分期」二字，季辰眉梢微微挑了幾分。
這人思索幾分，痛快的同意了。
我松了一口氣。
我可不想讓季辰覺著我是那種貪財又好色的女人，雖然，好色其實是真的。
上菜後，我有點驚訝。
菜都是季辰點的，卻意外地符合我的口味。
而且，季辰很紳士，吃飯前會替我燙好碗碟，吃飯時替我夾菜，我杯裏的水喝完，他比服務員倒水都積極。
我暗暗觀察著，在心裏不斷給他加分。
然而……
我加分沒用啊， 季辰這朵落花似乎並無什麽意向。
飯後，季辰搶先結了賬，我說有些吃撐了，他便陪我在商場外的廣場散步。
沒走兩步，便遇見了一個捧著花籃的小姑娘。
「哥哥，你女朋友這麽漂亮，給她買朵花吧，祝你們的感情天長地久哦！」
我有點尷尬。
這種學霸一般都性子直，估計會直接拒絕吧。
可季辰沒說買不買，卻先俯下身去，雙手撐在膝上，輕聲問她：「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歲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回答。
季辰笑了。
他揉揉對方的腦袋，「你有二維碼嗎？」
在小姑娘掏出二維碼卡片後，季辰問了價格，語氣溫和，「這些我都買了，很晚了，你早點回家吧。」
小姑娘很高興，收了錢，她將花小心翼翼地捧給了我，並在我身邊輕聲說道：
「姐姐，大哥哥又帥又溫柔，你真幸福……」
說著，她笑著朝我們擺擺手，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我捧著一堆鮮花，低頭掃了一眼。
好看是好看。
只是……
幸福的哪裏是我。
這家夥這麽難搞，不知道輪不輪得到我幸福呢。
19
周末，我正窩在床上睡懶覺時，忽然接到了季辰的電話。
看見螢幕上閃爍的「季辰」二字，我瞬間沒了睡意，驀地坐起身。
「餵……」
對面似乎怔了下，「打擾你睡覺了吧？」
「沒有沒有」，我連忙清了清嗓子，虛偽地說道，「我不愛睡懶覺，剛晨跑回來，有點累而已。」
耳畔，季辰低笑了一聲。
「嗯，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
「我爺來北京了。」
我握著手機的指尖瞬間僵了幾分，這老爺子忽然過來，不會是來做戀愛監工的吧？
「那……需要我去陪爺爺吃頓飯是嗎？」
電話裏，季辰嘆了一聲，「我爺要在這住一周。」
「所以呢？」
我一頭霧水。
「所以，可能要麻煩你也過來住一周了。」
季辰的聲音壓的很低，這話聽起來竟莫名地曖昧。
我楞了兩秒，忽然想起來，當初在他家時，我見季辰特容易害羞，為了逗他，故意給季辰爺爺奶奶說我們倆住在一起，合租的那種。
……我真是嘴欠。
當時想著，反正我們遠在北京，也沒多想，隨口就說了。
現在倒好，惹火上身了。
於是，我故作懊惱，實則暗喜的同意了季辰。
季爺爺明天早上到，而我今天就要打包一些日常用品去季辰家。
近水樓台先得月，我都近到一間房了，就不信還撈不到他這彎明月。
20
起床，洗漱。
早飯都沒來得及吃，我便開始瘋狂地往行李箱裏塞東西。
可愛又不失小性感的睡裙，斬男香水，聞到就讓他小鹿亂撞的那種。
超好聞的洗發水沐浴露，可愛一點的發箍，總之都是一些亂七八糟，我認為可以撩漢的小物件。
而聽說了我馬上要去和男神「同居」一周，住在同小區的閨蜜小寧火速趕來，並塞給我一個小禮物。
語重心長地拍拍我肩膀，「姐妹，祝你成功。」
把禮物塞給我，這人又踩著拖鞋跑了。
關上門，我低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燒紅。
有沒有搞錯，我連季辰的手都沒牽過，她給我這玩意我沒有用武之地啊！
但是，鬼使神差地，我還是把它裝進了包包裏。
門鈴聲響起時，我剛好裝完行李箱。
門開，季辰站在門口。
他今天穿了套淺色休閑裝，左手拎著兩個塑膠袋，我掃了一眼，似乎是早餐。
「沒吃早飯吧？」
季辰將袋子遞給我，「搬家不急，你先吃飯。」
我以為他會帶些包子豆漿油條之類的，沒想到，裏面是雜肝湯和火燒。
他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
擡頭看了他一眼，疑問不等出口，便聽見季辰淡聲道:「不知道你愛不愛吃，路過順便買的。」
「愛吃……」
我輕聲應著，那顆剛剛躁動了幾分的心臟，又趨於寂靜。
而實際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剛剛在期待些什麽。
21
季辰把行李箱連同我一起帶回了家。
我發誓，我不是有意要看他家門鎖密碼的，只是他在輸密碼時忽然和我說話，我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
剛巧看見他輸的後兩位數位: 27。
進門。
入戶地墊上擺放著雙十拖鞋，一雙稍大些的灰色，一雙淺粉色。
我心裏一緊。
家裏有女士拖鞋……這貨不會和女生同居過吧？
不過下一刻，季辰關上房門，低聲道，「我爺那人，老人精，為了瞞天過海，我專門買了女士拖鞋，還有廚房的粉色圍裙之類的。」
說著，他彎身將拖鞋拿來放在了我腳邊，「新的，放心。」
原來如此。
我松了一口氣，換鞋進門。
季辰租的是一個兩室，原本是和他同事合租的，但前些天季辰同事離職回老家了，他還沒找到新室友。
下午，我和季辰開始整理房間，畢竟，要把一個獨居男的房間偽造出有女人居住的氛圍，還是有點麻煩的。
晚上，季辰提議出去吃飯，被我拒絕了。
我信心滿滿，擼起袖子說要給他做頓大餐。
然後……
因為操作不當，高壓鍋爆炸了。
爆炸不嚴重，只不過高壓鍋蓋被炸飛了。
連帶著一同被炸飛的，還有我那顆脆弱的小心臟。
季辰第一時間跑進廚房將我護住，然後將我推出廚房，第一時間處理了現場。
再回去客廳輕聲安慰我。
其實，他當時說了什麽我都沒聽進去，我只是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唇，暗暗的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又溫柔的人？
老爺子還沒來，我已經按耐不住，想要先假戲真做，把他孫子拿下了。
我脆弱的小心靈，最後被季辰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鍋包肉拿下了。
而且，吃完飯，季辰還主動包攬了刷碗的任務。
我坐在沙發上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慫了。
孤男寡女的，夜裏相處也有點尷尬，所以在季辰刷碗時，我便找了個借口回房間了。
有賊心沒賊膽，說的大概便是我這種人吧。
然而，我進房間沒多久，臥室的燈忽然……滅了。
很快，敲門聲響起。
是季辰的聲音。
「忽然停電了，你自己在房間怕嗎？」
本來我是不怕的。
別說是窗外月光尚且明亮，即便是鄉間漆黑的夜，我也敢獨自出去走一圈。
但是他一問，我立馬就弱弱開口，「我好害怕啊……」
說著，我飛奔下床，驀地開啟了臥室門，並在月光下精準無誤地握住了他的手，語氣軟的要命，「我最怕黑了……」
忽然被我握住手，季辰似乎怔了下。
「沒事，我在。」
他回應著，也輕輕握住了我的手，然後拽著我去了客廳沙發。
「我陪你在這等一會吧，應該是臨時停電，停不了多久。」
「好。」
我軟著嗓子應聲，腦子裏卻都是閨蜜教給我的那些羞恥的撩漢技巧。
「季辰，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我裝作不經意地問他，實際上，心跳已如雷。
季辰並未馬上回應我。
隔了幾秒，我察覺到季辰似乎轉過頭來看我，然後，我聽見了他的輕笑聲。
「我啊，應該是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吧。」
夜已深，是誰的心跳聲，在夜色中漸漸清晰。
我有點緊張。
當年敢站在全校的講台上嬉笑著念檢討的女孩子，此刻居然連一句回應都不敢說。
心臟狂跳。
為緩解緊張，我摸起沙發上扔著的包包，開啟，摸出口香糖來，遞給了季辰。
「吃個口香糖吧。」
其實我是故意轉移話題，可季辰接過後，卻久久沒見他吃。
我疑惑轉頭，卻見他盯著掌心的口香糖出神。
月光下，這人耳根似乎紅了幾分。
不是吧，他純到了吃我一塊口香糖都會臉紅的地步？
我大為不解，然後探頭去看——
只一眼，我麻了。
這哪是我新買的那盒炫邁，這分明是……今早小寧塞給我的那盒情侶用品！
作者：
張若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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