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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對話高途陳向東:殺進直播不怕丟人,爬著、跪著也要往前走

2024-06-14財經

高途集團創始人、董事長陳向東 受訪者供圖

半年時間,高途經歷了流量「狂歡」歸於平靜。

商業世界裏,偶然的機遇總是潛伏在每個角落。就像一場足球比賽,有的時候,進球來自對手的失誤。去年12月,因為東方甄選「小作文」,高途佳品接到了一波「潑天的富貴」,直播間也迎來了歷史性一刻:粉絲破100萬,同時線上人數超過15萬人。

看著直播間裏瘋狂湧入的觀眾,高途集團創始人、董事長陳向東難掩激動,和主播團隊一起又蹦又跳,還在鏡頭前唱了自己喜愛的【大海】。

近日,陳向東在接受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專訪時,將這一切視作「幸運」。而對話中,他多次提及這一詞匯:幸運能在那個年代加入新東方,幸運自己創立了高途。

浪潮過後自是平淡,高途佳品直播間線上人數從10萬一度降至4000。半年過去,這一數位又從4000降到400。

「我們非常渴望能出一個超級IP,但是真正的超級IP可遇不可求。」陳向東仍在期待偶然成功,但又反復強調作為創始人的開拓,「我壓根不會短視訊、不會直播的話,那就意味著我在這場渠道變革中落後了。」

陳向東創業史上,至少經歷了三次危機,先是創業兩年後沒有找到清晰的經營模式,不得不大收縮、大裁員。而高途(原名跟誰學)上市後被做空16次,此後「雙減」政策落地又成一大考驗。

當被問及是否介意被貼上「復刻」俞敏洪標簽時,陳向東直言,與一個成功人士相比較,「我的內心肯定是高興的。」

談帶貨

開路不怕 丟人,渴望打造超級IP

新京報貝殼財經: 第一次直播帶貨感受如何?

向東: 挺新奇的,各種規則太多了,我不知道怎麽賣,主要是給主播去打氣、暖場的。我就真實表達自己的感受,這個東西我吃過了,是什麽味道,什麽感覺。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上萬物都是簡單的,你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真實就行。

新京報貝殼財經: 直播間「出圈」後,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向東: 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覺得那麽多人來關註我們了。

新京報貝殼財經: 你說過,「出圈」背後不僅是幸運,還有很多努力。

向東: 對,世界上所有的成功都是偶然的,但是還有一句話,從長周期看,任何偶然的背後,它是有必然的。偶然的成功是不永續的,它要有無數個偶然的連線,最後才能走到必然的成功。

高途足夠幸運,已經經歷了幾次偶然的成功,但未來是否能將這些偶然轉變為長期的必然,這其實對於創始人的學習能力,不斷突破自我的能力有很高的要求。

新京報貝殼財經: 高途想過培養一個超級主播IP嗎?

陳向東: 高途是名師文化,我們非常渴望能出一個超級IP,但是真正的超級IP可遇不可求,我們在等待著偶然。

新京報貝殼財經: 高途的老師最初踏入直播間帶貨,會有排斥或抵觸情緒嗎?

陳向東: 不會。如果大的時代潮流是短視訊直播,那優秀的人總會去挑戰。

我都不怕丟臉了,都沖進去了,他們有什麽害怕的?而且高途有很多好老師,他們在突破創新方面做得非常好。

新京報貝殼財經: 成立高途佳品,是對市場的主動出擊,還是求生策略?

陳向東: 其實是一種商業判斷。我經常說,想成為一個能夠穿越周期的企業家,一定要有深刻的市場洞察能力。每一次渠道變革都會伴隨著偉大的品牌革命,都會誕生偉大的商業公司。

當你發現人們開始透過視訊和直播來獲取資訊、資源、與他人互動,而作為高途創始人的我壓根不會短視訊、不會直播,那就意味著我在這場渠道變革中落後了,跟不上了。

所以我的第一反應是,我肯定得做。其次,也考慮到電商在所有直播領域走在最前列。基於這兩個基本判斷,我做出決定:應該去學習短視訊和直播相關知識;應該去做直播。

剛起步的時候,公司高管都不建議我去做短視訊直播,他們覺得現在才起步已經晚了,萬一做不成功,作為公司的創始人會有點丟人甚至影響公司的品牌。

但我對他們講,我不怕丟人,即使爬著、跪著、哭著、喊著、掙紮著我也必須往前走。我覺得失敗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壓根就沒有出發,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這是我作為企業家自我成長的一種主動行為。我覺得必須成為榜樣,以身作則是領導團隊的唯一方法,作為創始人,我得當榜樣,帶動大家一塊沖,這樣團隊的士氣和氛圍才會逐漸建立起來。

談出圈

向600多人 取經 ,和俞敏洪對比「我很高興」

新京報貝殼財經: 對於你復刻俞敏洪的說法,你介意嗎?

陳向東: 你改變不了別人,由他去吧。而且,當別人把我和一個成功的人士去做對比,我的內心肯定是高興的。

新京報貝殼財經: 做短視訊帳號前有參考別人嗎?

陳向東: 華為有個觀點:「先僵化,後最佳化,再固化」,在教育行業中,同樣也有一個說法,如果你想贏,你得先找到行業標桿去學習,然後再去創新。

在短視訊直播這個領域,我就是一個新手,什麽都不會。因此,我就先去研究,觀察周邊的人,尋找標桿是誰?誰做得最好?

2023年春節期間,大年初一我還在打電話,累計向600多人請教,怎麽做短視訊,怎麽做直播。

他們很驚訝地問,這都不懂?我說,我真的不懂。那一瞬間,我覺得挺好的,突然發現自己回歸到一種嬰兒般的學習狀態。後來,我和朋友分享這個體驗,人這一輩子難得能找到那種場景,能讓自己重新變成一個初學者,帶著強烈的求知欲去學習,然後有一天,你的成長會讓別人感到驚訝。

新京報貝殼財經: 現在也有很多MCN機構會教創始人如何做IP。

陳向東: 我有資源,想找誰直接可以打電話,這是優勢。另外,我覺得掌握方法很重要,我在研究的時候,很多認知其實是我自己悟的。

我自己天天教別人怎麽學習,我也得天天學習。我的價值觀是要做一個真誠、真實、純真、純粹的人。做自己就好,你別裝。分享你的想法,踩過的坑,犯過的錯,撞過的墻,你真誠地分享這些,結果發現就成了。

新京報貝殼財經: 你剛才提到一個詞「別裝」,周鴻祎在分享企業家做IP時也提到「做真實的自己」。

陳向東: 鏡頭面前是放大的。你的認知是裝不來的,別人能看到。所以,有時候,你可能多次表達同一件事情,但突然之間,某個點就會引發共鳴,就爆了。

而且這真的需要積澱,盡管我自稱企業家,但其實我不會講話,我特別不懂怎麽去面對現在的受眾群體。

新京報貝殼財經: 一開始你不太喜歡「拉總」這個稱呼,為什麽在首條短視訊中自己提起?

陳向東: 2020年我們被做空,網上說我們是假的,說股價都是我一個人在拉,叫我「拉總」。當時,我內心極度痛恨、極度痛苦,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他們看。

小時候,我母親曾教導我:要想知道,打個顛倒(註:中國的一句俗語,意思是如果想要真正理解一件事情,應該從對方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在農村,如果你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全村都會馬上知道,大家把聲譽看得非常重。現在回想起來,在2020年4月和5月,我回應做空時,自己的情緒控制並不完美。

到了2021年,有次投資人見我,當面喊「拉總好」時,我楞了一下,然後就瞬間釋懷了。

新京報貝殼財經: 成為網紅企業家後,對公司有什麽影響?

陳向東: 高途佳品中間一度也差點做不成了,但是後來經歷一波流量也起來了。外界評論說相當於為我們做了價值10個億的廣告,這是一個很大的收獲。

第二,公司的人看我做短視訊直播還不錯,示範效益帶動大家都在做了。

新京報貝殼財經: 未來企業家下場做個人IP,會是趨勢嗎?

陳向東: 我覺得是。以前,人們了解一家公司不就是靠看廣告。但大家的廣告太幹巴巴了,今天的短視訊直播就更立體,如果一個企業的產品、服務和品質是過硬的,其實企業家應該是要學會突破自我。

談發展

一度遭遇 賬上沒錢 成人教育 會突破賺錢瓶頸

新京報 貝殼財經: 轉型之後,高途主要有哪些業務板塊?

陳向東: 目前我們的業務分成三個部份,一是圍繞大學生和成人的相關業務,包括考研、考公、會計師培訓,以及語言學習、出國留學;二是圍繞高中生的相關學習和服務。線上上,這個板塊我們應該是行業規模最大的;三是圍繞小學和初中生素養,包括高途籃球、思維訓練等

新京報 貝殼財經: 成人教育的利潤率相對並不高,為什麽?

陳向東: 這非常有意思。成人教育是有市場需求的,賺不到錢不是說市場問題,是自己有問題。

我們發現很多做大學生和成人教育的線上公司在慢慢結束,這對高途是一個好機會。高途需要繼續研究客戶,洞察客戶需求,提供更好的產品、更好的教學、更好的服務,如果能做到這些,最後大學生和成人教育業務必然是賺錢的。

高途的願景是做人人樂用的終身學習服務平台。從小學、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生都能提供一個完整的學習產品地圖,未來大學生和成人教育的獲客成本就會降低,所以我們還是相信長期主義,相信應該都能夠賺錢。

新京報貝殼財經: AI大模型落地線上教育,會重塑新教育形態嗎?

陳向東: AI本身肯定不是教育,而是一個工具。教育由兩個字組成,一個教、一個育,核心是在於育。真正的教育,是一個人用自己生命中的一部份去陪伴和影響另一個人,用愛去滋潤、去養育另外一個人。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待技術在教育中的角色,技術讓教育的邊際成本趨於零,其實這項技術本身並不能構成教育,只是技術。

我發現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一個新技術出來的時候,它的發展先會陡峭上升,但是後期會慢慢降下來,形成一個斷點、這個斷點會形成了一種技術鴻溝,技術開始從狂熱的探索階段轉向實際套用階段。

我覺得10年之後,每一家公司都可能與AI技術緊密結合,或者由AI技術驅動。高途也不例外。現在當AI技術與教育結合時,有個最大的挑戰:AI無法保證100%的正確性。因此,我們還得先解決AI在教育過程中可能出現的錯誤。

新京報貝殼財經: 高途成立10年了,一路走來哪個瞬間最深刻?

陳向東: 2015至2016年間,公司很難,賬上沒錢了,員工都在鬧著離職,只剩幾百人,那兩年,我晚上睡不著覺,2點睡,4點醒了,就坐在床邊發呆。

我就問自己:以前你管過幾萬個人,為什麽幾百人你都管不好?你給別人的承諾是我們要做一家偉大的公司,現在幾百人都活不下來?

然後我給自己打氣,你沒問題的!你以前能成功,未來肯定也會!現在肯定是方向沒想對,你要想想到底該做什麽事!

慢慢地,在2017年我們就起來了,公司ToC收入突破2000萬,2018年就變成了6個多億,2019年更是有33億的現金收入。

現在回顧這十年,從十來個員工在地下室創業到紐交所上市,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坐著,我會想:陳向東,老天爺對你真好!有那麽多的優秀人才,還有那麽多錢!作為公司的創始人,如果我足夠地警醒自我、足夠地自我批判、足夠地自我重新整理、足夠地勇敢、足夠地保持自己的真,高途再有10年就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