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
1
開了一天的家長會，送走最後一個家長的時候，已經快八點半了，我喝了口水，坐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想應該是我媽的訊息，就沒看。
但過了一會兒訊息不斷湧進來，開啟微信，果然是我媽的訊息，全都是50秒以上的語音，往上一翻，大概有十幾二十條。
我嘆了口氣正準備給她打個電話過去，不想這時候有條陌生號碼的簡訊進來，我順手點開。
【你可真賤啊，十二萬就能買回家！】
不認識的上海號碼。
我想了想前些日子相親了一個叫唐磊的男人，據說他有個談了很多年的前女友，去年因為感情不合分了。
我猜這是那個女孩子發的，但我並不想搭理，便切回微信給我媽回了個電話。
「怎麽這麽晚才回電話？」
「跟你說了，我今天開家長會。」我無奈。
「開家長會也不能開到這個時候啊，也沒見別人家哪個老師開個家長會開到你這個時候的，就你磨蹭的很。」我媽咕噥了一句，我累的沒力氣跟她多說。
「你發那麽多訊息有什麽事嗎？」
「我發的訊息你都沒聽嗎？」她有點生氣。
「我剛忙完，來不及。」
「就你忙的很」她又抱怨了一句，接著才說：「唐磊說約你明天去看電影？」
唐磊是我的相親物件，我們斷斷續續的聊了一個來月。
我想了想，確實有這回事，他周三約的我，今天周五，「嗯，怎麽了？」
「你可別遲到了，約的幾點？」
我皺了皺眉頭，敷衍道：「他說明天再確定時間。」
「什麽明天再定時間，人家都跟我說了，是中午十一點的，說看完就去吃午飯，你說，你是不是又不想去？周英英，你都不想想，你都三十歲的人了，一個女人有幾個三十歲？
你看看咱們這有哪個女人三十歲還沒嫁？你是不是想急死我跟你爸？
而且你這樣賴在家裏，你弟弟還怎麽說女朋友？你是想讓他跟楊賴子一樣打一輩子光棍嗎？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們對你還不好嗎？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白眼狼的東西？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把你生出來……」
我媽聽我那麽一說，直接炸了。
我聽她又開始說這些，便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
學校職工宿舍離辦公室要走十幾分鐘，直到我回到宿舍，給自己煮了碗面條，又把面條都吃完，洗了碗，洗了衣服，我媽都還在數落我。
「行了媽，我知道了，我明天會去，你放心吧，我還有個教案要寫，先去忙了。」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可是沒一會兒，她56秒的語音就傳了過來，緊接著又是幾條50秒以上的。
我沒聽，但我能猜到她說的都是什麽。
過一會兒我弟給我發了條資訊，【姐，你別聽媽的，約會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別管她。】
【我知道】我笑了笑給他回道。
我比周恒陽大四歲，他算得上是我帶大的，與我感情也很好。
【你忙完就快休息吧，女孩子還是不要熬太久的夜。】
【好，你也別玩太晚。】周恒陽是個遊戲代練，當初他因為畢業後不去找工作，在家帶人打遊戲，跟父母吵鬧了很久，直到他說我們再逼他，他就去跳樓，我爸媽才算冷靜下來。
但尋常還是沒少數落他，指桑罵槐冷暴力什麽的都是常態。
不過後來他遊戲代練走上正軌，賺了錢，父母才算真的消停。
前陣子他說他開始做遊戲主播，已經積攢了一些人氣和粉絲，應該再過一陣子就能變現了。
【我還有個直播，完了就睡。】
【你也註意身體】
【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七點不到我宿舍的大門就被人開啟了，我睡眠向來很淺，聽到聲音就翻了起來：
「誰？」
啪的一聲，屋內的燈被開啟，我捂著眼睛等適應了才看清，居然是我媽。
「你個鬼女子，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在睡？我聽你姨媽說，你表妹約會那天，天不亮就起來倒騰，化妝換衣服，收拾了大半天才出門，你這時候還不起來，是想磨蹭到什麽時候？等到電音散場去吃人家一頓飯還是飯都不吃了？」
昨晚熬夜寫教案，寫完都快兩點了，這會兒我才睡了不到五小時，整個人都還是昏昏沈沈的，但我媽不會管這些，見我不動，她幾個巴掌就朝我拍來，肩膀火辣辣的痛，頓時叫我清醒了不少。
「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躲開她還要打我的手，披了件衣服起床。
「什麽叫我這麽早就來了？我不來你今天是不是就不去約會了？」我媽一臉嫌棄，徑直去櫃子裏翻我的衣服去了。
「媽，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今年都三十歲了，我對我的事情，有自己的計劃，你這樣，我真的很……」
煩啊。
「很什麽？」我媽不善的看向我。
「……很苦惱。」
「苦惱，你有什麽苦惱的？你有我跟你爸苦惱嗎？你一個三十歲的姑娘，還沒嫁出去，知道別人背後說的多難聽嗎？
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沒人要，眼光太高選翻山了，把自己選成了聖鬥士，你不要臉，我跟你爸還要臉呢！
你說說你，要不是在學校當老師，別人還不知道怎麽編排你，看看咱們鎮上的劉娟，比你還小一歲，也沒結婚，在外地工作幾年，錢是沒少拿回家，可就是沒見帶個男人回來，知道大家私下裏都怎麽說她的嗎？」
我媽幸災樂禍的看向我，勢必要等到我回應才甘心。
「別人怎麽說，關我什麽事？」她這些調子彈了許多年，我都聽煩了。
「怎麽沒關系？哼，人家都說她在外頭賣，千人騎萬人塌，從裏到外人都爛了才沒人要，她爸媽跟人吵，可吵的過吵不過，都能惡心死人，氣死個人，你也想我跟你爸因為你遭這些罪嗎？白眼狼！」
哎……
我無奈的看了看天花板，隨後拋開她的碎碎念洗漱去了，洗漱完回來，她就拉著我開始比劃，看今天要穿什麽。
不過大概是我衣櫃瑞奇本都是黑白灰的通勤衣褲，所以不管怎麽搭都跟我上班時候穿的差不多，她比劃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套合適的。
「你說說你怎麽回事？這些衣服老氣橫秋的，你這個樣子難怪都沒男人要你，你發了薪資都不知道給自己添兩件衣裳嗎？看看，這些都是些什麽？」
「我的薪資把給你的除開，就沒剩多少了，你心裏沒點數嗎？」我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麽？」
我被她扯來扯去的比劃，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原本還想重復的話，但一想到這話說了，大機率又會迎來另一波數落怨懟，便住了口。
「沒什麽。」
「對了上次我跟你一起去買的那件衣服呢？怎麽沒找到？」
「放家裏了」
「為什麽不帶過來？」
「上班穿不上」紅色的吊帶裙，就算穿個外搭，也還是十分的張揚，這不符合我的工作場合，也不符合我的審美，可是我媽喜歡。
「那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告訴我，我就給你帶過來了啊，這會兒上哪兒去找件合身的衣裳？你怎麽這點事情都想不到？哎，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啊……」
之前有兩次唐磊約我的時候，我因為工作不便，就推辭了。
那時我媽就想了個法子，每次我跟唐磊約會都把我送到人家跟前，才放心的離開，中途還會簡訊電話的問我情況怎麽樣。
也不知念了多久，她忽然想到：「要不你去給你女同事借一身衣裳吧？你看看你櫃子裏這些，哪裏像穿了要出去約會的？別人看了，還以為你在給他上課，多不好啊！」
「女同事們都回家了，而且我也穿不上她們衣服。」
「怎麽就穿不上了？你都沒去穿過怎麽知道穿不上？」
「我身高165，體重93，我同事都比我重，我穿她們的衣服很空，而且，媽，我說了，她們都回家了，我是昨晚太晚所以留宿的。」
我是真的相信我媽會讓我去跟別人借衣服，但我十萬個不願意。
「你不早說」
她不甘心，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來，終於翻出了一條卡其色的半身裙，「穿它吧，就穿它！」
「媽，那是冬裙。」
「冬裙怎麽了？你不說，別人怎麽知道它是冬裙？」
「絨的，裙子是絨的，別人怎麽看不出來？而且現在是六月份，穿它會很熱！」
「我就沒看出來它是條冬裙，穿它，你相信我，我覺得你穿它一定很好看！」她推著我去換裙子。
拿著手裏那條被壓的發皺的裙子，再看著我媽滿臉的興致盎然，想到如果我拒絕，不知道她又要罵我好久，就默默嘆口氣換衣服去了。
果然我出門就賺足了眼球，我猜別人都覺得我是個神經病，大熱天穿冬裙，不嫌熱嗎？
只有我媽，她說：「看到沒有，我就說你這樣穿很好看，大家都看你呢！我閨女老美了對吧！」
「……」
我去到電影院的時候，電影還有半小時才開播，但唐磊直到電影開播五分鐘後才聯系我說，他還要再等一會兒再過來，我把手機熄屏放進包裏，我媽就湊了過來。
「還沒來嗎？」
「說是快了。」
因為電影開播前幾分鐘唐磊沒來，但給我發了條訊息，說是路上堵車，還有一會兒，叫我先進去，我媽不放心我一個人，我猜她主要怕我沒見到唐磊就跑了，所以讓我給她也買了張票，她陪我一起等。
「這個小唐，怎麽回事……」
見我媽大有持續輸出的架勢，我連忙拉住他，「媽，你小聲點，這是電影院，大家都在看電影呢。」
我媽回頭一看果然有人在看我們，這才不甘不願的閉了嘴，但還是低聲嘀咕了幾句，我沒聽清，也不想聽。
電影是一部文藝片，我喜歡鬼片，文藝片看的我打瞌睡，也是到電影快散場的時候唐磊才匆匆趕了過來，我媽笑著給他讓了座，他低聲給我媽解釋：
「阿姨不好意思，一個工地臨時出了點事，讓我去幫了點忙。」
「沒事沒事，年輕人嘛，工作要緊！」我媽讓他趕緊坐下，「你們看，你們看，家裏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
「好的阿姨，你回去路上慢點。」
「好好……」
2
媒人說唐磊是個開挖機的，有一輛自己的挖機，尋常幫著各個工地幹點事情，每月薪資八九千的樣子，忙的時候也能上萬。
她說，八九千的薪資，在我們縣城算是高的，而且他們家早就買好了房子，以後我們要是結婚，他們就再換一輛好點的車，正所謂有車有房，條件沒得說。
就是年紀大了點，一問，原來還比我小半歲，媒人當即有點尷尬，但很快又圓回來，說我長得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歲。
唐磊家父母知道我是縣一中的老師，學歷是個211院校。
知道我家在當地的鎮上，離縣城並不遠，且我們那一帶很久以前就有說要修一個旅遊區，要拆遷，他們對我也比較滿意。
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也不想去相這個親，但我媽以死相逼，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實在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相親那天唐磊媽媽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一圈過後，拉著我的手親切的喊英英，說我是她看到過的女孩子裏最標致的，以後一定能生個漂亮的小孫子。
我覺得有點不舒服，剛想說自己不打算生孩子，我媽就在我腰上擰了一把，意在讓我別說話。
「唐家大嫂子這話說的，小孫女不更漂亮？」我媽怕我生個女兒會讓唐家看扁，先立個威。
「是是是，孫子孫女都一樣，都漂亮！最好啊，一次抱倆，一兒一女，兒女雙全！」
兩人呵呵一樂，就兒女雙全這個話題展開來說了很久，我挺尷尬無語的，但見唐磊就比我從容許多，遊戲打的飛起，時不時還罵上一句，他爸媽時不時提醒他一句，他才收斂點。
最後大人們聊的差不多了，就讓我跟唐磊出去河邊走走，培養培養感情。
不過我們後面也就轉了二十多分鐘，彼此都沒什麽好聊的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後來我媽回來說，他們唐家的房子雖然買的有點久，但貸款還沒還清，估摸著還有二十來萬，車也開了好些年，破破舊舊的，還有個姐姐，雖說在北京工作，但比唐磊大三歲多，這會兒都還沒談婚論嫁。
十分鄙視的樣子。
回過頭又把矛頭指向我，罵我年紀大了，不知道讓我讀那麽多年的書有什麽用，現在除了文憑好點，工作體面點，簡直一無是處，連唐家這樣的人都能嫌棄我年紀大，唐磊他媽明裏暗裏說了好幾次，讓她很沒面子。
我弟一出房間門就聽到她在數落我，立馬從睡眼惺忪的狀態切換成鬥雞狀態：
「你罵我姐，你就有面子了？多大面子？」我弟工作時間基本日夜顛倒，往昔這時候，他該睡得正熟才對，不過這會兒精神百倍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了雞血。
我媽被他懟的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又回頭安慰我：「姐，你別聽媽的，你在我眼裏是最好的，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笑了笑沒說什麽，「你快回去補覺吧，待會兒該沒精神了。」
「周恒陽，你個沒良心的，你就是這樣跟你媽說話的？你現在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現在這樣跟我說話，以後是不是就要打死我？哎喲，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見我媽又是這一套，我弟直接推著我進了房間，「姐，你別管她，也別聽她說的，你想幹嘛就幹嘛，不結婚也沒關系，大不了以後我養你！」
我心頭一暖，敲了他一下，「我能養活自己。」
「我就說說，你還真當真啊！」周恒陽賤賤的笑著跑開，我心頭的郁悶也在他這一出插科打諢裏消失了大半。
原本我瞧著我媽那個態度，覺得這次相親大機率是黃了，可快到晚飯的時候，我媽手機響了，我聽她熱切的喊對方楊家嫂子。
我記得這次相親的媒人就姓楊。
對方大概說對我們還滿意，就是年紀大了點。
我媽當即不高興了：「年齡大有什麽，國家還提倡晚婚晚育呢，我這是跟著國家政策走！」
對方應該說了點什麽，我媽表情又放松下來，繼續道：
「再說那小夥子看起來雖然精神，但個子矮了點，一米七多，我閨女穿雙跟兒鞋就比他高了，也不知道影不影響孩子個子？」
對方說了點什麽，我媽又覺得可以了。
「還有啊，那小夥子學歷也太低了點，我怕以後兩人沒什麽共同話題……」
總之別人但凡說點我不好，我媽就能找出對方十條百條的不好來，她不會認輸。
「……那不行，九萬塊，他們當我們是什麽？打發叫花子呢？不行，彩禮少了十八萬我們不會同意……」
「別以為我沒打聽過，那女孩子初中學歷，個子還矮，工作也沒有，哪兒能跟我們英英比？就連唐磊他媽都瞧不起她，她還開了十八萬的價，憑什麽到我們就減半？這不是瞧不起人嗎？楊嫂子，你再這麽說，我們也就不用談了……」
唐磊有個談了四五年的女孩子，去年說性格不合分了手，不過我媽去打聽了，知道他們原本是要談婚論嫁的，但對方咬死了十八萬彩禮不放，後面還要房子加名字，唐家這邊就沒談妥。
那邊又說了些什麽，我媽就掛了電話。
不過沒半小時她手機又響了，聽她不冷不熱的稱呼唐家嫂子，我猜是唐磊的母親。
後來兩人談了許久，直到我媽喜笑顏開，我才知道，他們已經談妥了彩禮，十二萬，明明我們才見了一面。
之後飯桌上我媽又開始給我細數唐家，唐磊的好來，什麽已經買了房，一百四五的大戶型，哪個哪個好樓盤，說唐磊的工作不錯，掙得比我多兩三倍，我們結婚的時候還會買輛新車，寫我倆的名字，以後房子也要加我的名字等等的。
一條條明碼標價，讓我感覺我在別人來看，就只值這樣的價格。
哎……
「你得好好珍惜知道不？你這個年紀，再找就找不到這種條件的了，別再過個兩年，連小學畢業的都不要你，你只能給人去當後媽，看到時候氣不氣死你！」
「媽，你有完沒完了，我姐結不結婚是她的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有這閑工夫，你去跳幾天廣場舞不好嗎？」我只覺得悲哀，但周恒陽是真的生氣，張嘴就懟。
「跳廣場舞？生了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白眼狼，我跳什麽廣場舞？跳舞人家就問，你女兒有物件沒？我女婿又給我買了什麽什麽，。
你兒子在做什麽工作？找到女朋友沒有？看我兒子，公司馬上就上市了，要不要給你兒子介紹工作？我兒媳婦二胎都快生了之類的？
你們讓我跟別人聊什麽？聊我女兒三十了，沒結婚沒物件？聊我兒子打遊戲沒工作，沒媳婦？哎喲，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我？」
說著我媽委屈的哭了起來。
3
看完電影我跟唐磊去吃飯，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他手機響個不停，沒吃兩口就開始跟手機對面的人聊起天來，看得出來他們聊的很開心。
我慢條斯理吃個七分飽，他看我放筷子，就起身去結賬。
我算過了這頓大概二百三，我給他轉了一百三過去，之前我們吃飯都是aa，他第一次堅持不收，但我說我們還沒確定要不要往後走，不想欠他，所以堅持讓他收了，後面也就更順了。
「以後都我請客吧，你不用這樣了。」唐磊看了眼手機，隨後放下，略顯認真的說了一句。
「？」
「我覺得你是個合適的結婚物件，順利的話我們會往後走很久。」他笑了笑，雖然才三十歲，但我莫名覺得有些油膩。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認為合適就要結婚？」
「大家都是這樣的啊，而且我也快三十歲了，到了結婚的年紀。如果再不結婚生孩子，我爸媽在親戚裏也擡不起頭，我也懶得聽那些三姑六婆嘴碎。
你比我還大半歲，又是女的，想必被家裏催的更慘，不如我們倆湊合著過過，省的被他們煩？」
聽他說完，我心裏了然，原來他的訴求在這裏，所以不管是不是我，他只是需要個結婚物件，應付周圍的環境而已。
「你讓我想想。」本來想說我現在還沒有結婚的打算，但想了想還是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只是讓我意外的是，剛回家我媽就劈頭蓋臉的朝我罵了過來。
「人家唐磊有什麽不好的？要房有房，要車有車，又能掙錢，你還有什麽好挑的？人家給你求婚你還不同意！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多大年紀了，也就人家唐磊這樣的還讓著你給你挑，你知不知道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後面可沒有第二個唐磊等著你，你就知足吧！
趕緊的給人回個話，就說你同意了，哎喲，你可真是要氣死我啊……」
「媽，你瘋了嗎，我們才見了六次，彼此都不了解，結哪門子的婚？」也不知道唐磊那邊是怎麽給我媽說的，看她的樣子，我回來之前都已經哭過一場了。
「又沒讓你現在就結婚，你們先處處，時間合適了再結婚，你還拿喬，說要想想，有什麽好想的？我看你就是書讀多了，把心都讀野了，哎喲，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早知道你下現在這麽氣人，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她一邊老調重彈一邊打我出氣，以前我興許還躲躲，避開她一些，完了心裏還覺得委屈大哭是常有的，就覺得她對我太過分，我明明是她的孩子，可她怎麽能這樣？
不過這兩年，興許是麻木了，我沒了跟她爭辯的想法，覺得說再多都沒用，她也不會聽哪怕半點，自己該怎麽還是怎麽。
沒用的，什麽都沒用。
「好了，一個屋子都被你們母女倆弄得烏煙瘴氣的，生怕別人聽不到，還嫌不丟人嗎？」我爸是個話少的，更是個甩手掌櫃，但我媽很聽他的話。
「你倒好，也不知道說說她，看看她都多大了還這麽三五不著六的，你要是多管管，我還用這麽操心嗎？……」她開始數落起我爸來。
「當初是你說的，我主外你主內，我倒是該賺錢賺錢，該養家養家。你呢？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我們就兩個孩子你都管不好，老大老大不結婚，老二老二不務正業，你說你都做了什麽？」
我爸也來了氣。
見她兩人這樣，我拖著疲憊的步子回了屋。
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外面忽然沒了爭吵聲，接著是我媽的電話鈴聲響起，稱呼是唐家嫂子，原來是唐磊的母親。
她大概是在問我媽，我考慮的怎麽樣了，我媽笑呵呵，只差沒說我馬上就答應嫁過去了，那邊得到肯定答復，兩人又高高興興的聊了許多。
包括並不僅限於以後結婚的酒席定在哪裏，各家要請多少人之類的。
我疲憊的倒在床上，想到唐磊不算認真的說自己年紀到了該結婚了，大家都這麽過的這樣的話，心裏十分茫然。
那我的訴求又是什麽呢？
想想我的人生，按部就班的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畢業後原本是在外省找了個自己喜歡的工作，那工作剛開始確實賺的不多，可它是個需要積累，積累到一定程度就厚積薄發的工作。
就如同與我同期進去的同事，最少的如今已是年薪六十萬。
而我呢，被父母輪番轟炸，以死相逼後妥協回家，又花了將近兩年時間考公考教師，最後教師上岸到如今，每月月薪除去社保公積金，連四千塊都沒有。
還要每月給我媽交一千五，拿她的話說，怕年輕人大手大腳存不住錢，她幫我存著，以後我結婚全還給我。
原本我不想交給她，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坐到窗台上準備往下跳後，我還是妥協了。
她永遠知道該怎麽拿捏我的七寸。
不一會兒房門被人開啟，我媽擠進來，笑瞇瞇的給我說：「我替你答應下了，你好好兒跟唐磊處，他是個好孩子，我是你媽，我還能害了你不成？」
見我沒精打采的不說話，她忽地眉頭一豎，「你說你心裏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姓林的？你都不想想這都多少年了，而且人家前年就結婚了，如今二胎都懷上了，還有你什麽事？」
我一時間沒想起來她說的是誰，在說什麽，可我的疑惑落在她眼裏，卻是震驚。
「我告訴你，我們家可容不得做小三的，你要是敢去拆散人家家庭，就別怪我跟你爸打斷你的腿，再也不認你，你知道不知道？！」
十分嚴厲的語氣，讓我一下想起她說的竟然是我高中時候的一任同桌，不過那時候因為她懷疑我跟同桌搞早戀，把人家堵著罵了一頓，回來還給了我幾耳光，罵我下賤，罵我年紀輕輕就勾引男人不要臉。
後來她又拿著膏藥給我敷臉，哭著說她是擔心我走歪路，怕我吃虧，怕我毀了前程，說打在我身上她痛在心裏什麽的。
最後告誡我，讀書就好好讀，不讀就不讀了，去打工，隨便我跟誰談戀愛睡覺，她管不著我。
但如果我要讀書，那讀書期間就別搞這些有的沒有的，好好讀書。
所以大學畢業我都沒談過戀愛，可她在我畢業第二年就催著我結婚，說我年紀大了，以後更不好找。
可是，我上哪兒去找？菜市場？
「我跟他畢業就沒見過了，我惦記他什麽我惦記……」我無力的解釋。
「沒有最好，反正唐磊這人不錯，你先處處知道不？」說完她也沒管我答應不答應就扭身出去了，臨出門又得意的回頭跟我說：
「對了，我還讓他們家趕緊把房子的貸款還了，我聽別人說了，房產證上加名字，要全款房才行，你們結婚前這事兒一定要辦妥，省的以後你們還要背的貸款過日子，也能輕松點！」
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走出去，我松了一口氣繼續挺屍，不過這時候來了條簡訊，開啟一看，又是昨天那個上海號碼。
她發了三條資訊，第一條是今天早上四點左右發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一分錢都不會給，想要我的錢，你做春秋大夢去吧！】
我有點疑惑，她給什麽錢給我？彩禮？
她是誰？
忽然我想到之前有聽到媒人說起，唐磊還有個大他三歲多的姐姐，在北京發展，好像已經是個公司的副總了還是什麽的，反正每年有百萬收入那種。
也不知真的還是假的，畢竟媒人說的話，打折聽聽還是可以的，別全信。
不過我也是萬萬沒想到，唐家給我們家的彩禮是問唐磊姐姐要的。
第二條說：【抱歉，昨晚喝了點酒，朋友拿我的手機給你發的訊息，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大概是發了兩條罵我的資訊又發了條道歉的，我都沒理她，她就耐不住給我發了剛剛那條，挺長的，我翻到前面，她說給我講個故事。
是故事話，長點就長點吧。
她講了個有弟弟的女孩成長經歷，其中有不少內容跟我的成長經歷很像，比如從小弟弟能吃雞肉，我只能喝湯；
過年弟弟有新衣服，我卻只能穿親戚給的舊衣服；
弟弟考試考好了會有獎勵，我考試考差了有板子；
弟弟上學能花高價去好學校，我只能硬考；
弟弟生病會有很多水果零食，我生病只有稀飯；
當然我雖然沒吃成雞肉，但周恒陽會把他的雞蛋偷偷留給我，我媽也會偷偷給我留兩根雞肋骨和雞爪子，盡管我知道那都是我弟不喜歡吃的。
我雖然逢年過節不會有新衣服，但那都是小學的記憶，那時候家裏比較困難，我還記得我媽在燈下一點點認真修補人家拿給我的舊衣服上面壞掉的地方，不會讓人笑話我穿破衣裳。
初中之後我家稍微好點，我也就能跟著穿新衣了，雖然我弟的都是牌子貨，而我的是路邊攤，但我依舊是開心的。
雖然我考試考好了沒有大的獎勵，但我媽也會給我做頓好吃的，同樣周恒陽沒有考好，也會挨板子。
初中考高中的時候，我考上我們縣一中，算是附近最好的學校，我爸媽同樣替我高興，然後送我去上學，囑咐我好好學習，跟同學搞好關系。
我弟沒考上一中，父母花了六萬的擇校費，把他送進了一中，讓他好好學習，他最後也還算爭氣考了個211。
我生病床頭櫃上雖然沒有零食水果，但我弟會用他的零花錢給我買好吃的，我媽會給我特意做一碗我喜歡的蒸蛋，讓我快點好起來。
她運氣比我差點，從小沒肉吃，沒新衣服穿，沒考好會挨打不說，就算她考好了，父母也還是想方設法要讓她放棄讀書，初中就讓她出去打工，說周圍的女孩子都是這個年紀就出去打工補貼家用。
她跪著求他們讓自己去上個高中，她會好好學習，一定考好大學以後找好工作賺錢孝敬他們，最後她憑借自己的成績，進了我們縣一中，而且因成績優異，被免了學雜費，他父母一看也花不了多少錢，就同意她去讀書了。
至於她弟，初中上完，成績不行沒考上高中，就輟學跟朋友混社會去了，不過沒混幾年，混不走，就老老實實進廠打工，沒打兩年就要跟人去做生意，賠了家裏多少錢她不知道，反正不少。
後來她考上了大學，但因為平時身體瘦弱沒營養，來月經痛了兩天，臨場發揮不好只進了個二本，她父母就不讓她讀書，說一個二本讀出來也沒用，叫她去打工。
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去打工，這輩子就完了，求了她父母兩個月，最後還是個親戚說，能考上二本就不錯了，好歹是個本科畢業生，他們家誰誰誰連專科都沒考上。
因為這句恭維的話，她父母同意她去讀大學，但等她到了學校，她父母才告訴她，她弟弟沒有讀書，他們為了公平也不該再供她大學的學費生活費，讓她自己想辦法，她只能申請了助學貸款。
後來她才知道，那時候父母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把家中錢都湊起來，準備給唐磊買房子，只是後來唐磊跟人做生意虧了錢，這錢就花了不少。
她大學畢業後考了自己心儀大學的研究生一路往上讀，研二的時候她跟師兄師姐做一個計畫虧了錢，她也沒空去兼職，靠著研究生補貼活到月底，但下一個月的補貼大概還有十天才發。
那時候她兜裏只有七塊錢了，她算了算，能夠吃兩頓食堂最便宜的飯，每頓饅頭的話，頂多五天。
那時候她自尊心作祟，並不想跟同學或者師兄師姐們借錢，就給家裏打了電話，想要把此前家裏給她借的，用來給唐磊還賬的錢拿回來一點。
但她媽說家裏沒錢，剛給唐磊買了房，沒錯，他們給唐磊買了房。
這個節點剛好是房價起飛的時候，他們看再不買房以後怕是就買不起了，就舉家東平西湊，還借了不少外債才買了如今這套房子。
那時候，她媽的意思，還想從她這拿點錢出來，說供她讀了那麽舊的書，她也該報酬他們了。
她只記得自己跟她媽媽大吵了一架，哭幹了自己所有的眼淚，那之後她就基本上不主動聯系家裏人了，當然她父母甚至弟弟也很少主動聯系她，直到她畢業去北京打拼，第一年回家，被她父母知道她一年有二十萬的收入。
從那時候起，他們就開始頻繁的聯系她，但聯系的主要目的，還是問她要錢。
在認清父母的嘴臉後，她單向斬斷了與父母的聯系，先是拉黑微信電話，他們就在外不遺余力的抹黑她，說她是白眼狼，說她養不熟，現在翅膀硬了就不管家裏了之類的。
她眼不見心不煩，但凡他們透過別人的手機聯系到她，親戚朋友她不管是誰，只要勸她說‘他們好歹是你的父母，養你這麽大不容易，父子母女怎麽會有隔夜仇‘之類的，她一概統統拉黑。
家裏傳她是個心硬如鐵的人，她根本不介意，放出話說，父母老了，她會養老，但現在她一分也不會多給他們。
看完，我挺同情她，也由衷的佩服她，想要說點什麽，但似乎又找不到該說的。
至於她為什麽會給我發這些目的是什麽，我也並不太在乎。
4
第二天我以學校有個會要開，提前去了學校，離開前我媽拉著我說，「你的會是上午開還是下午開？」
「下午，怎麽？」
「那你去這麽早幹什麽？陪我跟你爸去個地方。」不容拒絕的語氣。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讓我跟著一起去看，準備給我弟買的房子，我這也是第一次才聽他們說要給我弟買房子的事。
「我弟知道你們要給他買房的事嗎？」
「給他說這些幹嘛？他就知道添亂！」
「給他買房，你不讓他知道？」我一個大無語。
「等簽合約的時候讓他來一趟就行了，他整天白天晚上顛倒的日子，我喊他幹嘛？」我媽指了個最大面積的戶型，讓售樓小姐帶我們去看看那個樣板間。
「兩百多平，你看這麽大的幹什麽？我們哪兒有那麽多錢？再說了以後我們又不跟他一起住，瘋了你？」去的路上，我爸低聲罵了我媽一句。
「看看又不吃虧，反正來都來了，多對比對比唄，再說了英英嫁出去後，我們老了還不是得靠陽陽，到時候有個頭疼腦熱的，來縣城，難道還住兒子的沙發不成？」
「那也用不著買這麽大的啊！」
「都說了是看看，你著什麽急？」
從售樓小姐那我了解到，我媽他們看了個一百三十多平的，首付一半，七十多萬，周邊配套設施有新建的一個中心醫院，一公裏左右有個大型百貨超市，小區裏正在建一所普惠幼稚園，對面就是小學，初中離這一點五公裏就有一個，是我任職的那所。
高中的話，五公裏，覆蓋了兩所高中，一中和二中，總之這個地段，在我們縣城算得上黃金地段，所以房價比其他地方普遍高幾千塊。
只是我想著，家裏能有七十萬這麽多嗎？
看完兩百平的大平層，我媽挑了人家一堆毛病，轉身又去看了準備買的那個戶型，各種滿意之後在售樓小姐的贊美也好，忽悠也罷下，交了定金。
之後我把他們送回家就去了學校，回到學校才想起來我帶了一張售樓部的宣傳頁回去沒拿走。
晚上，我媽哭著給我打電話說，「你弟瘋了，他要殺了我們，你快回來！」
電話那頭我弟不知道在叫囂什麽，還有劈裏啪啦摔東西的聲音，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能飛快往回趕。
到家後才曉得，原來我弟看到今天我拿回來的樓房宣傳單，問了句怎麽會有這東西，然後我媽就說給他定了個房子，過陣子就去交錢辦手續。
我弟就問，家裏怎麽有錢給他買房子，我媽就說，我嫁到唐家不是有十二萬彩禮嗎，家裏在湊一湊，也能有那麽多，以後貸款就他自己來還之類的。
當時我弟就怒了，他說他不要我嫁人的彩禮給他買房子，他又不是沒手沒腳不會自己賺錢買房子，要拿姐姐的彩禮，她們這樣不是在賣女兒嗎？說出去就不怕別人笑話，不怕沒面子了嗎？
我媽當時就給了他一耳光，罵他是個蠢貨，總之應該罵的挺狠，我領教過我媽口不擇言的辱罵，真的很難心平氣和，也就難怪他摔了那麽多東西。
「我不會要你的彩禮買房子，你帶走，省的日後去婆家就矮人一截，說你伏地魔，這個房子也別給我買了，我不會要的，我以後有錢了會自己去買！」
周恒陽氣的眼眶發紅，臉上除了我媽打的巴掌，還有我爸打的，但他從始至終都很堅定，他不要我的彩禮。
「還有，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我姐這些年每個月都給你打錢，你說的以後這是她的嫁妝，現在剛好她也有物件了，我們都算算，把錢給我姐吧！」
我弟說這話的時候給我發了條訊息：【這頓打，不能白挨】
看著這條訊息，又看著我媽撲上去要打他，說什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給她的錢是孝敬她的，她都用了，說他真的是個養不熟的蠢貨，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她全心全意的為了他，他倒好，一心想把她氣死。
我心裏因為我弟的話，酸酸軟軟險些沒忍住哭出來，想想看，這些年他雖比我小，但維護我這塊，永遠沒有條件沖在前面。
記得小時候他剛上二年級，我上五年級，那時候班上的男同學本來就很調皮，一天我穿了裙子，卻被人當眾掀了裙子取笑。
我哭的很傷心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我弟知道後，也不管自己跟五年級男生有什麽差距，楞是以一身傷的代價把對方揍服了。
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個維護我不要命的弟弟，別惹我。
只是聽著我媽說的這些，我的心又一點點的冷了下來。
原來，在她看來，我是外人啊。
因為我弟的那番話，我媽歇斯底裏的大喊著不斷往他身上揍，嘴裏更是層出不窮各種謾罵辱罵，我爸則是在一旁抽著煙，一句話也不說。
但我看的出來，他也不贊同我弟說的那些。
後來等我把我媽和我弟分開，家裏早就亂的不能再亂，該摔不摔的全都摔了個稀巴爛，然後我弟就把我拖著離開了。
「媽那個樣子，我不放心，我還是回去看看吧。」
我們走的時候，我媽放狠話說，今天走了就都別回去了。
「姐，你能不能別這麽包子？」周恒陽帶著點火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我沒說話，跟著他往縣城的方向走，我倆出來太急，連個交通工具都沒帶。
「不是，姐，你就不覺得爸媽偏心嗎？她都那樣兒了，你還——」走了一陣，他停下來暴躁的薅了幾把頭發說。
我還是沒說話，因為他說的我都知道，我知道我爸媽偏心弟弟，但她們至少沒像唐磊父母對他姐姐那樣對我，我也做不到像她一樣對我爸媽。
要是她們也那麽對我……
「算了算了，我跟你說這些也說不明白，反正那個房子我不會要，更不會要你的彩禮，薪資，這都是什麽事兒嘛……」
我拍了拍暴躁的周恒陽，他有些生氣的甩開我的手，我知道他其實知道父母是愛他的，所以跟她們爆發沖突，他心裏也很難受。
「那位置挺好的，周圍配套設施都不錯，你不要跟父母置氣。」
「我瘋了，在這個破縣城買那麽大的房子幹嘛？」
「你不想在縣城買，還想去哪兒？」我笑問他。
我們縣城雖然是個排不上號的小縣城，但好歹也是省會城市管轄範圍內的，去省城高速也就二十多分鐘車程。
「姐，我給你說一事兒，你先別跟爸媽說。」
「你說」
「我跟幾個朋友打算創業……」
之後，他大概給我講了講自己的計劃以及進行到了哪一步，簡單點說就是他打遊戲，做遊戲up主如今積累了一定的粉絲，收獲也肉眼可見的可觀。
就和幾個有共同愛好的朋友一商量，準備把這樣的遊戲類帳號認真營運起來，再做點別的掛鉤的產業營運，我也聽不懂。
但他說的眉飛色舞，想必已經誌在必行了。
「你們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大劉已經把辦公室租好了，在省城，我估計最晚下個月就得過去。」
「還有一個星期不到，到時候爸媽能同意嗎？」
「我都這麽大了，又不是她們的附屬品，我想做自己的事情，他們管不著。」他無語又略微暴躁的說了一句，我想他其實想說當年我在外工作，但被父母三言兩語就勸回來的事。
我抿了抿嘴，繼續跟著他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周恒陽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放軟了聲音：
「姐，媽那個人最會虛張聲勢了，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可你也不是沒看到，她手指劃破條口子都能忌諱這個忌諱那個好幾天，她怎麽可能……也就是你心軟，可是這些年，你覺得你快樂嗎？」
我微微一怔，我快樂嗎？
說不上快樂不快樂，但有時候看以前的照片，翻到近幾年，我能看到我眼中的光越來越黯淡，直到最近兩年，我居然都找不到一張自拍照。
我都找不見自己了，我快樂嗎？
「你好歹也反抗反抗啊，不想回來就不回來，不想穿她買的衣服就不穿，不想結婚就不結，那樣至少，至少……」
他又使勁薅了一把頭發，似乎不知道怎麽去組織接下來的話才不會傷害到我。
我拍了一下他的背，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說的我會好好想想的。」
之後過了兩天平靜日子，預料之中的暴風雨果然席卷到了我頭上，先是我弟不買房子執意要去退定金，但這種是無法退全款的，合約裏寫的時候我就給我爸媽說了。
他們先是覺得房子很好不願意退，後又覺得定金不能退全很吃虧，家裏鬧得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之後又得知我弟要去省城發展，我媽就直接給出了殺手鐧，一哭二鬧三上吊，但這招對我弟半點作用也沒有，當晚他就收拾東西走了，我媽在家哭暈了過去，又是另一番的雞飛狗跳。
我弟去意已決，前腳出門，後腳就把我們所有人的電話微信都拉黑了，不過他透過支x寶聯系到我，說他已經安頓好，讓我別擔心。
之後我媽病了幾天，一個月後，實在沒辦法聯系到我弟，加上大家輪番的勸慰，比如別人說：
孩子嘛，長大了是要出去闖一闖才行。
他現在願意出去做事情，總比以前一直窩在家裏強一些。
反正就在省城，也不遠，來回加上堵車也就兩個小時，別把身體氣壞了。
男孩子有點上進心是好事，現在磨練磨練，以後才能擔事情。
……
聽了許多，我媽也就看開了一些，只是她又把許多精力都放在我身上。
七月放假，大部份時間我在家安慰她，任由她把對我弟的不滿都發泄在我身上，然後我發現，她確實挺惜命，也很喜歡虛張聲勢。
這樣也好。
八月她好一些後，就催著我跟唐磊去約會，好在有這麽個噱頭，唐磊也忙，我們一周能見個一兩次，但借此機會我經常躲到外頭去，耳朵能清凈。
我從去年開始準備考研，今年下場，不知道會是什麽結果，但我想試試看。
因為要考研，去年我就申請了不帶班，但因為合適的班主任沒選出來，所以又做了一年，今年九月開學，已經有老師接了班主任的崗，我就輕松了許多，也有了更多時間去復習。
跟唐磊，在我媽的促使下，我們依舊保持著一周見個一兩次的頻率，到九月中旬的時候，我爸媽帶著我去跟唐家人吃了頓飯，飯桌上正式談起了我們結婚的事。
我震驚之余，看著我爸媽和他爸媽為著房貸要不要提前還清這個事再次爭論起來，我媽咬死了房貸得先還了再說，他爸媽求情不管用後，只得咬牙答應下來，但要給他們一點時間。
我媽又問什麽時候能確定，唐磊他媽說最快年底，但希望我們先訂婚。
我媽倒是沒想到唐家這麽重視，還搞訂婚這一說，也是樂的答應下來，訂婚時間定在了下個月中旬。
這期間，我與唐磊皆如局外人一般，他打他的遊戲，我看我的熱鬧。
也是挺有意思的。
5
九月底，我再次收到唐磊姐姐的資訊，是幾張截圖。
內容是唐磊給她借錢還房貸的，中間幾次提到他們是一家人，父母養她不容易，姐弟之間互幫互助以後也有照應之類的。
她姐就把之前發我的，有關她在家中受到薄待的內容也給他發了一份，說自己不會管他的。
但唐磊說，他讀書沒她讀的多，父母也多供了她幾年，她怎麽就記得父母不讓她讀書，不給她學費這些，心眼太小，太記仇之類的。
我看著，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唐磊怪有意思的，本事都長在吸血上頭了，吸的都是自己的血親，還美其名曰修復關系，給錢就能修復的關系，是個正常人應該都不會想去修復的吧。
想了想，我給她回了條訊息：【我很羨慕你，希望你能堅定的做自己，你一定會過的很好。】
【？】
我拿起手機，本來想給她回個什麽，但想了想，我能給她說什麽呢？人類的悲歡又不相通。
原本我以為我都這樣了，她應該不會再理我了，但沒想到晚上她又給我發了條訊息來。
【你認識陳明明吧？】
我想了好一會兒想起，我有個小學和初中都是同班的同學，叫陳明明，高中我們還同校。
【？】我不明白她想說什麽。
【我跟她是同事，她給我說起過你，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不惹事，學習中等偏上，沒有叛逆期，老師家長都挺省心的一個普通女孩子，別人談起我來，大概也沒什麽好說的。
見我不回話，她又發了條訊息來：【唐磊配不上你】
這個我知道。
【嫁給他，你會後悔。】
這個我也知道。
所以我並不知道該怎麽去回復她。
等到晚上回了宿舍，也不知是什麽原因，我給她回了條訊息，簡單說了一下我家裏的情況，我父母，我弟，但主要是說了我媽對我的掌控，以及我的懦弱。
半夜她給我回了條訊息，【你們家情況跟我又不同，所以我無法給你建議，但我想說，人活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別總想著別人，也要為自己活一活。】
這個我也知道啊。
【你出去旅遊一趟吧，或許會有不同的感想。】
【謝謝】
【你可以來上海找我】
【不用了，謝謝，我準備今年考研】
【加油】
十月中旬唐家在一個小酒店辦了場訂婚宴，我和唐磊明明是主角，可偏偏都像局外人。
但這天我弟回來了，也算緩和了一下他和父母之間的關系，哦，至於之前那套房子，我父母還是定了下來，不過她沒交那麽多首付。
畢竟唐家的彩禮還沒來，她也明確的說了，以後我結婚會給我陪嫁，彩禮也會給我帶一部份回去，但不會全給我。
我沒說什麽，畢竟說了也沒用，讓她自己看著辦就好。
考試完沒兩天，唐家給我媽打電話說貸款已經還了，讓兩家再坐下來商量商量什麽時候結婚的事。
元旦兩家人吃了頓飯，敲定今年六月底完婚，我們拿證的時候一道在房產證上寫我的名字，我媽沒異議。
日子就這麽平靜無波的往前推著，雖然我在學習上沒太大的天賦，但小鎮做題家的基因讓我低線飄過，雖然沒能選到最心儀的學校，但我已經知足了。
因為沒帶班當班主任，我的時間就充裕了許多，一次在陪同事在家居城選家具的時候，看到唐磊帶著個個子不高，但畫著誇張妝容的女孩子在選窗簾。
我第一反應就是帶著同事進了一間店，躲開了與他們見面可能發生的沖突。
同事都沒見過唐磊，只知道我婚期將近，我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我的事。
那女孩是唐磊的前女友，我在唐磊母親拉著我看他成長照片的時候，意外見到過這個女孩子的照片，照片裏兩人就如現在這般親密無間著。
我偷偷照了張照片。
五一放假，我媽想讓我跟唐磊出去旅遊，但唐磊以自己有事為由，陪我吃了頓飯就消失了。
我不在意他，但我很煩我媽的嘮叨，所以跟同事一起去了個臨近縣城的景區玩了兩天。
回家的時候，意外見到了我弟，他臉上還掛了彩。
我問他是怎麽回事，他只說跟人發生了點沖突，具體我怎麽問都沒問出來。
但之後，他暗搓搓的給我說，讓我要不要再考慮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他總覺得唐磊配不上我。
加上之後兩天我見到唐磊臉上身上都有傷，而且我發現他對我的態度有些討好的意思。
還有就是唐家父母催著我跟他領證，甚至說可以先去辦房產證上名字的事情。
我猜，應該是唐磊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這段關系的事情，被我弟撞上揍了一頓，唐家未免事情鬧大，在給他找補。
出軌前女友？
挺好笑的。
但最好笑的是，我父母竟然全程瞞著我，還讓我弟也瞞著我。
哎……
很快到了六月，酒店定了，請柬發了，我媽和唐家那邊一直催著我跟唐磊去領證，但似乎我們兩個都不著急。
六月中旬的時候，我的課就差不多上完了，最後只剩復習內容，因為去年就打了離職報告，我就請一個同事幫我把之後的課帶一帶，請假離開了學校。
六月二十一那天我給我弟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不一會兒，我收到一筆轉賬，將近六萬塊，他說他支持我的任何決定，他會是我最堅實的後盾。
那一刻我拿著手機淚流滿面。
我記得六月二十二是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我告訴我媽我要出去一趟，她以為我要跟唐磊去拿結婚證，高高興興的送我離開。
我走之前，抱了抱她，招了她兩句罵。
之後我坐上了去往南方的動車，車上我扔了手機卡，渾身前所未有的輕松。
我給他們留了一封信在房間書桌上，不知他們什麽時候能看到，希望能晚一點。
裏面說了我研究生上岸，要去讀書的事，還留了幾張唐磊和他前女友的照片，那些照片裏甚至有唐磊父母出現的場景。
我不知道為什麽唐家非要找我跟唐磊結婚，但我知道，我媽一定會把我的離開算到唐家人身上，而且我弟也已經回去穩定大局了，希望一切順利。
接下來，我要為自己活一活了。
完
